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煎熬在全身心投入中消融

張達明

他在縣醫院是麻醉師，2007年10月初的一天夜里，輪他值班。這時，幾個人十分著急地抬著一位急腹癥病人來到急診室，主治醫生和他對這類病人已見怪不怪，并不像病人家屬那樣著急，但為了安全起見，他倆還是決定馬上手術。按常規，醫生和病人家屬做了談話，家屬也在手術同意書上簽了字。于是，他立即給病人做了局部麻醉，手術開始了。

做醫生的，誰也不希望自己的病人出事。都說醫生是天使，但那是指醫治好病人后人們對醫生的贊美，一旦將病人治殘了或者治死了，那時的醫生無疑就成了魔鬼。

天使和魔鬼的距離，往往只有一步之遙，沒什么道理可講。

開始，手術還進行得很順利，也是他們大意了，就在手術即將結束時，在沒任何先兆的情況下，病人突然出現了意外，大家立即進行了緊張的搶救，3個小時后，病人的生命雖然保住了，但仍未脫離危險，而這個危險期，竟持續了33天，創造了他從醫以來最漫長最煎熬的日子。

在那33天里，他和主治醫生沒有回過一次家，輪流守護著病人。他深深自責，沉重的負罪感壓得他抬不起頭來。

縣醫院的規模并不大，發生了這種事，無疑成了大家議論的焦點，說什么的都有，一些同事對他的善意安慰，讓他絲毫感覺不到溫暖。因為，他們無非是為他出主意想辦法，幫他策劃開脫責任的計謀，但他卻想的是，這根本就不是“責任”兩個字能一下說清的。他想得更多的是，如果責任能換回一個人鮮活的生命，他會心甘情愿接受最嚴厲的處罰，責任和一個人的生命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

醫生這一特殊職業，練就了他超乎尋常的鐵硬心腸，他甚至忘記了眼淚在自己身上是否還存在？但在那33天里，他的淚腺卻異常活躍，動不動就會避過人失聲痛哭，但轉眼一想，病人已危在旦夕，自己還有什么資格流眼淚呢？作為一個醫生，精湛的醫術才是最重要的，醫治過程中發生了意外，難道僅僅掉幾滴廉價的眼淚，就能為自己開脫嗎？

他雖竭力想控制住眼淚，但活躍的淚腺卻總催促著淚水不由自主地在涌流。

那是個十分安靜的夜晚，也是個令人絕望窒息的夜晚，危重病房里，他在接了主治醫生的交班后，嘆了口氣，輕輕對病人說：“你怎么就醒不過來呢？”說著，眼淚就情不自禁地淌下來，有為自己的大意，更有為病人擔憂。突然，背后傳來一個親切的聲音：“小伙子，你也別太難過，即使他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家屬也不會埋怨你的，這些天我都看到了，你們確實是盡最大的努力在搶救他的！”

他轉過身看去，病人的家屬不知什么時候進來站在他背后，他被嚇了一跳，本應被突然而至的聲音嚇回去的眼淚，這時卻更加洶涌地泛濫開來，他一下奔過去，一把擁住了病人家屬，哭著說：“我對不起你們，也對不起我的職責，還請你原諒，我一定盡最大努力讓他重新站起來。”

他剛說完這句話，就聽到病人呻吟了一句，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道：“我要喝水。”

他呆了，一個箭步奔到病床前，清楚地看到，病人已微微睜開了眼，淚水也溢滿了眼眶。

他激動不已，趕忙叫來了主治醫生，經過一系列救治措施，病人脫離了生命危險。

又經過一段療養，病人痊愈出院了。他說起這段剛剛過去不久的往事時，總是深有感觸：“感謝那幾十天的寧靜夜晚，更感謝病人家屬那個夜晚的高尚姿態。自己如果在事故后不全身心投入去搶救，而只想怎樣渾水摸魚為自己開脫，那才是對自己最大的精神煎熬。好在我那些日子還算清醒，咬牙挺過了那一關，這才感動了上蒼，奇跡也就在不經意間發生了，也讓我的心靈獲得了寧靜！”

等待，讓勇氣的花兒輕輕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