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丹白鷺
屏幕上那么嬌小的昔朵,像只發(fā)情的母貓,每一張都掩藏不住慌亂眼神中飛濺出的渴望。昔朵的臉頰發(fā)燙,從眼角掃到秦林正盯著她在微笑,近到能感受到他鼻息間的熱氣。
綠顏與藍顏的區(qū)別
綠顏知己這個詞語昔朵是從網(wǎng)上知道的,告訴她的那個人叫秦林。秦林是天津一家電器公司的工程師,三十六歲的單身男人,有一張耐看的臉。除此之外,還另有一份堪稱高雅的職業(yè):業(yè)余攝影師。
昔朵第一次發(fā)現(xiàn)秦林,是源于他貼在論壇上的一幅人物作品。作品中是個寂寞的男子,轉(zhuǎn)身的剎那眼中回蕩的感傷,像尖銳的針穿透人心。
那個瞬間,昔朵的心跟著一哆嗦,她為一個男人有著這樣的眼神而心疼。想找到照片中主人公的想法,也是在剎那間產(chǎn)生的。
于是,她根據(jù)論壇下面留的聯(lián)系方式,在QQ上加了那幅作品的作者秦林。等和秦林認識之后,昔朵才知道,一直讓她耿耿于懷并且心疼的男人,其實正是那幅自拍像的作者本人。
后來秦林給昔朵發(fā)了許多幅自拍照,一張比一張有男人粗獷的味道。他去過好多地方,夜色中的布達拉宮、神圣的天葬、雪中的瀘沽湖、南方小鎮(zhèn)的細水長橋。
有一次,秦林告訴昔朵,他是許多女人的綠顏知己。昔朵問他,什么叫做綠顏知己?秦林在那端解釋,應(yīng)該算是有過性關(guān)系的情夫吧。
昔朵又問,那為什么不叫藍顏?秦林就笑得哈哈的,藍顏只能是喝茶、聊天、發(fā)牢騷的對像,至于綠顏就有些曖昧了,都給老公戴了綠帽子,肯定是綠顏色了。
這話解釋得雖然粗俗,卻也貼切。從那天開始,昔朵便知道單身的秦林身邊圍繞著不少崇拜他、甘愿為他獻上身體的女人,并且遍布全國各地。
秦林曾經(jīng)自豪地把那些女人所謂的藝術(shù)杰作展示給昔朵看,朦朧的、曼妙的,隔著紗幕的裸體。昔朵想,她和秦林也算是知己,他們相互信任可以敞開心扉,彼此了解得近乎透明,卻最多只能是藍顏的那種。
因為他們相隔千里,不可能有身體的碰撞,而且良心上昔朵也不可能做出背叛安子衡的事情。可正是這點,讓昔朵居然還有些不能言說的隱晦的遺憾。
安子衡和秦林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男人,他有份高收入又體面的醫(yī)生工作,潔癖得每天用酒精擦手指,下班會到超市買菜回來給老婆煲湯。清淡而踏實,嫁了這樣的男人她還能有什么奢求?
可就是這樣的安逸,讓昔朵時常感到日子中缺少些什么,也許是激情。就像秦林說的,他是個活在動蕩不安中的人,而昔朵是溫室中一株弱不禁風的小苗。
她雖然三十歲了,卻還像個沒有經(jīng)歷過風雨的小女孩。也許女人真的都像孩子一樣,在幻想著生活變得五彩斑瀾。
情愿是沾滿塵埃的烏云
昔朵是在回家的路上接到秦林的電話的。秦林說,昔朵,我來青島了。昔朵的手一顫,手機差點掉到地上。
秦林是來青島的公司總部出差,并不是特意來看望昔朵的。盡管他們從來沒有談?wù)撨^愛情,但昔朵的心還是緊緊地抽了一下。
隔著屏幕,她可以把他當成藍顏,可在現(xiàn)實生活中,誰敢保證從藍變綠的化學反應(yīng),不會在一念之間發(fā)生?
昔朵對安子衡說要和同事聚餐,晚上可能會回去得遲些。安子衡在那端體貼地囑咐她少喝酒時,她的胸口莫明其妙地怦怦亂跳。對老公說謊不應(yīng)該算是個好女人吧,特別是像她這種為了與別的男人見面而撒謊的女人。
盡管時間很緊迫,可昔朵還是趕到商場買了一套新衣服,去美容院做了頭發(fā)。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做,明明白白是不愿意節(jié)外生枝出現(xiàn)故事的,卻還是死乞白賴地想要給秦林留下一個完美的印像。
但是那天的見面,讓昔朵相當失望。當她看到秦林的時候,他正站在酒吧門口等她。昔朵的呼吸頓時變得困難,他比照片和視頻中還要好看。
那是昔朵第一次以真實面目出現(xiàn)在他面前,她以為憑著一年網(wǎng)絡(luò)上的交流,他定能一眼便識別出她的。可是當她活生生地站在秦林面前時,秦林卻只是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
昔朵,是你嗎?哈,真沒有想到你這么瘦。秦林終于發(fā)現(xiàn)了昔朵,并且張開雙臂像飛鳥的翅膀一樣擁抱了她。昔朵的失望像發(fā)霉了的墻皮一樣一塊塊地從心底濕漉漉地剝落。
更讓昔朵沒有想到的是,她想像中的兩人幽會,會突然多出一大群不相干的男男女女。那些女人們和秦林的關(guān)系看起來個個都曖昧不清,眼波流轉(zhuǎn)中帶著熱辣辣的挑逗。而昔朵,確切地說,成了他們的局外人。
秦林和那些女人們調(diào)情喝酒時,昔朵的眼里像揉進了沙礫,針扎般地疼痛。這樣浪蕩不羈的男人,她不該為了他動心的,見了面反倒情不由己。
她竟然會后悔,為什么她偏偏不是他的綠顏。那樣她也可以無所顧及地去攬他的肩,大膽地去撫摸他的臉,甚至放肆地去親吻他性感的嘴唇。
可是她什么都不能做,秦林可以對任何女人放蕩,惟獨對她畢恭畢敬得像個紳士。她還做不到主動的下賤。
道別時,秦林喝醉了,他攬過昔朵的腰附在她的耳邊說,昔朵,你很漂亮,像飄在藍天上干凈的云朵。昔朵的心又被刺痛了一下,她不想聽他說出這樣的話。如果是云朵,她現(xiàn)在倒情愿自己是朵沾滿塵埃的烏云。
身體可以旋轉(zhuǎn)卻無法纏綿
秦林在青島呆了三天,昔朵請假陪了他三天。其實就像秦林說的,昔朵你根本不用這樣。昔朵明白他是想說,除了她還會有許多的女人像蜜蜂一樣圍繞著他。可是昔朵有些不甘心,因為女人總有那么點虛榮,她不想輸給誰。
在海邊,秦林給昔朵拍了許多照片。已經(jīng)是冬天了,冬天的海寂寞無比,卻依然像和天空天體合一般的湛藍。秦林拉著昔朵的手,像孩子一樣在沙灘上瘋跑,無所顧忌。昔朵想要的就是有這樣的一個男人,能帶給她大海一樣的激情澎湃,波濤洶涌。
真是遺憾,如果是夏天,一定能拍到更美的你。秦林望著昔朵滿眼的溫柔,如同漲潮的水一樣。昔朵的心一下淹沒進這片柔情的海洋中,為他沉陷。
最后那一天昔朵跟著秦林回了酒店。秦林把相機連接到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上,一張張放大了,和昔朵一起翻看。
屏幕上那么嬌小的昔朵,像只發(fā)情的母貓,每一張都掩藏不住慌亂眼神中飛濺出的渴望。昔朵的臉頰發(fā)燙,從眼角掃到秦林正盯著她在微笑,近到能感受到他鼻息間的熱氣。
秦林終于捧起了昔朵的臉,靜靜地對著她。昔朵的身體一哆嗦,覺得自己似乎一直在等待這個時刻的到來,她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渴望過這個男人的懷抱。
女人對愛情的抵御能力微乎其微時,她便會告訴自己,她喜歡被這個男人從頭到腳地占據(jù)。
秦林卻只是在她臉上吻了一下,輕輕的一下,就放開了她。
昔朵你可真是個天使。秦林壞笑起來的樣子,讓昔朵有種羞辱感。一個女人可以卑微到投懷送抱,男人卻拒絕著不肯接收。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勇氣,猛烈地抱住了秦林的身體,把臉埋在他的懷里,貪婪地大口吸吮著屬于這個男人的氣息。秦林長噓了口氣,撫著昔朵的頭發(fā),傻瓜,你真是個孩子,要怎么樣你才甘心?
他的動作很慢,聲音很輕,卻把昔朵的心撫得痛起來,委屈的眼淚洶涌如潮,沾濕了他的毛衣。原來他根本什么都明白,她情緒上一絲一線的變化從來都沒能逃過他敏銳的眼睛。
那天晚上昔朵留了下來,秦林沒有碰她。有的時候男人與女人的身體只可以旋轉(zhuǎn),卻不能纏綿。兩個人就那樣擁抱在一起靜靜地躺著,聽著海的聲音一浪浪漫過岸底。
你真的不適合擁有綠顏知己
回到家時,昔朵看到坐在沙發(fā)上的安子衡滿臉憔悴,這個十分注重自己臉面的干凈男人,此刻竟然胡子拉渣,有了十足的老相。他什么都沒有問,只是一把拉過她狠狠地抱在懷里,我以為你丟了,再也回不來了。
昔朵被安子衡的話擊中神經(jīng)系統(tǒng),冰涼的心緩緩地暖化過來,從眼中滾滾地淌下熱流。只有這個男人,這個把她當成掌中寶的男人,才真正肯全心全意將自己的一切交付于她,不論是身體還是心。
昔朵沒有再和秦林聯(lián)系過,也不知道他是何時離開青島的。他的電話號碼安靜地躲在她的手機中,每次翻動時都被她快速地閃過去,卻還是能清晰地跳躍在腦海中,已經(jīng)抹不去的十一個數(shù)字,像一道一觸即疼的暗傷。
昔朵又做回從前的自己,可以安靜地上班回家,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吃下安子衡做的飯菜,煲的雞湯,踏踏實實地睡在這個男人的身邊。不至于害怕晚上做夢時叫錯別人的名字,更不必因為有身體的背叛而內(nèi)疚。
生活簡單,卻也幸福。也許真的像秦林說的一樣,她歸屬于平淡。關(guān)于那道綠顏與藍顏的選擇題,永遠成了沒有答案的空白。
大概是兩個月后的一天,昔朵重新打開電腦,登陸上QQ時,她看到秦林的頭像在快速地閃動。她的心居然還是會緊張地跳躍,小心翼翼地點開,只有一個鏈接的博客地址。
上面貼著大篇幅的攝影作品,花枝招展形態(tài)各異的女人,全部是濃妝艷抹的臉和媚笑的眼。翻到最后,竟然是她的一張,被海風吹得凌亂的發(fā),一塵不染的清秀面容,還有嘴角恬靜的微笑,一副幸福知足的小女人模樣。在那堆搔首弄姿的女人當中像朵出泥而不染的蓮,顯得是那么與眾不同的雅致,這才是最真實的昔朵。
照片下面,寫了很短的一句文字:云朵只屬于藍天。
昔朵看著看著眼角便濕潤起來。是的,秦林還是了解昔朵的,她是個只能屬于藍色的女人,有不忍心讓旁人觸碰的安寧。
并不是每個女人都適合擁有綠顏知己,如果當時她真的憑著沖動跨出那一步,將背負不起一輩子的心債,有些東西她還是承受不起的。
秦林的堅持抵擋住了昔朵的腳步,卻成全了她那片干凈的天空。
(責任編輯 花掩月 xuxi2266@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