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錦織
沒有任何前戲,廚房的柜子前,他一下子就闖進了我的身體。突然降臨的快感,輕易攫住了我,此時此刻,我清晰地知道,他不是小川。但是,羞恥的快感依然淋漓盡致如一朵煙花驟然盛開。又是一個糾纏不休的夜。
寂寞春夜,熱熱的蓮蓬頭下,將絲緞樣的長發挽成高高的髻。小川說過,我白皙的頸是對男人最致命的誘惑。
閉上眼睛,細長的手指輕輕撫摩它,滾熱的水,好像沸騰的欲望,從額頭、耳后、唇邊,滴滴答答地一路向下。一兩只的貓,妖嬈地囂叫著,閃過紅色的屋頂。
纖細的身體突然變成了一團不可遏止的火焰,情欲的火星,這里剛剛熄滅,那里又噼噼啪啪地跳起來。離開小川三個月之后,我看到枯竭的井內突然漲滿了春水。要,我要暴烈的親吻,我要粗魯的擁抱,要一個男人,來覆蓋掠奪我的青春。
摁掉浴室的燈,在水流的沖擊下,瘋狂地愛自己。一兩聲輕微的呻吟,從壓抑的身體里面迸發出來。
我又想起了和小川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時光。淚水肆意地流淌在扭曲的面龐上。世界廣闊,那一刻,我卻是孤獨的浮萍,連最卑微的愛,都無人饋贈。
淚水好像推手,更加激發了身體的快感,黑暗狹小的浴室里,膨脹到不能自持。我不知道自己發出了怎樣的聲音,但它一定是巨大的。門砰的一下被撞開,赫然打開的燈光下,木木張皇失措的臉出現在面前。
我的手尖叫著從身體里抽離出來,而他,眼光里的驚嚇瞬間鴿子一樣飛起來,撲棱棱再落下去的時候,卻成了熾熱的貪婪。
站在蓮蓬頭下,我緩緩放下乳上的手,用直直的眼光,看著他。這是一個女人在午夜的絕望,我需要燃燒,而木木,他是我的柴。
木木顫抖著走近我,年輕男子的面龐上,細細的絨毛,有著濕漉漉的性感。他吻我的眼睛、我的唇、我的肩胛。撫摩他光滑的后背,閉上眼睛,幻覺中我當他是失而復得的小川。
他們都有年輕的身體,都有沉默而勇猛的力量,也都有,溫柔顫栗的手指和嘴唇。
那一夜,我與木木糾纏在隔壁的房間里,饕餮如獸,無休無止。晨曦來臨時,翻身睡過去。再醒來時,陽光已經像散碎的金子一樣鋪在了床上。輕輕從木木的胳膊下抽出自己的手,躡手躡腳走出房間。我忽然不知該以怎樣的姿態來面對這個才搬來不到一周的新房客,也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情去面對臥室里小川的照片。
一整天我一直都躲在房間里。其間木木怯怯地敲門,我悶頭不理。他上班離開,我大字型把自己撂在床上,心如亂麻。
老早之前,小川寫過一句詩,每個人的身體里都有一頭野獸。過去他在身邊時,我的野獸由他馴服,如今,他不在了,我無法控制那頭囂張的野獸。一夜情,終于讓我背叛了曾經以為會一生一世的忠誠。
木木很早下班回來,他又怯怯地敲門,我依然一言不發。
午夜,估計木木已經睡下,饑腸轆轆地爬起來,到廚房下面。水很快開了,回身去抽屜取面條,軟軟的身子忽然跌進一個人的懷里。
木木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身后,他那么強悍地抱住我,蓬勃的身體好像一個巨大的浪頭,一下子就席卷了我的意志。
在他令人窒息的親吻下,我斷續說出三個字:水……開……了。他將我緊緊地貼進懷里,吐出三個字:不管它。
沒有任何前戲,廚房的柜子前,他一下子就闖進了我的身體。突然降臨的快感,輕易攫住了我,此時此刻,我清晰地知道,他不是小川。但是,羞恥的快感依然淋漓盡致如一朵煙花驟然盛開。
又是一個糾纏不休的夜。
陽光再次灑滿房間時,我沒有離開。
木木眼光清亮地看著我,他要告訴我他的故事。
他的女朋友若青,目前尚在外地,他說,如果你還喜歡我的身體,她回來之前,我們可以一直繼續下去。
俯下臉去,無聲地笑。這個小我三歲的孩子,他怕我不懂游戲的規則。
去隔壁房間,拿出陽光下大笑的小川的照片。“這是我的男友。”木木釋然地放松下來,他躺在我的身邊,白皙的手指彈鋼琴樣滾過我的身體,“貝殼,你真美。”
從此,我們這對合租不過一周的陌生男女,成了徹底的身體伙伴。那樣放松的關系,我們彼此竟都是喜歡的。
我們毫不避諱地在對方面前講述自己的愛情,木木提到他的女友,滿臉都是愛的光芒。而我,也終于找到可以傾訴對小川思念的缺口。
在一起的時光里,除了做愛,就是訴說對彼此愛人的思念。身體雖然那么親近,可我們卻像兩個透明人,不提愛情,這是我們的原則。
07年國慶,若青從異地來上海,我去了云南,把完整的愛巢送給木木。七天之后回來,拿出陶藝的罐子,我說這是小川送給我的合租伙伴的禮物。
木木歡喜地接受下來,皎潔的月光下,他安靜地躺在我身邊,輕輕嘆道:貝殼,我們真幸運,竟有了如此美好的一段記憶。
若青還有三個月就要來上海了,我們這場游戲,開始進入尾聲。
三個月后,若青到來的前一晚,木木突然有了感傷。他那么憐惜地擁抱著我,溫柔癡纏,萬分的不舍。
由著他的牽引,我放任自己,一會兒跌入海底,一會兒又滑上顛峰,快感叢生的縫隙里,淡淡的不舍,好像塵埃一樣簌簌地落下來。
他不是我的,我突然有了絲絲的憂傷。
若青對我倒不曾有絲毫的防備,她拉著我的手,親熱地喊著姐姐。
淡淡笑著接受她不斷饋贈的水果和零食。這個女孩子奔襲千里來到上海,放棄自己優厚的家境,來赴這份平常的愛情。我想她果然是愛木木的。
無數暗黑的夜,聽著隔壁洶涌澎湃的呻吟,我取過小川的照片,一點點摩挲他的臉。
我的身體在和木木幾個月的歡愛后,好像荼糜的花朵一樣耗費盡了所有的力氣。
但是,男人的欲望都是貪婪的。
若青來了一個月后,木木看我的眼神,又開始有了渴望的光芒。
煙灰的露肩小裙中,我低眉斂首,眼風流轉,一任他的曖昧。
月光晴朗的午夜,去浴室洗浴,和木木第一晚的回憶令身體驟然勃發。聽到隔壁的門響,我開始慢慢撫摩自己。洞開的門前,木木像紅了眼睛的獸一樣撲進來。
不許呻吟,他的雙唇狠狠堵住我的嘴。但是,我想我是發了瘋,更誘惑的聲音,在身體里一浪一浪的滾過。
他要,瘋狂地要,我給,瘋狂地給。
我們都沒有看見,門前突然出現的另外一個人。
顛峰沒有到達就跌落下來,若青凄厲的尖叫,讓人震撼。
木木的臉白成了一張紙,他用力抱住奔向窗子的女友,苦苦哀求。
混亂的一夜,終結在黎明。
若青趁木木不備割腕,我撥打120,直到他們離開,才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木木第二天才傍晚回來,他無力地靠在門上:“她父親接走了她,若青永遠離開了我。”
那一夜,孩子一樣啼哭地木木告訴我,若青出過車禍,不能經受任何刺激,他的背叛毀了他們的愛情。
第二天,提著行李離開時,木木還在夢中。
懷抱小川的照片,踏上開往云南的列車。我想,我終于可以告慰小川的亡靈。
其實,我早就認識若青。
一年前,小川出差異地,剛剛拿到駕照的若青撞死了他。若青的老爸有足夠的錢來運作,所以,她逃過了牢獄之災。但是,有形的懲罰逃得脫,無形的懲罰,她逃不掉。
她讓我失去了最愛的人,我當然也要讓她失去自己的最愛。
云南的大山里將小川埋進故鄉的泥土,回到上海,多方努力,終于知道木木是若青青梅竹馬的男友。
合租是一個多么好的借口。
懵懂的木木,對我放下的情欲的誘餌,絲毫都沒有防備。這個時代,性和愛在男人的世界里,從來都是平行的兩條軌道。
木木不知道,我有多么盼望若青的到來。
她來了,我種下的情蠱就可以收網了。
火車上,從背包里取出一年前收集到的若青的病歷,那場車禍,她的身體毫發未傷。但是,她的大腦神經受了驚嚇,再也經不住任何的刺激。
我想,這也是她的父親,一直不愿意她單身赴愛的原因吧。
可撲火的飛蛾,誰又擋的住。
一切罪孽都要償還,這便是命。
兩年后,我在一個酒吧再次碰到木木。
他的身邊,左攬右抱著陌生妖艷的女子。放縱的身體和酒色,亦毀滅了這個男子。
見到我,他怔一怔奔過來。
喧囂的聲浪中,他只對我說了三個字:她死了。
若青離開半年后,跳樓自盡。知道這個消息后,我的心一沉。
木木猙獰古怪地笑著看我,眼里噙了淚,指指我,又指指自己:“我們都是罪人。”
那一晚,他喝了整整十瓶百威,最終踉蹌地抱著一個中年女人離開。他把自己賣給了那個女人,用身體的罪來償還背叛的罪。
那夜我做了一個夢。夢里,若青淌著血站在面前,用悔過的口吻哭泣地對我說:“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赫然驚醒,窗外一地慘白的月光,床頭柜上,翻開的本子上,有剛剛摘錄的一句話:寬恕是一切仇恨的終點。
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
(責任編輯 花掩月 xuxi2266@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