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中的男孩

王　偉

4月12日清晨，一輛掛浙江牌照的卡車滿載貨物，在滬寧高速公路上飛馳。駕駛室里坐著一對三十多歲的男女，還有一個九歲的小男孩，他們是幸福的一家。男人聚精會神地開著車，女人和小男孩早早地進入了甜美的夢鄉，誰也不會想到一場巨大的災難正向他們襲來。

4時50分，當卡車開到上海往南京方向無錫互通段時，前方一輛掛黑龍江牌照的超長大平板車準備從無錫出口處下公路，因為汽車開過了道口，駕駛員趕忙踩剎車減速。一輛掛上海牌照的裝鋼板的超長卡車高速緊跟在后，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一頭撞了上去。男人霎時覺得深深的寒意襲來，他用盡全身力量猛踩剎車，但巨大的慣性還是使笨重的卡車繼續向前沖。卡車劃出長長的剎車痕跡，重重地撞上了鋼板，緊接著后面一輛掛上海牌照的小貨車也連續追尾相撞。男人身旁的女人發出一聲驚叫，就再也沒有了動靜。

受了重傷的小男孩驚醒過來，看到自己身體被鋼板卡在座位上，腦袋上、大腿上滲出了大滴大滴的鮮血。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想推開胸前的鋼板，可是鋼板紋絲不動。

出事前，小男孩就躺在離媽媽只有幾公分的地方，然而現在他既看不到媽媽的模樣，更聽不到媽媽的聲音。小男孩想觸摸媽媽的身體，可是自己的手也被死死地卡住了。他努力地轉動著脖子，想知道媽媽到底怎么樣了，但是視線仍舊看不到。媽媽在哪里？她不會死吧，也許，她還在身邊，只是她受了傷，很嚴重的傷，恐懼中，小男孩不停地哭泣著。

僅過十來分鐘，消防車、警車、救護車、工程搶險車風馳電掣般趕到事故現場，電視臺的新聞采訪車也來了，救援人員看到了哭泣著的小男孩。小男孩一看到消防隊員便拼命哭喊著：“媽媽在哪里？叔叔快點兒去救她吧，她有好長時間沒動靜了……”

消防隊員心急火燎，趕緊開來大吊車，把前面一輛卡車上的鋼板搬運走。周圍的人們看到，一面是焦急的消防隊員全力忙碌著，一面是哭泣的小男孩苦苦等待著……

看到此情此景的人一個比一個著急，心都吊到嗓子眼兒上了。救援行動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當大家將小男孩的父母從駕駛室拉出來時，發現他們早已沒有生命跡象。此時的小男孩也因為失血過多，半睡半醒，瀕臨休克狀態。醫生不斷地拍打著變形扭曲的車門，呼喚著他，和他對話，不讓他昏睡過去。小男孩費力地睜開眼睛，氣若游絲地問了一句：“媽媽在哪里？”

大家明白了，小男孩現在所要的，不是媽媽來救他，而是要媽媽活下來。毫無疑問，媽媽是小男孩苦撐著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和希望。

這讓看慣了生離死別場面的醫生大吃一驚，淚水像開閘的洪水奪眶而出。聲音顫抖著安慰小男孩：“別，別著急……你媽媽還活著，只是，只是……受了點兒小傷，我們正在送她到醫院急救……現在也要把你救出來！”醫生知道，如果奄奄一息的小男孩聽說媽媽已經死去，無疑會喪失求生欲望，任由自己昏睡過去，再也無法蘇醒過來。

聽了這句話，小男孩的眼睛里散發出一絲欣慰的光芒，臉上重新浮現出生命的活力。又過了半個小時，消防隊員和警察合力將車體掰開，將他救出并送到醫院。直到此時，小男孩的頭還是偏向母親座位的方向，僵直無法扭轉。

有位朋友告訴我，當晚電視臺播出的這則新聞沒有采用同期聲，解說詞是后期制作時配音的。這是因為，出鏡女記者在現場采訪時，已經感動得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能平靜下來敘述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唯有抱著話筒蹲在地上號啕大哭。

其實不只是女記者哭了，在場所有的人都哭了……

我沒有到過現場，無法切身體會在場人員的真實心情，但我知道，孩子最想知道媽媽在哪里的時候，也就是孩子最需要她的時候。

（圖/李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