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沒有橫梁的自行車,使你不能坐在我的懷里,你卻把我緊緊摟進了你的懷抱。
星星,我們去采葦。
一
西陲寬闊悠遠的柏油馬路,轔轔如歌的輪胎上,你的火黃的連衣裙扇起了大漠傍晚的滿天云霞。“星星,讓我看看。”我一回頭,你的少女的蓮花開了。那是在你平日文質彬彬的臉上輕易看不見的一霎紅顏。雖然我永遠無法描述你的嬌媚,卻永遠攝入了我心靈深處的畫冊。
大漠傍晚血紅的斜陽映紅了戈壁上的綠洲,也映紅了綠洲上的一方鏡子般的葦湖。
我們像對鴿子夫妻,從湖岸葦叢的風景線掠過,從藍得發青的湖水前掠過。你的甜脆若玉的笑聲,像一陣陣綠風,搖蕩著塞外劍叢般的白楊,青紗帳般的玉米地,以及浩蕩的蘆葦波浪。我曾無數次的在信上向你許諾,有一天,我將領著你走進浩瀚的大漠,走進從未有人涉足的原始森林,走進神秘的浪漫宮殿,在那里我娶你,你嫁我;在那里我們生兒育女,永不復出。我們的信把筆尖都磨禿無數,把郵車都累哭了;可是,我們還是牛郎織女,我們還是一年只有兩次相見;直到七月七日織女渡河的日子,直到我想你想得要死的日子;你才踏著晨霧在車站接我,我才在長途跋涉之后,與你相會在黎明。車窗外人頭攢動,我一眼就看見了你斜披在額頭的劉海和一架充滿魅力的金絲眼鏡;我在窗口向你招手,你在人群中向我撲來,你的蛋青色的柔姿紗裙,一下放亮了我緊鎖的眸子……
星星,我們去采葦。
二
城市總是吵鬧的,哪怕是大漠上最小的城市;戀人總是尋找幽靜的去處,哪怕是離家很遠的葦湖。
你唱著歌子,你心中流出了一條潺潺的愛河,淹沒了我干渴的大漠。愛是無緣無故的,愛卻是有緣有故的;愛不是一顆心尋找另一顆心的結合,愛卻是一顆心排斥了無數顆心的最后選擇;雖然你選擇得很久很累,也尋找得很精明很理智,尋找出了一條女兒河的軌跡。當你找到了愛的時候,你說你一切都滿足了,你傻乎乎地放棄了一所大學團委書記的職務,去和我奔走異地他鄉,當一個普普通通的編輯,與我共同尋找屬于我們自己的默契,為我的事業盡一個女人的天職。你天天等我學成歸來,你天天掐算著我們結合的日子,想象《做新娘》的滋味,你寫進了小說,發表在一個不大不小的文學雜志上,好讓文友們開盡我的玩笑。我卻讀得嬉笑慍罵,三日不知肉味。你讓我買書不要買重了,你那么多的書籍,讓我怎么記得住?你讓我不要為想你而分了學習的心,我又如何不想你?你總是說男人需要在女人的溫情的水中養著,需要在社會的爐膛里鍛造著,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鍛造自己的人生世界?
暑假,天賜的良機厚福。
你讓我停一停手中的筆,走出文學的煉獄,走進你溫柔的情懷。你說不僅要愛,而且要會愛。你知道女人太精明了,反而得不到男人的愛,女人太要強了反而沒有女人味道。你說《開國大典》的主席臺上更多站著都是男人,而男人的背后更多站著偉大的女性。女人生來就是陰性,女人越富陰柔,男人才越富陽剛,陰柔和陽剛不可過分參“行”,否則將受到同性的排斥,異性的懲罰……
你傻瓜透了,你說得頭頭是道。你把我騙出書齋,叫我陪著你去葦湖上采擷蘆葦的花果,做一個勾誘夢魂的枕頭,枕著我們燃燒的青春,枕著我們的歡樂幸福,枕著我們明天的日月……
星星,我們去采葦。
三
大漠是苦澀的,綠洲是蓬勃的。葦湖上的蘆葦是多子多孫的。
戀人應該去那里戀愛,但卻沒有一個人跑到那里分享我們湖邊的恬美。落日在平靜、寬闊、碧透的湖水里煮著,多子多孫的一叢叢蘆葦,帶著紅燭般的葦花,高高地舉過大漠的地平線,在藍得發青的水下倒影著,霞光早已點燃了排排行行仰天照地的紅燭,葦湖是一派霞光爛漫的世界。
天鵝正在湖上戀愛。雄一聲叫,雌一聲應,銀亮亮的翅膀雌伏雄起地舞著長空,舞著水下的天宇。“真美,太美了!”你柔嫩的胳膊攬著我的肩膀,我已醉入了愛湖深處。
我們在如畫的愛湖岸上采葦。
你敏銳的眼光最易發現蘆葦的花穗,指著、叫著、攀折著、嬉笑著。紅紅的蠟燭般的葦花穗子,被你玉般的手指折下來,倒著個兒提著。手中提不下了,你送到高處放著,又送到高處放著。你像一只派力斯小狗,把一件件的魔具歡快地叼上魔臺。你太高興了,我也知足了。我很少有時間幫你做任何事情,哪怕是買一袋面粉,搬回一筐煤塊。你天天頂著大漠的太陽出入,雄風吹紅了你涂著油脂的臉,可你的臉上總是掛著溫情的微笑。我告訴過你,女人的智慧都是男人給的,男人的智慧又是女人啟發的結果。我鼓勵你去交朋友,增長智慧,你卻說因為有了我,你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你愿意天天陪伴著我,哪怕一同寄走一個郵件,一同采擷一朵葦花。
……我把折下的蘆葦穗子放在地上,你又過來一抱抱地抱走。后來我折一支就給你一支,你接過一支就在懷中累積一支,直到抱著一滿懷,像個蠟燭女工,抱著一懷的紅蠟燭向岸的高處跑去。你總是提醒我:“水,水,鞋子踏進水里了。”我索性跳下去,打起一湖波浪,使勁地甩開膀子向前游去,把水花濺得老高讓你看。你卻“嬉嬉”地笑了起來,大聲地喊著:“加油,阿華加油!”……當我走上岸來,抽起一支香思麗,遠遠地欣賞你采葦的麗姿時,使我感到突然進入了天堂麗園:你那苗苗條條的身材,穿著火黃火黃的連衣裙,像一株光焰燦爛的美人蕉。使大漠上的綠洲,綠洲上的葦湖更加動人可愛。你的烏黑發亮的秀發被溫煦的湖風吹得飄飄揚揚,你的被湖風高高舞起的裙幅,又使你像一面獵獵迎風的旗幟。你一彎腰一只天鵝嬉水的倒影,你一伸手一個天仙采玉的雕塑……
呵!星星,我們去采葦。
作者簡介吳建華,男,46歲,副研究員,中華當代文學學會理事、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東方智慧創新研究院副院長、欲望鐵餅哲學創始人、《太極城》雜志主編,中華太極城發現人與研究者。1981年開始發表作品。迄今已在《人民日報》《讀者》《散文選刊》《散文》《莽原》等全國多家報刊發表文學作品及理論文章300多萬字。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