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情

周海亮

似乎婚姻生活就是這樣。一個人要做什么事，買什么東西，有什么建議，首先考慮的，應該是兩個人共同的喜好吧；然后，是對方；最后，才是自己——所謂溫情，不過如此。

夏夜里我常常在馬路上散步。馬路旁邊有一家小超市，這時候顧客雖然不多，空調卻開得喜人。散步的我，常常把那里當成臨時的避暑勝地。

那天，在超市里，我遇到了樓下的夫妻。

似乎他們也是出來散步的，男人趿著拖鞋，穿著肥大的短褲。他們正在收銀處結帳，男人面前放了一個西瓜、一個菠蘿、一小袋扁桃。小票打出來，男人摸遍了口袋，卻只掏出十塊錢。我看到他的表情有些尷尬，顯然，十塊錢，買不走這些東西。

他轉過頭問女人，身上帶錢了嗎？女人搖搖頭。于是男人沖收銀員笑笑，從收銀臺上拿下那袋扁桃。他說，扁桃不要了，現在該夠了吧？

收銀員說正好，又一張小票打出來。

女人捅捅他，往前探了探身子。她把那一小袋扁桃重新放上收銀臺，沖收銀員抱歉地笑笑。她說要扁桃，這個菠蘿，不要了。

男人說，留著菠蘿，扁桃不要了。

女人說，還是留著扁桃吧。

收銀員被他們弄糊涂了。她站在那里，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她說到底要扁桃還是要菠蘿？這點事還用商量？

男人說，那就要菠蘿吧。

女人說，那就要扁桃吧。

我感覺他們很好笑。兩個人就像兩個饞嘴的孩子，手里捏著幾分硬幣，正做著痛苦的選擇。這時他們身后來了顧客排著隊等待交錢，于是我走上前，對他們說，還是都買了吧。

男人看到我，高興地在我的胸前捶了兩下。他命令我，快掏錢！

我借給他們十塊錢，他們買走了西瓜、菠蘿和扁桃。男人把兩個沉甸甸的手提袋拎在手中，和我一起往回走。

我問他，怎么回事？

男人說，出來散步，順便進超市逛逛，正好想起家里沒有水果了，就買了些。出來時，忘了揣點錢……

我說不是問你這個，怎么買點水果還要這么隆重？我看你們剛才差一點就要開會討論了。

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他說是這樣——我愛人喜歡吃菠蘿，而我喜歡吃扁桃……

我說這好辦啊，別買那個西瓜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男人說，西瓜可是我們倆都愛吃的。說到這里，男人回了頭，大聲沖身后的女人說，快跟上！

男人和女人，住在我的樓下。他們五十多歲，兒子在北京讀大學，女兒已經出嫁。平日里兩個人都有些刻板，即使晚上去大街上散步，也是一前一后保持著距離，陌生人見了，根本想不到他們會是夫妻。可是當男人說出這番話，我覺得，他們的溫情，其實只有他們兩個人才可以知曉和感受。

似乎婚姻生活就是這樣。一個人要做什么事，買什么東西，有什么建議，首先考慮的，應該是兩個人共同的喜好吧；然后，是對方；最后，才是自己——所謂溫情，不過如此。

（責任編輯 花掩月 xuxi2266@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