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三
欄目:愛情麻辣糖
從一萬米高空,朝著有幸福的方向,我垂直落下。
沖破黏黏的云層,和飛鳥驚訝的對面,披頭散發的掉在離幸福一米遠的地方。
每次為愛情墜落,幸??偸墙硬蛔∥摇?/p>
我藏身的城市被寂寞包圍著,大樓單身,馬路單身,風吹過時,沒帶上一沙一葉。我陪它們一起單身著,直到大樓旁蓋了小樓,馬路邊搭了路邊攤。海濱城市,臺風頻襲,昨夜臺風里我活下來,卻找不回心愛的豹紋沙發。
布小破家有沙發,不是豹紋,不夠舒服,不夠干凈,左邊紅紅的一點,應該是某個女人某月留下的特殊印記。
每次落難都來他家,上次是忘了帶鑰匙,上上次是和男友分手喝醉,這次的理由,家飛了。
布小破比我小一歲,三線演員,半年的時間才看見他在廣告里露一次臉,還被主角往鏡頭邊上朝死里擠。和他認識是在一年前,他跟著劇組在街邊拍戲,我無意闖入,導演硬說我上鏡,被拉著當了一天的群眾演員,看著他被導演呼來喚去之余還要教我怎樣多露臉,挺可愛的。
在一座陌生的大城市里孤單,無非是慢性自殺,所以那年,我們成了朋友。
我常常叫他出門陪我逛街,他有的是時間,反正他是三線。小破從不幫我拎包,只是一路抱著手,猴著臉,一路叨著我是在浪費一個演員的生命,在阻止一顆巨星的升起。在我每次和小販吵起來后,他總是拉著我邊走邊對小販說,我太太腦子不好使,不好意思。每次我要打他他都跑得飛快,記得有次,我邊追他邊喊抓小偷,不出5秒他就被兩個大漢扭到地上,那晚,我們用了半瓶跌打油。
也許我不知道,我正幸福著。
仗著個完美的理由,我在小破家心安理得的待著。他還是很忙,忙著試鏡,忙著跑小戲。我霸著電視不讓他看足球,我搶了床讓他睡沙發,我在洗澡時老是疑神疑鬼的大聲問他是不是在偷看,他面對我,只是笑。從沒和他在房里一起待過這么久,我變得愛偷看他,他總是認真的看著劇本,頭發亂亂的,胡子淡淡的,兩條腿變著法的翹來翹去,腿毛絨絨的,像傳說中夏天穿毛褲的飛毛腿。
如果當時沙發上沒有那抹紅,如果……
我用雜志蓋住紅色,問他,還有沙發套了嗎?
臺風的季節,什么都可能在天上飛,我帶著悸動的心,騰云駕霧。
小破接了新戲,當晚他拉著我幫他對臺詞,我滿心期待著劇本里出現一些浪漫的對白,可他對我說的都是,同志,挺住,我們一定可以走出去。或是對我大吼,你這個賣國賊!
第二天,布小破打包行李,隨劇組一路北上。
不知怎么難過起來,小破留下他的家讓我住,卻似乎把我的心帶走,我整天鬼一般的在他家里飄著。公司里開始上班,我每天下班了就回到他家里,煲湯、敷面膜、看碟、在他沙發上做瑜伽,我把電話用腳夾著搬到耳邊跟他講電話,他說我喘著氣說話很性感。電話那邊他在片場,炸彈爆炸的聲音很假,他說再過一個星期他就會被導演安排炸死,可以回來了。
從來沒有這么想讓一個人死掉,真希望,今天布小破就被炸死。
我的東西在他家里越堆越多,沙發套被我換成米色,床單被我鋪了全白,翻山越嶺的買了和他同款不同色的杯子,再插上和他一樣的牙刷。我混熟了樓下愛睡覺的管理員,混熟了愛催帳的房東,混熟了隔壁愛從貓眼里偷看的李太太。下班回來,李太太神秘的拉住我,說布小破家里來了紅軍,我連忙打開房門,看見布小破在家里穿著戲服,歪著頭,對著我壞壞地笑。他說劇組臨時放一天假,他連忙買了機票就回來,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想著他一路這個樣子回來,我真想向他敬個禮。
他說這段日子,發現開始想我。
床下撒落著性感的紅色內衣和綠色軍衣,帽子他還戴著,我們在白色的床上,穿越草地,飛過雪山。
問起那抹紅,他說是我的,來過他家里的女人就我和他媽媽,而他媽媽中年得子,已過六旬。
醒來,小破又北上抗日,
幸福爆炸,從我心里,蕩出層層粉紅碎片,我的世界淪陷,陷入200米深土,土上,群花暴走。
布小破告訴我導演不讓他死了,說他演得不錯。得到消息一小時內我已裝好行李,軍嫂般的一路追北。
在我下了飛機,往深郊再行四五里后,我和布小破在槍林彈雨里擁抱,左邊蹲著滿身是血吃著盒飯的小兵,右邊是和護士調情的“尸體”,后邊的導演叫我原地轉一圈,說給我角色,一天20,管吃,行價。
于是,我當了村婦,當了護士,當了5個孩子的媽,當了從玉米地跑出來大喊鬼子來了,然后就被打死的范家二閨女。記得有場戲,導演讓我演一位為保清白而跳崖的女戰士,在一米高的假山下,小破叫我別怕,他會接住我。
從一米高空,朝著布小破,我垂直落下,
我知道這次幸福會接住我,我忘了女戰士的悲壯,我大笑著。
卡————
導演抓狂。
小破終于犧牲,表現不錯,活到最后一集。
抗日成功,舉國歡慶,我和布小破手牽手,一路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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