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為你洗一次腳

稂曉燕

14歲的他生活在西安一個富裕的家庭，爸爸是橋梁承包商，長年在外面忙，媽媽成天打牌。他逃學、抽煙、離家出走、沉迷于網絡游戲。為了他的教育問題，夫妻倆開始了無休止的爭吵，家庭矛盾全面升級，鬧到了要離婚的地步。爸媽為他而吵，他卻在自己的博客里寫道：我不需要你們奢侈的生活，請收起你們闊綽的手……

有人給夫妻倆支招說：“富是毒，窮是藥。你們不如把孩子放到鄉(xiāng)下去試試。”爸媽問他想不想去，他爽快地答應說：“不就是七天時間嗎?我就把它當做農村七日游。”

于是，他被交換到貴州省貧窮的布依族洛浩村。因為“父母”外出打工，在那兒，他要和76歲的奶奶、5歲的妹妹生活七天。

村民們唱著好聽的布依族民歌迎接他的到來。奶奶為他端來了洗臉水后，又和前來幫忙的嬸嬸煮了一鍋菜，一家人圍著鍋坐在一起吃飯，奶奶和嬸嬸不停地把菜夾到他的碗里。在西安的家中，他已經好久沒有像這樣一家人坐下來吃飯了!他胃口大開，連吃了三大碗飯。

第二天，他和同伴一起走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一起在田野里盡情地玩耍，一起爬樹，一起享受著豐收的成果和喜悅，他完全沒有大家所想象的那樣叛逆、不適和難以相處。

村里有人辦喜事，奶奶要去幫忙做事，中午不在家吃飯。家里只剩他一個人，奶奶怕餓著他，忙完事就匆匆趕回來給他弄吃的。奶奶煮了一碗素面，餓了的他很快就把面條吃了，一點兒也不挑食。以前，他一個人在家，沒有人給他煮飯，餓了就隨便找點兒什么吃的填飽肚子。奶奶這么忙還惦記著自己，哪怕是一碗素面，他也覺得很滿足很溫暖。鄉(xiāng)下蚊蟲多，他的身上長出了一個又一個皰，瘙癢難耐。沒有藥，奶奶弄來鹽開水幫他擦洗消毒。給他擦了一遍又一遍。他默默地注視著慈祥的老人，表情里流露出從未有過的乖順和聽話。

曾經，他也嘗試過跟媽媽溝通。一次和媽媽爭吵后，他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和感受，寫成了一封長信交給媽媽，可是媽媽連看都沒看，冷笑幾聲后順手就丟在了一邊。他從此暗暗發(fā)誓：以后再也不會和媽媽推心置腹地交流了!

在整理從西安帶來的東西時，他意外地發(fā)現(xiàn)里面的柿餅過了期。他決定拿這些過期的柿餅去喂豬。就在這時，奶奶叫住了他，說：“這些東西奶奶見都沒見過，這么好的東西拿去喂豬，可惜。”而他卻固執(zhí)地把柿餅扔到了豬圈里。這么金貴的東西居然扔給豬吃，奶奶的表情無奈而又心疼。5歲的妹妹早已在一旁垂涎欲滴，看到城里來的哥哥把柿餅扔了，她坐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他走上前去安撫妹妹，沒想到妹妹抓起他的手就使勁地咬……后來，他才知道妹妹是因為他扔了過期的柿餅才咬他的。

他越來越多地懂得了貧窮孩子生活的艱辛和不易。馬上就要離開這個家了，他決定用身上僅有的15元錢到鎮(zhèn)上去給妹妹買件衣服過年，想以此彌補一下丟掉柿餅對妹妹造成的傷害。

他和村里的人走了一個多小時的崎嶇山路來到鎮(zhèn)上后，一個人偷偷來到了服裝區(qū)。走了好幾家商鋪，每一件衣服都要幾十元錢一件，沒有一家愿意15元錢把衣服賣給他。情急之下，他取下自己手上戴的米奇手鏈，央求店老板說：“我想用手鏈和兜里的錢換一套衣服。”他嘴皮磨破，走了一家又一家，才有一個老板娘答應換一套衣服給他。

回到家，他就忙著給妹妹試穿衣服。一旁的奶奶問他多少錢買的，他如實地告訴了奶奶，奶奶聽后臉上顯得很凝重。他幫妹妹換上衣服后，又打來了水幫妹妹梳洗干凈。穿上新衣服的妹妹就像一個美麗快樂的小公主，在院子里手舞足蹈，所有的人都忘記了貧窮，只剩下歡笑和溫暖。妹妹不停地說：“謝謝哥哥……”還在他臉上親了幾下，看到妹妹高興成這樣，他體會到了奉獻愛心是多么享受。試過后，奶奶幫妹妹把衣服脫了，說要留到過年時再穿……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還在睡夢中，奶奶就去找嬸嬸。原來，她要去把他的手鏈換回來!奶奶的腿患風濕病多年了，兩條腿完全變了形，每走一步都疼痛難忍，老人已經七八年沒有去過鎮(zhèn)上了。山路崎嶇不平，老人每走一步都是那么的艱難!嬸嬸扶著老人，奶奶走一程歇一程，歇一會兒再走一會兒，別人只要一個多小時，她們卻走了三個多小時才到鎮(zhèn)里。婆媳倆一家家店鋪問過去，終于找到賣衣服的那家，店老板開始不愿退，奶奶便釘在店鋪前不動，用乞求的眼神望著對方。就這樣，奶奶用它的執(zhí)著換回了手鏈。

他就要離開生活了七天的家了，離別的情緒充溢著他的內心。吃過晚飯，奶奶從口袋里拿出手鏈交到他手里，他很驚訝地問奶奶：“你是怎么把手鏈弄回來的?是不是把衣服換回去了?”奶奶眼含淚花，拉著他的手說：“孩子，這手鏈肯定對你有紀念意義，你不能換了它——奶奶家窮，沒什么給你——奶奶舍不得讓你走……”奶奶一番話，讓他眼里的淚一下子就溢了出來：來回7個小時，他想象不出奶奶拖著病腿是怎么走過這么長的崎嶇山路的，更無法想象妹妹過年沒新衣穿時會有多么的失落!他被眼前這位善良、樸實的鄉(xiāng)村老人深深地感動了，他紅著眼眶給奶奶擦拭著臉上的淚水，說：“奶奶，我會把你當做我的親奶奶的。明天，我就要離開這里，這七天里，你對我的愛，我還來不及回報——你就讓我給你洗一次腳吧!要不然我心里會不好受。”奶奶沒有拒絕。他燒好水，幫奶奶脫下襪子，一雙細嫩的小手在奶奶彎曲得像麻花一樣的雙腳上一撩一搓，一搓一撩，當他看到奶奶的腳底板又紅又腫的時候，眼里的淚水怎么也止不住，便一個人跑到屋外放聲大哭起來……

親情、善良和愛，一直都深藏在每個孩子的心中，點燃還是澆滅，其實是天下父母每天都在做的考卷。“讓我為你洗一次腳!”多么讓人意外和欣喜的一幕!僅僅七天，在父母眼里無可救藥的頑劣兒子便變成了一個懂得感恩、懂得悲憫、懂得給予的孩子。這樣的驚奇變化，除了讓他的父母喜極而泣，也在提醒著所有人：好父母身邊沒有壞孩子，也只有真情才能喚醒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