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護馬兒的孩子

梁曉聲

我家門前是一條小街，小販經常趕著馬車在那里賣大白菜。

街上還有一所小學，放學后，那匹老馬引起了孩子們的興趣。老馬很瘦，被拴在水泥電線桿上。拴它的韁繩很短，使它想抬一下頭都很難。在離電線桿不遠處，有一堆白菜葉。老馬的肚子癟癟的，它太想吃到白菜了，于是連那輛裝滿了白菜的車也被拉向前去。但只能拉向前一點點，很短的韁繩就繃緊了，馬低下頭，馬唇都快觸到地面了——馬瞪著白菜葉，幾秒鐘后車輪又向后滑去。老馬并沒吃到一口白菜葉，它不甘心，脖子由于較勁而變長了，皮下的血管仿佛要斷了……

一個放學的孩子站住，看著。另幾個孩子也站住了。

“看這匹馬，多可憐。它多瘦啊!”孩子們圍了過去?！鞍ィs車的，你就不能把韁繩重拴一下，讓馬吃到菜葉子嗎?”有個孩子抗議。

趕車的小伙子坐在一車的白菜上。正翻一本破破爛爛的武俠小說。他掃了孩子們一眼，沒好氣地說：“你管呢?”

孩子們默默地離開了。有個孩子走著走著又轉身跑回去，捧起菜葉，放在老馬嘴邊。另外幾個孩子也像他一樣。

此時，一輛私家車從馬車旁經過，與馬車發生了剮蹭。車上踏下一個大漢，雙手叉腰，瞪著趕馬車的小伙子。只見他跨前一步，抓住小伙子的一只腳，將他拽下馬車，一陣拳打腳踢。憤怒的小伙子從車上操起一把刀……漢子拔腿便跑。小伙子鼻孔里流著血。握刀窮追不舍……一時交通堵塞，街面大亂，城管人員來了……

天快黑時小伙子才被放回來。他在派出所最惦記的就是馬車和一車大白菜。他那一車大白菜真是好。白是白，綠是綠。幸好馬車還在。菜，并沒被搶光。

那幾個孩子，也都在。一個孩子小聲說：“我們擔心你鬧出人命來……”

另一個孩子伸出一只手：“放心吧，沒人動你的白菜，我們還幫你賣了十幾斤，這是錢，你點點……”

小伙子忽然從車上抱起白菜，塞給孩子們：“抱著抱著，別不要……”

那個手攥著錢的孩子，趁機將錢塞入他兜里了。而另外幾個孩子，手背手，后退。“只要你以后，對老馬好一點兒，就等于謝我們了……”一個更小的聲音說?！拔摇以仝s著馬車進城……我就連你們幾個孩子都對不起……”小伙子有些哽咽……

精靈玉免摘自《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