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童押餉

唐本慶

宋咸平年間，楊家將在陽平關打了場大勝仗。經寇準提議，真宗皇帝決定送一批賞銀犒賞三軍，便命糧餉官魏建成帶著五百名兵丁帶著賞銀連同軍餉一起押送邊關。

不久，他們進入八百里太行，只見前面山勢險要、林深草密。魏建成深知這里常有強人出沒，不敢大意，手持雙鞭緊緊地跟在車前不敢有絲毫的馬虎。行了不遠，聽得一聲鑼響，轉眼道口閃出一伙強人。為首一人生得面如青靛、口若涂朱、暴眼虬須、身高丈余，手拿一根酒杯口粗的混鐵棒，聲若響雷，高聲叫道：“曉事的，放下軍餉銀兩，各自逃命。否則讓你們一個個死無完尸！”

一個校尉手持大刀沖了上去，厲聲喝道：“大膽毛賊，不知死活，看刀！”

不想那賊頭兒只將手中的鐵棒輕輕一蕩，校尉手中的刀便飛到半空中。賊頭兒復加一棒，校尉還沒明白是怎么回事，腦袋就變成個爛西瓜。魏建成一見不覺有些膽寒，揮著手中的鋼鞭朝后退的兵丁喝道：“凡后退者斬！”于是眾兵丁不得不拼著性命沖了上去。那賊頭兒將混鐵棒在地上一滾，兵丁們便死傷大片。賊頭兒一聲喝叫，從兵丁的尸體上跨了過來。魏建成知道不是賊頭兒的對手，只得邊打邊退。眼看賊頭兒就要追上來了。危急中，忽然迎面過來一老一少兩個人。老者須發皆白，手里拄著根青竹拐棍，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童子不過十二三歲年紀，頭上挽著只獨角辮，滿臉的稚氣。此刻魏建成唯恐賊頭兒擄走車上的餉銀，命駕車的兵丁將馬趕得飛快。眼看那馬車就要撞著這兩個人了。危急中，只見那老者不慌不忙用手中的竹杖朝車轅輕輕一點，正在疾駛的馬車不僅被頂住，而且連車帶馬也一起被推得向后退了好幾步。魏建成一見不覺大吃一驚，知道老者非等閑之輩，于是急呼道：“老丈救我！”

這時，賊頭兒已經追到近前。老者也不吭聲，只是用竹杖不知在賊人坐騎的什么地方點了一下，那馬便“唰”地一聲站住，就像木雕泥塑一般，而騎在馬上的賊頭兒卻剎不住腳，一個倒栽蔥跌下來，混鐵棒也掉在地上。賊頭兒忙去拾棒，不想老者用竹杖拄在鐵棒上，他怎么也抽不動。當老者將竹杖松開的時候，賊頭兒拿起鐵棒一看，上面竟被老者用竹杖點了個圓溜溜的小窩。

賊頭兒一見，忙伏在地上連聲道：“不知師祖駕到，有失遠迎，還望師祖恕罪！”

原來這賊頭兒叫熊皮，是老者徒孫的徒弟，有萬夫不擋之勇。老者斥道：“你師傅傳你武藝，不為國家效力，卻當起強盜來了，成何體統？”

熊皮頭像搗蒜泥似的連聲道：“弟子該死，再也不敢了，弟子這就到山上去將寨子燒了，將嘍羅們解散，回家去種田！”

魏建成想，單憑自己這點功夫，別說護送餉銀去邊關，只怕還沒到，連自己的性命也要搭進去，于是忙跪在老者面前哀求說：“老人家，多謝您老救命之恩……只是這里離陽平關高路遠，加上下官的兵丁死的死、傷的傷，還請老人家發發慈悲，送我們一程吧，到了陽平關，下官稟明元帥，一定重重有賞！”

老者冷冷地望了他一眼，說道：“如有賞銀，你就自己留著罷！”說著繼續向前走去。魏建成再次追到老者前面跪在地上不肯起來。這時，熊皮燒毀了賊窩、遣散了眾嘍羅，從山上下來。老者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卻對身旁的小童道：“小丁丁，這孽障打死了他的手下，你就跟他們走一趟吧，快去快回，路上不要貪玩，啊！”

小丁丁點了點頭，和魏建成一起正要上路，又聽老者道：“還有，你且把這孽障也帶上，讓他將功折罪！”

開頭，魏建成見老者只是讓這么個十二三歲的小不點跟隨自己去護送賞銀，心想半路上只怕還要倒派幾個人來保護他……見老者要小丁丁將熊皮也帶上，心里總算踏實了一些。

一路上，熊皮一馬當先，所向披靡，也算順利。

不知不覺出了山西，轉眼來到陜西延川境內。一路上，小丁丁只知道抓蝴蝶、捉青蜓，全不把護餉防賊的事放在心上。魏建成見他是個孩子，只得由他。

一天午后，他們來到一片山林前，見旁邊山坡上有棵蜜棗樹，上面結滿了密密麻麻的蜜棗。小丁丁一見高興極了，忙道：“你們先在路邊歇會兒，待我摘些蜜棗來……”說著也不管魏建成答不答應，像只小松鼠似地一溜煙上了棗樹。魏建成忙道：“丁丁小師傅，天快黑了，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正是強人出沒的所在，請你快些下來，我們還是抓緊時間趕路吧！”

小丁丁坐在樹杈上像沒聽見似的只管吃他的蜜棗。就在這時，聽得一聲鑼響，轉眼山上下來一群山賊。為首一人生得面如鍋底、眼似銅鈴，手中拿著一對磨磐般大小的銅錘，往路當中一站，活像一蹲黑鐵塔立在那里。只見他將口一張，就像半空中響起一聲炸雷：“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要過此路，留下買路錢！”

熊皮一見不覺大怒，揮舞著混鐵棒迎了上去，厲聲喝道：“該死的賊子，膽敢阻攔官兵，該當何罪？快快讓開，饒你不死。如若不然，要爾等死無葬身之地！”

山賊頭兒見了不覺大怒，一銅錘砸過來。熊皮見他來勢兇猛，忙用手中的鐵棍一架，不想那山賊頭兒的銅錘就像一座山一樣的沉重。這一錘不僅將熊皮手中的混鐵棍兒砸彎，而且還打在他的頂門上，一下將他的頭打得縮進身體里。魏建成一見嚇得魂不附體，轉身就逃。山賊頭兒的馬快，轉眼就追了過來，朝魏建成背后又是一錘。魏建成想自己此命休矣，只得閉眼等死。可是他等了老半天，那一錘卻遲遲沒有落下來。他睜開眼睛一看，卻見那山賊頭兒將錘舉在半空，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不僅他如此，連他的戰馬，還有那些小嘍羅也全都一樣。魏建成一點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想也許是老者派高手在暗中保護。

這時，小丁丁在樹上將蜜棗吃夠方才下來，謂眾人道：“怎么不走了？”見前面攔在路上的山賊，小丁丁道：“你派人將他們移開不就是了？”

魏建成這才命兵丁們將橫在路上的嘍羅移開。

見到慘死在山賊頭兒錘下的熊皮，小丁丁又道：“他也曾干過不少壞事，這也許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吧！”

魏建成只得命人將熊皮的尸首埋了，繼續趕路。

就在這天晚上，車隊來到一道依山傍水的小山灣，這里住的人家不多，卻有戶客棧看樣子生意十分興隆。見天色已晚，眾人不由住了進去。魏建成上下打量了一下，只見客棧一面環水、三面環山，只有一條小道從山谷通向外面。如果將道口守住，里面一個人也逃不出去。再看看客棧老板，生得豎眉鼓眼、滿臉橫肉，一看就知道非良善之輩。還有那掌簿、小二、廚子、雜役一個個也皆面帶兇惡。魏建成悄悄地對小丁丁說：“看來這里是個黑店，還當仔細！”

小丁丁不當回事地“嗯”了一聲，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說了聲：“好困……”連飯也沒吃便鉆到一間房里睡了。眼下熊皮死了，小丁丁一個小孩子家全不能作半點指望，魏建成只得吩咐兵丁們這一夜可要仔細。

約子夜時分，忽然小丁丁房里的燈亮了。魏建成摸過去一看，原來是小丁丁醒了。只見他爬起來將衣兜里的蜜棗兒倒在床頭，他則躺在床上，將蜜棗一顆一顆地往嘴里塞。他每吃完一顆蜜棗，連核也懶得起身吐，卻隨口朝房頂吐去。聽得“梆”地一聲，頂上的瓦立即出現個小洞，魏建成不覺暗暗吃驚。心中惦記餉銀，魏建成于是又悄悄地退了回去，守在放餉銀的房前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只見小丁丁從房內出來，打了個哈欠。魏建成忙迎了上去，道：“丁丁小師傅，這一夜睡得可安穩？”

小丁丁道：“安穩個屁，滿屋的老鼠，盡在瓦上跑來跑去，怎叫人睡得安寧？！”

魏建成道：“丁丁師傅雖說睡不安寧，倒也是一整夜都躺在床上。而我們一整夜卻守在這里，連眼皮也沒敢合一下！”

要起程了，魏建成找店中的老板付房錢，不想店中別說是老板，就連掌簿、小二、廚子、雜役一個也不在。他們還在滿客棧尋找，小丁丁卻笑道：“他們都蹲在屋頂上呢，你們到哪里去找？”

魏建成朝屋頂上一看，那些人果然全都穿著夜行服，悄悄地伏在瓦上。魏建成忙問是怎么回事，小丁丁道：“昨晚聽見瓦上有響動，我還以為是老鼠，不想卻是他們！”

原來，這個客棧從老板到伙計無一不是強盜。他們在這里劫取過往行客的錢財，不知害了多少條人命。昨晚他們又要動手，哪知小丁丁早有察覺，將棗核吐到瓦上，明里是好玩，實際上是用棗核點了他們的穴道。

見小丁丁年紀這么小就有如此手段，魏建成頓時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忙打聽昨天在山溝里制服山賊的事，小丁丁告訴他說：“前面山上那些賊人我只是廢了他們的武功，穴道自解后，他們不能再當強盜了，尚可自食其力過日子。而這里的這伙強盜謀財害命、罪大惡極，死有余辜，我便將他們全都打發了。這里離陽平關不遠，不會再有事了，我就送到這里，魏將軍走好！”

他說罷轉身，不一會就跑得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