婷 然
不子是個非常優秀的大小孩,學校的學習部長,年級的足球隊長,又是校電視臺的節目總編,特別是音樂節目,他做得可是得心應手。我笑他你這么有實力,為什么沒見女孩子追?他說沒興趣,也沒勇氣啊!那和我就這么隨便?那是因為你不像個女孩子。大大咧咧的,五官也亂七八糟,是個男胚。不子,我要掐死你!……
我和不子成了最好的朋友。
我總是在想,遇上我的白馬王子會是在一個飄著雨的午后,他拿著玫瑰花站在街頭,在人群的涌動中抓住與他擦肩的我的手,說我等的人終于來了。那該是多么浪漫啊。
我說不子我知道你為什么沒有女朋友,他疑惑地望著我。“你一點兒也不浪漫,笑聲太大,不像個男孩子,你跟別人在一起時總掛著隨身聽,說話的時候也不取下,這樣女孩子是無法接近你的。”不子什么都沒說,還是傻傻地笑著,傻傻地點著頭。
不子每個星期天準時出現,帶著他的隨身聽,帶著他的歡笑與快樂,也帶來他一個又一個成功的消息。我想我應該替他高興才對,就說不子你得請客。不子摸著后腦勺,掏出兜里皺巴巴的票子,換來一大包的德芙往我嘴里塞。我還是笑,甜甜的那種,心里卻不由得失落起來,為什么成功都是他的,而我呢?
日子無聊地過,每次的努力留給我的卻是更大的差距。我有些茫然,有些無助,更多的是力不從心。我說不子我很煩。不子蹦跳著走在前面,轉過頭來很玩笑地看著我。我很沉很沉地重復著這句話,不子就問怎么了,帶著笑,很尷尬的那種,然后慢慢地朝我走來。不子的每一步都在敲擊著我虛榮的心,無名之火終于在瞬間肆意地爆發了。我盯著不子狠狠地說:“怎么了?你知不知道,在你面前我覺得自己好渺小,你太優秀了,和你相比,我又算得了什么?還有,我討厭你一直在我面前掛著隨身聽,冷冷的,我受夠了。”其實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不子,只是身邊有個太完美的朋友,我不甘心。我很自私地希望他能制造些缺點留給我。
我知道我的喜怒無常給他帶來了多大的傷害;我知道他咬著嘴唇,手指重重地把耳機往里壓,想說什么卻始終沒說出口;我知道他一動不動地看著我走,看著我逃似的背影在黑暗里消失;我知道那夜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好大好大,封了房頂,封了樹,封了大地,也封了他的熱情。
他不再來找我,只是每周通電話,我聽得見,電話那頭他在笑,很苦。
收到他的信是在一個月以后,信很短,“依兒:我真的很笨,我以為經常在你面前吹牛能激勵你更好地努力,我以為能在你的陰天里替你收走烏云,可是我卻從沒考慮過你的感受,原諒我好嗎?”
盡管這封信已經在路上漂泊一個月了。不子卻從沒有在電話里提起過它,只是有些干澀地問我:“還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原來他是在等我的回答。”
我有些激動地拿起電話,想說都是我不好,想問沒等到我回答是不是很失望,想告訴他,你一直都是我最最好的朋友。沒想脫口而出的竟是:“不子,我戀愛了。”
那時,阿木站在我的身邊,暢然地笑。
認識阿木真的是在街頭。阿木是個很浪漫很會討女孩子開心的人。和不子在一起總是朋友間的輕松,然而和阿木在一起感受到的卻是甜蜜和幸福。難道這就是愛情?
聽見有東西落地,有水,潑了一地。然后聽到不子輕輕地問,他對你好嗎?
我趕緊問不子,沒事吧?不子回答,寢室的人鬧著玩,把魚缸打破了。我腦子里不停在想,是我送他的那只魚缸嗎?那兩只金魚呢?
我說阿木在這兒,不子要他聽電話。我問干嗎,他說聽他說兩句就知道他對我是不是真誠的。我笑,那好吧,隨手把聽筒給阿木,就看見阿木一直在點頭,有笑,很迷人的那種。
放下電話,阿木突然變得很嚴肅,兩手按在我的肩上,目光里的鄭重與真誠讓我覺得好暖。
“依兒,不子要我好好地對你,我說,不管發生什么,我都在你的身邊,絕不離開,依兒,你相信我嗎?我會用一生去愛你。”
那時的我,感動得一塌糊涂。
我以為我有了阿木,有了不子,有了他們的鼓勵和關心,我就擁有了一切的幸福和快樂。不子卻說,他要走了。不子的學業快要結束,他要到南邊去闖闖。
我說我想來看看你。不子執意不讓我去,我卻還是在那天下午第一次來到了不子的寢室。
不子不在,有個胖子很熱情地招呼我。我看見有個床頭掛著一個塑料口袋,里面有水,有我送他的兩條金魚。“不知他怎么搞的,有次聽著電話就把魚缸給砸了,魚卻被撿了起來,像寶貝一樣供著。”
坐在不子很凌亂的床上,發現枕頭邊有個很大的盒子,我很好奇地打開它,是整整一盒子的磁帶,上面貼著紙條,寫著日期。6月14日,是我和不子認識的那天。6月21日,6月28日……我一盒一盒地翻看,是每一個星期天!胖子看到了我的疑惑,就說這可是他最喜歡的東西,錄的都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他說要把緣分開頭的整一年的星期天記下來,再作為禮物送給女孩,可惜到了去年12月,就斷了……
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我的淚肆無忌憚地流。
我終于明白了,那么多個快樂的日子他為什么總是用傻笑來代替回答,讓我盡情地說,盡情地鬧;為什么掛著他的耳機從不肯放下;為什么一直不讓我知道他在聽什么。他只是想給我留下回憶,只是想確保這份回憶能夠清晰,只是想讓這份回憶能成為驚喜。
晚上的電話里我瘋了一般大吼:“不子,愛我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不子很安靜地說:“想告訴你的那天晚上,下了好大的一場雪,你把我一個人留在了黑暗里,然后就再沒勇氣說出口了。”我告訴他在認識阿木前我是喜歡他的。不子說現在提它有什么用呢,只要知道你很快樂,一切都不重要了。我有話哽咽在喉嚨里,他說到此為止吧,聽我給你唱歌好嗎?電話里傳出他很用心很用心的歌聲:用辛酸微笑去原諒了,也翻越了,而昨天還是好的,但明天是自己的,開始懂了,快樂是選擇。
有淚,從我的指尖滑過。
見到不子時,是他要離開這個城市的前一天,他說他終于領到薪水,買了這最好的隨身聽給我。我說謝謝你,不子。不子就笑,還是很傻的,我也笑,只是淡淡的那種,因為身邊有我的阿木,牽著我的手。
(石景瓊摘自《東西南北·大學生》2008年第3期 圖/鄭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