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宣利
她愛過他,在最燦爛的年華。她是個寂寞安靜的女子,不漂亮,眉眼卻細致耐看。在開著牡丹花的小城,做著一份辦公室文員的工作。上班,下班,逛街,看電影,聽劉若英的《一輩子孤單》。他是個普通的男人,在一家機關的內刊做編輯,不帥,工作兢兢業業,上班,下班,做菜,看書,在電腦上打打游戲。日子就像檐下的雨滴,不疾不徐,歲月流轉。
她業余時間喜歡碼點字,隔三差五地,小城的晚報上總有她的文字,純凈溫婉,像一朵芬芳的花兒,淡淡地開著。他憑著職業的敏感,捕捉到她文字后面細膩溫柔的心,這樣安靜內斂的女子,讓他的心像春天的湖水,被風吹起微瀾。
找到她,自然不是難事。他寫信給她,滿滿的七頁紙,行云流水一般,款款訴說著他的經歷和思緒。他不明白,為什么一向寡言的他在面對她時,會有那么多的話想要說。及至相見,她一張小小的臉藏在中分的長發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一汪純凈的湖水。未及開口,他的心,已在那一汪湖水里陷落。
她淡然微笑,卻是用手語向他問好。他詫異著,才知道,她幼時發燒,被醫生用錯了藥,留下終生的殘疾。他的心止不住地疼,仿佛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喊:就是她就是她!
他愛上了她,帶她一起去郊外爬山,關在小屋里看書寫字,教她報紙和雜志的版面設計,逼著她嘗試寫不同的題材。他們在書房里爭電腦,擠在小小的廚房里做飯,相互依偎著看碟,一起去赴朋友的聚會,她安靜地依著他,小小的臉上溢滿了幸福。
他不斷地鼓勵她,很直白地告訴她,寫字只有出名成大家才有出息。他已經30多歲了,他能感覺到自己對文字的感知能力正在退化。但她不同,雖然她不能說話,可她新鮮跳躍的思維和靈動的文字,都顯示了她隱藏著的巨大潛力。他說,丫頭,我一定要把你培養成作家。
可是她生性淡泊不重名利,她喜歡的不單單是文字,還有廚藝、花藝、繪畫,甚至手工縫紉。一個出名的作家和一個優秀的廚師,在她眼里沒有兩樣。更多的時候,她愿意守在廚房里靜靜地為一碗粥熬幾個小時,而不是趴在電腦上寫字。
她的懶散和不以為然,終于令他失望。是他先提出的分手,他說有些愛情必須終止于愛情,這個社會里物質還是很重要的。她后來想,或許在潛意識里,他對她和他們的愛情,還是缺乏安全感吧。她一直以為他和自己一樣,是個肯為愛癡狂的人,后來才發現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兒。
三年后的一天,他在家里看電視,是一檔訪談節目。主持人介紹嘉賓,一位當紅作家,事業家庭雙豐收的典范,只是幼時因病致殘,需要用手語交談。然后鏡頭轉過來,竟然是她。她改了名字,臉上有幸福的紅潤,人也胖了。她的丈夫陪在身邊,一個溫和俊朗的男人。主持人問她:是否像很多成功的女人一樣,為了事業很少做家務?她微笑著,目光轉向自己的愛人。男人笑道:其實,比她的小說更出色的,是她的廚藝。她寫多少小說與我無關,我只要她愛我。
電視屏幕前,他愴然淚下。是的,他從一開始,就搞錯了愛的位置。真正的愛,與前程名利無關,與考驗磨煉無關。它只是發自內心的一種感情,尊重她,支持她,讓她做自己喜歡的事,走自己想走的路。愛的位置,永遠在心的正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