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凋零：我的名字是刻在你身體里的情咒

人魚朵朵

我們的故事從一個氤氳的午夜開始。

我叫澤靨。

對于我的名字，我一直有種特殊的感覺，我喜歡復雜結構的文字，這讓我覺得自己也變得神秘起來。可是這個靨是那么奇怪，它和魘字太像了，以至于我老是分不清，寫錯自己的名字。或許我的人面之下，有著一個魔鬼的靈魂，而無論是人是鬼，都被一個厭字籠罩著。

在那個雨絲紛飛的夜里，博然從我身邊經過，那樣的夜，那樣的寂寞，加上我的嫵媚，就構成了一個讓人浮想聯翩的畫面。我手里的煙又細又長，帶著鬼魅與誘惑，博然純潔得像一匹白布，暗夜里仍有太陽的光。

他走近我，帶著不屑，問，小姐，青林大道7號怎么走？我把煙吹在他臉上，然后扔掉并沒有吸完的那半支，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甚至沒有影子留給久久佇立在原地的博然……

（一）

燈都亮了，臺下掌聲稀稀落落，老師和幾個同學走過來，帶著滿臉的喜悅不住地說，好，太好了！這個結尾渲染得很神秘。

我和博然同系不同屆，為了這出臺詞不多卻需要花費力氣去表現心理活動的話劇，我們排練很久了。結尾改了四次，可老師一直不滿意。最后這次是我改的。原本的結局是博然順理成章地和扮演富家小姐的林子喻在一起，我——澤靨，一個充滿憤恨的風塵女子，在那個遇到博然的夜里，割腕自殺。

現在，結局依然不是我和博然廝守，可它變得更加撲朔迷離。我的導員一直說我有寫劇本的天賦，我想，我只是把一個故事安排得更難以揣測，或者，公平。

我的字典里沒有成全這類的詞，我倒寧愿玉石俱焚，就算死，也要留一絲讓人銘記的灰燼。這點，應該遺傳自我的爸爸。

下了課，林子喻約我和博然一起吃飯，我沒有同行，我要回家去照顧我的貓貓。我不住在學校，我有車，在離學校很遠的高級小區有自己的房子。因為貓貓需要一個安逸舒適的環境。

先到青林大道附近的專門店取了給貓貓訂做的食物，才匆匆趕回家，一開門就看見貓貓搖著毛茸茸的尾巴奔過來。

（二）

我每個月給貓貓花的錢比我自己的生活費還多，靠我趕場子賺那點外快根本不夠，我還要養車，付房子和車庫的各種費用。

我沒有親人，不過我有林玄，一個快五十歲的老男人，他給我錢，這不稀奇，他還給我難能可貴的關懷。林玄太忙了，一年里有大半年時間在國外，我哭著說林玄，我活不下去了。他就花很多錢托人買了貓貓送我，貓貓不愧是出身名門望族有著高貴血統的狗，十分聰明通靈。

我的家里擺了很多照片，不是我的，是林子喻。

可林子喻并不知道，她從不知曉我對她的感情，這世上，只有我和貓貓知道。

我不厭其煩地與貓貓說話，去寵物店學習料理方法，我不能帶貓貓出門，因為它對我太重要了。我的世界只有它是最可靠的，它的世界，也必須只有我。

（三）

貓貓長得很快，我卻愈發營養不良地消瘦下去。博然說他姑姑是中醫，他按照姑姑的指點給我買了幾種藥，說是可以增強體質。

我把那些需要煎了才能喝的藥用很漂亮的瓶子裝起來，擺在床頭。博然不懂，這世上有種心病，是任何藥物都治療不起的。

他對任何人都太好，這種好像一把利箭穿透我的心，我在流血，可它們卻染不上我蒼白的臉。

我的衣柜里都是黑衣服，只有這種顏色可以掩飾我內心的惶惑與焦躁。我在每個凌晨從夢中驚醒，夢里全是爸爸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縱身一躍，然后看見母親流著眼淚的臉漸漸染上血色。

最后，他們一起消失掉，留我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怎樣能夠哭得出來。

林子喻最近總是感覺有一雙手緊緊箍住了她的脖子，她有種快要被掐斷的感覺。

因為林子喻的身體狀況，我和博然商量著調整了排練時間。

林子喻是個好演員，尤其飾演富家小姐，是她的強項。

所以，在我親手改寫的這幕戲里，我只能是個不起眼的配角。

博然說，我們每個人都要在劇情里演出自己。可我真的不知道，卸了妝，我是誰或誰的誰。

（四）

林玄離婚了。

最初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的前妻頤指氣使地警告了我兩回，找人打了我三次。

我不能不在乎，但事實上，只要不是被打得躺在醫院里起不來，我就帶著嘴角的淤血和纏著紗布的胳膊去上課。

我的房子和車子就是這么來的，林玄看到了我的忠貞與勇敢，他不忍心了，我和他的女兒一樣的年紀，可我的生命早已比任何同齡人老了幾十年。

身上的口子留下了深深淺淺的疤，可心里的傷，卻一直沒有好過。

演出那天，我第一次帶了貓貓出門。它顯得那么安靜，像我身上穿的黑色衣服。

我事先打過電話，然后去得很晚。前面的戲都是林子喻和博然的，屬于我的，只有等待和寂寞。

終于到我出場，我重演著不知排練了多少次已經爛熟于心的情景，大腦卻一片空白。在戲快要結束的時候，我聽見后臺一陣凄厲的尖叫，緊接著就被臺下的掌聲淹沒。一片嘈雜聲中，誰也沒有看到林子喻出來謝幕。

林子喻在后臺歇斯底里地嘶吼，因為貓貓咬住了他的脖子，她真的差點被掐斷了。

是的，我一直在訓練貓貓怎樣在看見林子喻時，準確地咬住她總是驕傲挺立的脖頸。從此，那個女人不再有美麗的姿態。

（五）

散場后，我一直在笑。眼睛卻模糊不清，分明有淚在流，我又看見爸爸牽著林子喻的媽媽準備徇情。可是這次，我看見他們在向我招手。

我喜歡博然，從新生報道那天他笑著幫我拎行李的那一刻開始。可我不是富家小姐林子喻，我只是一個因為林子喻媽媽出現后，一夜之間失去雙親的孩子。

舞臺上空蕩蕩只剩我一個人，大家都陪林子喻去了醫院。我摸出刀片緩緩拆開，點了那半支道具用的香煙，然后眼睜睜看那簇火7777777777又慢慢被熄滅，血一滴一滴浸透煙絲時，我聽到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是博然。

我終于可以哭得出來了，那些眼淚仿佛沉靜了幾個世紀那么滄桑，我變更了劇本，卻改寫不了命運，結尾竟還是原來那一個。

倒在血泊中，我的意志開始迅速地渙散，可我卻清楚地看見博然在瘋狂地撕扯身上的白襯衫，綁住我血流不止的手腕，那么無能為力，而他赤裸的胸膛上赫然紋著兩個字：澤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