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是那一樹繁花

湯成慧

2004年的夏天，我終于還是選擇回到家鄉，這個四季洋溢著蔥蘢綠意的海島。我一直覺得，許多事情，都是講究情緣的。所以，在某些時候，我們會遇上一些人，會做出一些選擇。看似無意，卻是水到渠成。

來到海南華僑中學，是我今生的慶幸。是它，他，她，他們，讓原本平凡而素樸的我，擁有了崢嶸而繁茂的精彩。學校里許多的公開課，都給我敞開大門。而我帶著初生牛犢的活潑與無畏，統統應承了下來。許多細節都變得模糊起來，但仍有些漣漪，蕩漾在這個六月天里。

記得是一節《金岳霖先生》的課。學校的小禮堂里，在座的是來自全國各地參加課程改革研討會的老師和專家們。我的心中有一絲隱藏的怯怯與緊張。漸漸地，伴隨著孩子們靈動曼妙的索引，我抖落了那個游離在課堂之外的自己，像是從未遇見過他們一般，滿懷著期待，共融于孩子們的驚喜之中。我都忘記了，那大片大片的詩句，如水般的清澈，流淌于我的指尖，悠悠地向漫天灑去。那節課，上到最后的瞬間，我情不自禁地掉下了眼淚。被文章字里行間的深情，也為自己深深的投入而感動。孩子們一點都不覺得詫異。

我一直都想給他們溫暖詩意的課堂。行云流水的才情，濃墨重彩的氣勢，云淡風輕的境界，滄海桑田的回味。這不是一個單純的理想。透過大語文世界，我們的孩子能夠見得明月，那萬頃的清輝，折射而出的人心，何等恬淡抒情。誰說情境不能傳授，誰說詩意不可觸摸？我偏不信。

所以，許多時候，我自主騰挪出些許時間，來讓孩子們自由地閱讀。當然，我也會將那些沉淀在我心懷的文字，與他們分享。雖然他們懵懂而模糊，但感知和領悟，會變成一抹彩虹，游蕩在我們相連的天空上。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午后。我給他們念讀了一首情詩——六世達賴倉央嘉措的情詩，配上映襯的輕音樂，我喜歡這種感覺，像是來自天邊那般溫潤，簌簌的，靜默的，汩汩的，流動的。

那一天，我閉目在經殿香霧中，驀然聽見你誦經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超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長頭匍匐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世，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只記得當時，孩子們如夢幻般地望著我，沒有

絲毫多余的聲響。呵，有風吹過，那一凝神，仿佛我們的心，跨越了萬水千山。因為某些相似的感覺，而彼此自然深邃而情意綿綿。是的，這種熏陶，不是為了叫他們一時吞食和消化。我愿意看見的少年心，是在善良與真誠的體驗中，有一個花開的時間歷程。語文的教育，尤其是需要等待的。等待有那么一天，在陌生的街頭，密集的人群，似曾相識的背景，他和她，不經意之間聽到心底的聲音。那些恒久悠遠的詩句傳來的，不僅是時間的回聲，更是生命永恒的命題。

去年10月從南京參賽回來至今，我第一次帶的畢業班，已經走過喧囂的六月。縱然是高三，我也是力爭時間，留給他們閱讀與交流。我仍像從前那樣，陪他們一起讀書，分享讀后的感受，甚至，很深層地去交融心理世界。這是一條從不停歇的河流，我愿意看見它，四季綿延著清澈和真摯。

從人生理想，直至對待試題及卷子的態度，我始終傳達的就是一種愛的理念。愛語文，才會覺得它鮮嫩生動；愛試題，方能有心潛入其中鉆研；愛文字，橫豎之間將其融入血液；愛世界，你所見的光亮必定恒常；愛別人，天地遼闊任你行；愛你周遭的一切，人生處處是風景。

或許正因為如此，而今的班級，也漸漸浸入一片從容自在的氛圍。能夠看得出，孩子們很努力地珍惜這段青春。他們漸漸懂得，它或許不是最好的，卻是最適合自己的。而我，站在講臺上，微笑地看著他們。心，是一面平靜的湖水，波瀾不驚。能夠分享他們的喜悅和憂傷，能夠在他們的成長歲月里，雕刻一朵婉約而溫暖的花，本身就是一場幸福，即便無言，心亦是飽滿的。四年不是很長久的時光，但這一路的蔓延，卻叫我偶遇許多。許多人給了我幫助，許多經歷給了我成長的機會。我不禁想起那位優秀的長者，每次我的公開課，總能看見他搖著木扇坐在下面。雖然我們平日亦只是微笑招呼，但仍清楚地記得，那個有著和風的傍晚，他對我說，“成慧，在你身上沒有許多現代女孩子有的東西，但你也擁有許多她們沒有的。”

還有我的一個男學生，很認真地跑來詢問我，老師，為什么你每次走來上課的時候都笑得那么開心呢？我說，人與人，無論什么角色，短暫的相聚，就是悠然的緣分。我心懷感激。每次走進教室，仿佛面前，春光明媚，桃花粲然，心，止不住的歡喜。

我愿是一樹繁花，靜默而恬然地佇立著，生命不息。這就是一個平凡的女孩，為人師的緣分，為語文工作者的緣分。

（作者為2007首屆“圣陶杯”全國課堂教學大賽二等獎獲得者。海南華僑中學 570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