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天秀：堅強的“符號”

謝映紅　閆星華

龔天秀是中國農業銀行四川省綿陽市北川羌族自治縣支行的信貸部經理，今年46歲，她的丈夫王懷俊今年50歲，是縣科協主席，兒子去年大學畢業剛參加工作。和千百萬普通家庭一樣，他們一家人在地震來臨之前過著平靜、溫馨而又充滿希望的生活。

龔天秀在單位是個女強人，辦事干練果斷，公正無私，“掌管”著支行十幾億資金，是農行北川支行的一方“財神”。但在家里，她卻又是一個溫柔賢淑甚至有些膽小的妻子。

5月12日是國人記憶中一個永遠黑色的日子，那場災難來得毫無征兆。

（一）

這天中午，丈夫王懷俊去參加一個親戚的生日宴會。龔天秀下班回家后，感到身體不舒服，心里也空落落的，便打電話給丈夫，丈夫聽說她不舒服，便匆匆趕回家為妻子熬粥。夫妻倆吃過午飯，午休了一會兒后，正準備整理一下房間前往單位上班。未曾想一場災難突然降臨。

14點28分，龔天秀正整理房間時，突然覺得天旋地轉，房間劇烈晃動起來，桌上的東西不停地跳動，滾落地下，墻皮也“嘩嘩”地落下！

“地震！”龔天秀還沒有來得及反應發生什么事情，丈夫王懷俊已經意識到大難來臨，他順手抓起一件衣服，遮在龔天秀的頭上，拉起她就往衛生間跑。可還沒等人跑進去，眨眼之間，宿舍樓整體垮塌。一樓二樓陷入了地下，他家住的三樓突然變成了一樓。

整個過程太快了，僅僅幾十秒鐘時間！就這幾十秒鐘，龔天秀和丈夫便從燦爛美好的人間掉進了黑暗的地獄！伸手不見五指，空氣中到處彌漫著嗆人的塵土味，令人窒息。龔天秀和丈夫掉進一個黑暗狹小的夾縫里面，周圍全是混凝土和磚塊。丈夫向下趴著，左手還護在妻子頭上，而龔天秀的身子則蜷曲著，一條腿被一塊樓板壓住了，動彈不得。她的神志完全清醒之后，終于明白了一切。此時，她發現壓在他們上面的那堆廢墟還留有一個小洞，有碗口那么大，上面是交錯的水泥板。有了空氣，就有了生的希望，她明白，現在要做的是鼓足勇氣，鎮定面對，等待外面來人救援。

丈夫一直死死地把龔天秀護在胳膊下。龔天秀說：“你松一點”。丈夫說：“老二，我可能不行了。”龔天秀在家里排行老二，丈夫親昵地稱她“龔老二”。

瞬間，龔天秀剛剛平靜的心緒又抽緊了，“我們現在安全了，你怎么說這樣的話！”

丈夫的聲音越來越低：“是真的不能陪你了……”

龔天秀一驚，探手一摸丈夫的后背，整個背黏糊糊的。雖然看不見，但龔天秀知道，那不是汗，那是血。

龔天秀的心也像樓房一樣猛然垮塌，她大哭起來。

“老二，你要是能出去，我們只有一個娃，你一定要把他培養成人，要他走正道……”“老二，堅強點，我相信你，你要堅強……”王懷俊的聲音越來越微弱。這是丈夫留給妻子最后的囑托。

丈夫漸漸昏迷，龔天秀不停地大聲呼喊丈夫的名字。開始丈夫還答應，應著應著，大概半小時后，就沒有了聲音……僅僅在災難降臨半小時之后，一向對她疼愛有加、百般呵護的丈夫就離她而去了！沒有人聽到龔天秀撕心裂肺的哭喊。

洞口漸漸暗了下來，龔天秀知道，時間已到了晚上。她的腿一直在流血，痛得鉆心，但她的心更痛，痛到欲哭無淚、無法呼吸！

（二）

也許人的潛能是無限的，在這種大災難、大悲痛的煎熬中，龔天秀似乎經歷了一場漫長的鳳凰涅磐、浴火重生的巨變！漸漸地由心痛而悲愴，由悲愴而堅強！

為了丈夫的囑托，為了母親的責任，龔天秀選擇了堅強地活下去。她明白，危難中，自己并不是一座“孤島”！丈夫是愛她的，兒子是愛她的，在囑托和責任面前，眼前的千難萬險又算得了什么？從此，她開始了與死神艱難的較量。實在口渴難耐，她就接自己的尿喝。她堅信希望一定是有的，國家一定會來救援！

的確，就在地震的當天，年過花甲的共和國總理已于第一時間趕到了災區，察看災情，部署救災方案。

洞口又出現了一點亮光，龔天秀知道，已經是第二天了，她已經在黑暗里陪著丈夫熬過了半個白天和一個夜晚。她又想起了丈夫的囑托,一種強烈的求生欲望讓龔天秀陡然增加了力量，她開始喊起來，使勁地喊，希望外面能有人聽見。

龔天秀喊了一陣，終于聽到了回答。但這回答聲不是從外面傳來的，而是從她的上面的廢墟里傳來。住在她樓上的同事劉華清也被壓在廢墟里。劉華清當時已經喊不出聲音了，嘶啞地說：“不要喊，要保存體力。”

龔天秀說：“不喊就沒有人知道我們埋在里面啊。”龔天秀又喊了起來，為了一線生存的希望，必須喊。可不管怎么喊，外面都是一片死寂。

后來她也喊不出來了，力氣正從她身上慢慢地溜走。龔天秀緊緊地抱著丈夫冰冷的身體，她有些絕望。“堅強點，我相信你，你要堅強……”丈夫的臨終囑托又在她耳邊響起。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著出去！

但死神卻執拗地向龔天秀招手。她已感到心力交瘁、神思恍惚，一閉眼就能看見丈夫笑瞇瞇的臉。不能睡！必須要清醒！龔天秀感到渴得要命，已經快撐不下去了。但她已沒有尿了。

血，喝血！龔天秀來不及多想，順手摸起一塊磚頭，開始使勁朝被壓住的右小腿砸去。一下，兩下……隨著鉆心的痛，小腿被砸裂了，開始流血。血沿著丈夫的背，混合著泥土流了下來。這個平時害怕黑暗、害怕扎針的女人，開始一點一點地喝自己的血。

漸漸地，龔天秀感覺自己又有了力氣，然后她又開始繼續呼喊。喊一會喊不出來了，她就喝一些血，待身上有了一絲力氣，又接著喊。

她就這樣一秒鐘、一秒鐘地熬著。后來，她又一次失望了，想要放棄，她實在不愿再砸自己的腿，太痛苦了。

估計天快要黑了的時候，突然間，她聽到北川支行行長江山的聲音。這聲音她太熟悉了。一種生的希望使龔天秀清醒過來，一下子來了力氣，她拼命地大喊：“江山，我在這兒。”不知道喊了多少聲，江山終于聽見了廢墟里面微弱的呼救聲。

但壓在龔天秀上面的水泥板太大、太重，江山搬不動，他流著眼淚，像發了瘋似地在廢墟上轉圈，卻沒有辦法救龔天秀！無奈之際，江山只好給她塞進來僅剩的兩個半瓶的礦泉水，哽咽著說：“你千萬要堅持住，我去找人。”

龔天秀一口氣把礦泉水全喝了，她知道自己有希望了。

（三）

在苦苦的企盼中，洞口又暗了下來，在生的希望和死的威脅中龔天秀又度過了一個漫漫長夜。

在龔天秀與死神抗爭的時候，政府正領導解放軍、武警官兵、全國志愿者，積極投入到對受災群眾的緊急救援中。

5月15日下午，在龔天秀被困3天之后，救援隊終于來了。救援者是陜西消防總隊渭南中隊的十幾名官兵。施救過程中，救援隊發現她的右小腿以下被巨石壓著，大型救援儀器進不來，水泥板也抬不走。一個武警戰士把頭伸了進去，能看到她，還能碰到她的手。但救援人員沒辦法把她從洞中拽出來。

時間在一點點過去，不時有石塊落在龔天秀的身上，余震讓廢墟有再一次崩塌的危險，救援陷入了僵局。

龔天秀看看自己的右小腿，已經血肉模糊。她一咬牙作出了決定：她要親手鋸掉自己的右小腿。

“給我拿把鋸。”龔天秀告訴救援人員。救援人員把鋸遞給了龔天秀。

空間狹小，洞里什么也看不清楚，龔天秀咬住牙，摸索著用鋸朝自己的右腿鋸下去。一開始好象沒什么知覺，但漸漸的，一種無法忍受的鉆心徹骨的巨痛讓龔天秀無力繼續。

“堅強點，我相信你，你要堅強……”要出去，拼了命也要出去。一股巨大的力量涌到龔天秀身上，她繼續拿起鋸，咬緊牙，黑暗中，一下、兩下……骨頭鋸斷了，皮肉鋸開了，還有筋連著。

“再給我把剪刀。”救助人員又將剪刀遞給龔天秀。龔天秀拿起剪刀，朝自己的斷腿伸去……半個小時之后，龔天秀摸索著爬向洞外。

這是5月15日的下午，在被埋73個小時之后，龔天秀憑借頑強的毅力同死神告別。

一雙手伸進來，拽住了她的雙手。十雙手伸過來，將她抬上了120急救車。百雙手、千雙手、萬雙手伸過來……

面對大家，蘇醒后的龔天秀說：“我非常感激大家關心我，非常感謝來自全國的救援人員。我還想對正在遭難的鄉親們說，一定要堅強，一定要勇敢，只要能出來，一切都會好的。”“我已經給兒子說了，我們也要收養兩個孤兒。我還非常想回去看看。”

采訪結束后，我們心潮難平，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又一次被龔天秀創造的生命奇跡深深地感染，又一次被她身上眩目的人性光輝深深地感動。（作者單位：中國農業銀行總行工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