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人媽媽”和她的自閉兒

張　陶　楊嘉利

2008年2月，第二屆“中新國際音樂大賽”在新加坡國際音樂中心舉行，來自十多個國家的選手參加比賽。一位來自成都的21歲小伙子獲得了第二名！盡管與冠軍失之交臂，但這樣的成績已足以讓陪伴小伙子參加比賽的母親邱婭驚喜若狂——要知道，兒子從小患有兒童自閉癥，如果不是十多年來她一直堅持陪伴兒子學琴，兒子又如何能登上國際音樂比賽的頒獎臺呢？

從小“聰明”的兒子

竟患有兒童自閉癥

邱婭和丈夫都是恢復高考后的第二批大學生，1987年夏天，兒子吳秋實出生，夫婦倆便商量著如何將兒子培養成才。兩歲時，吳秋實上幼兒園了，他很快成了幼兒園里的“小歌星”。然而，邱婭很快發現，在幼兒園里除了教音樂的老師會夸贊兒子外，其他老師全都對兒子冷若冰霜。這是怎么回事呢？

一天，邱婭去幼兒園接兒子，她聽見有個老師在教室里大聲說：“你怎么這么笨？教你什么都不會，還天天唱歌出洋相，你以為你長大后真能成歌星？”邱婭往教室里一看，原來是老師正在訓斥吳秋實！老師對邱婭說：“秋實上幼兒園半個多月了，他除了唱歌比其他孩子強外，在其他方面完全像木頭一樣，這樣下去……”邱婭大吃一驚：“秋實真有那么笨嗎？他在家里連小學一二年級的數學題也能做得上呀！”老師嘆息一聲：“秋實有一個特點，光是簡單的數字運算他能做，可要是加上單位就迷糊了。”見邱婭并不明白，老師又說，如果只問吳秋實1+1等于多少，他會很準確說出答案，但要是問他一個蘋果再加上一個蘋果是幾個蘋果，吳秋實就回答不上了……

“怎么會這樣，秋實不應該是這樣的孩子呀？”回到家，丈夫聽邱婭不停地嘮叨著這句話，心里也被蒙上了一層陰影：“秋實會不會是在智力上有障礙？”邱婭很難接受這樣的現實：“你瞎說，秋實怎么會在智力上有問題呢？他1歲多時就能背誦古詩，唱歌也很棒……”

一年后，吳秋實要上小學了，幼兒園的老師對邱婭說：“秋實將來上學會非常困難，你和秋實的爸爸需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邱婭夫婦送兒子去華西醫院精神衛生中心做檢查，結果竟患上“兒童自閉癥”！邱婭夫婦欲哭無淚。當時，美國一部電影《雨人》獲得奧斯卡金像獎，講述的就是兒童自閉癥患者的故事，醫學專家對邱婭說：“患上自閉癥的孩子，只要通過正確的方式加以訓練和引導，讓他們回歸到正常人的生活中來，希望很大，甚至會在某些方面表現得比正常人更有天賦。”教授的話讓邱婭冰冷的心又重新燃起希望：“也許兒子將來真能通過訓練和引導而成為一個正常的孩子呢!”

陪兒子學琴的母親

走入了音樂殿堂

有人建議邱婭送兒子去上智障兒童學校，但邱婭堅決不同意，她牢牢記住了專家所說的：“患上兒童自閉癥的孩子，和弱智兒童并不一樣。”吳秋實最終被送到成都天涯石小學上一年級。

剛上學沒幾天，邱婭便被兒子的班主任叫到學校：“你們難道在家里沒教孩子上課時要遵守課堂紀律嗎？老師在講臺上講課，吳秋實就在講臺下用課桌來開火車，這樣的學生讓老師怎么能教好？你們也太慣孩子了。”邱婭很委屈，依然沒說出兒子的實情，她害怕老師知道吳秋實患有自閉癥會不讓孩子留在這所學校上學。

晚上，邱婭就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對兒子講，上課時不能影響其他同學上課。然而，第二天上課，吳秋實仍然一點兒不改，邱婭又被班主任叫去做了一次談話，此后這樣的談話幾乎天天進行。

而更加讓邱婭感到揪心的是，她雖然多次對丈夫說，她不怕兒子受同學欺負，可作為母親，她不止一次看見兒子從頭到腳全被同學撒滿了泥沙，額頭上也被人打出包來，她暗暗地問自己：“要秋實小小年齡就去受這樣的罪，我這樣做媽媽是不是太狠心了？”

邱婭發現，兒子在思維能力上一個最大的問題是，他的頭腦只能死記硬背，而缺少理解能力。這樣，邱婭便在家里給兒子做起了家庭教師，每天晚上在家里給兒子上課，一遍遍為兒子講解課本上的內容，直到吳秋實能理解為止。

在邱婭夫婦不辭辛勞的輔導下，吳秋實在學習上終于有了起色，一年級期末考試，《語文》竟考了82分，《數學》也考出60多分！不過，邱婭一點兒沒感到寬心，她擔心兒子即使能勉強上完小學，將來上中學又怎么辦呢？丈夫安慰她說：“也許到那時候已經有另一種方式讓兒子變得聰明起來。”邱婭一臉苦笑，完全沒想到丈夫的話竟會很快成了現實。

1996年寒假，邱婭去四川音樂學院請來一個叫彭微的女大學生做兒子的家教老師，作為音樂學院的大學生，彭微知道音樂對于人的智力開發很有作用，于是建議邱婭讓吳秋實學彈琴。

吳秋實學琴不久，彭微便驚喜地對邱婭說：“他的樂感非常好，指法也很好，要不讓他學琴真是太可惜了。”邱婭依然顧慮重重：自己和丈夫對音樂全是外行，能陪伴兒子在音樂的路上走多遠呢？

1997年5月，彭微即將大學畢業，她把吳秋實介紹給了自己的鋼琴老師奉健。邱婭開始每個星期天風雨無阻地送兒子去奉健老師的家里學琴。為了讓兒子在彈琴上不斷進步，邱婭在兒子跟著老師學琴時，她也必須認真地聽懂老師的講課內容，因為兒子彈琴只能機械地模仿，需要有人時刻向他講解和灌輸老師所講的內容。邱婭便把老師的講課全都記在頭腦里，回家后再一遍遍地重復著教兒子……

隨著邱婭從音樂的門外漢，成了半個專家，4年后吳秋實也通過了鋼琴業余9級考試！

音樂相伴在生命藍天上高高飛翔

2001年，吳秋實沒能考上中學，一天，邱婭看到四川省藝術學校鋼琴專業招收達到鋼琴業余4級以上的中小學生，她于是立即趕去，找到了負責招生工作的老師曾藝。

聽邱婭說，吳秋實學琴4年便達到了鋼琴業余9級，曾藝簡直難以置信。

下午，邱婭帶兒子來到四川省藝術學校，吳秋實彈了一曲貝多芬《命運交響曲》，曾藝完全驚呆了，沒等彈完就對邱婭說：“這個孩子我們收下了！”

藝術學校的學生大多調皮，吳秋實自然就成了班上同學捉弄的對象，他的書包不止一次被同學從5樓扔到1樓，甚至將他的頭發弄成古怪的樣子，讓他在同學面前當眾出丑……每天傍晚，邱婭還是像過去一樣去學校接兒子，看見兒子身上不是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就是頭發被弄得亂七八糟，她不用問也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可這時候，吳秋實臉上依然會帶著快樂的笑容，滔滔不絕向媽媽講述他上課時又學會了彈奏什么曲子。邱婭終于明白了，在兒子的內心世界里，他只會愛著音樂！

2004年1月，吳秋實第一次以正常孩子的身份參加了全國少年兒童藝術節珠江鋼琴比賽，奪得全國總決賽B組第二名！這年8月，吳秋實隨中華兒童藝術團赴韓國進行交流演出，獲得了西樂類鋼琴專業金獎；2007年，參加全國首屆“挑戰命運”特殊藝術大賽，再獲樂器組一等獎……

斗轉星移，冬去春來，吳秋實中專畢業了。2007年5月22日，他的鋼琴演奏會在西南民族大學琴韻樓舉行，他一共演奏了6首作品，從巴赫的《賦格》和《前奏曲》，到肖邦的《革命練習曲》，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再到中國樂曲《平湖秋月》，他的琴聲最后在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的旋律中戛然而止，如潮的掌聲讓這位從小患有自閉癥的男孩再次沉浸在了成功的喜悅中。

一個自閉癥青年成功地舉行了鋼琴演奏會，吳秋實的故事深深地打動了西南民族大學藝術學院的領導，破例讓他作為進修生到該校鋼琴專業學習。2008年3月，從新加坡參加“中新國際音樂大賽”載譽歸來，吳秋實又開始在紅星路廣場一家咖啡廳里做琴師，掙錢養活自己，讓邱婭感慨十多年來付出的心血和汗水，引領著兒子走出了自閉的世界，開始在高高的生命藍天上展翅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