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交易

周述玉

在廣場路一家繁華的超級市場里，時髦的男女服裝、進口的日用品和各種精美的商品琳瑯滿目，令人目不暇接。

雨欣三十四五歲，人長得漂亮，高挑身材，皮膚白皙，兩頰旁那兩個小酒窩，一笑，盛滿幾多甜蜜，蕩出千種風韻。她穿的衣服相當時髦、高貴，她乘電梯來到樓上，走近一個電器用品柜臺。在這兒陳列著許多進口的微型收音機。

她裝著認真選擇的樣子，拿起一臺，隨后又拿起另一臺。她瞅瞅四下無人，就眼明手快地把一臺微型收音機悄悄塞進皮包里。

在管理水平如此糟的超級市場里下手，實在是太容易了，甚至令人感到乏味，對于像雨欣這樣受過特別訓練的人。她覺得有些不過癮。她輕輕地走開，準備再換一個地方，忽然，她身后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對不起，小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

雨欣回頭一看，是個衣著普通的中年男子，可他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

剎那間，雨欣緊張得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不過，她很快就鎮靜下來，用滿不在乎的口氣答道：“哦，我沒干什么。”

“小姐，非常抱歉，有些事想和你談談，請到這邊來。”中年男子輕輕拉住雨欣的手，把她領進柜臺后面的一個小房間里，屋里空蕩蕩的，只有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好了，別再裝糊涂了，讓我看看你皮包里的微型收音機。”他說著掏出了證件，原來，他是這家超級市場的保安。

雨欣沒有辦法，硬著頭皮打開皮包，神態自若地把收音機拿了出來：“這能說明什么問題呢?我平時養成了習慣，出門總愛帶上自己的收音機，這樣聽起音樂來比較方便一些。”從她那滿不在乎的神情中，流露出幾分狡黠。

“可是，剛才你進來時好像沒有帶收音機。”保安的話中隱隱約約地透出一種壓力，暗示他已經全都看到了，“如果真是你買的，能讓我看一看發票嗎?”

“噢，那當然可以。可是……你瞧我，丟三落四的、把發票放到什么地方了呢?”雨欣裝作十分著急，渾身上下不停地摸著，三番五次地掏著胸前的衣兜，來回扭動腰肢，暗送秋波，同時悄悄地觀察著，看對方有什么反應。可是，保安卻一本正經地板著臉，目不斜視，看來，這手絕招兒今天不靈了。

保安伸手去拿電話：“究竟是不是買的，問問柜臺就清楚了。”

雨欣只好不顧一切地抓住保安的手，苦苦哀求：“請原諒，是我錯了。我特別喜歡這臺收音機，一時鬼迷心竅，所以就……”

保安擺出公事公辦的架勢：“既然是偷拿的，那你最好一開始就承認。好了，把你的姓名和家庭地址告訴給我，你可別撒謊，我會打電話認真核實。”

“求求你，請不要問我的名字。要是讓家里人知道我干了這種事，那我可沒法活下去了。”雨欣嗚嗚咽咽地哭著。嗓音也稍微提高了一些，這是她用了幾年時間才練就的一套真功夫。

雨欣一邊痛不欲生地哭，一邊走近窗口，擺出要跳樓自殺的架勢，可是，保安卻無動于衷地看著雨欣，臉上毫無表情。

雨欣站在窗口，扭過頭，委屈地看了保安一眼：“你就不能行行好。饒我一次嗎?我剛才是一念之差，現在東西已經放在這兒了，你們公司其實也沒損失什么。難道為了這么一臺不值多少錢的微型收音機，你就非要把我逼上絕路嗎?”、

“如果是其他人的話，還情有可原。可是看你剛才的所作所為，恐怕已經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事情了。”保安那銳利的目光似乎早已看穿了雨欣剛才裝瘋賣傻和賣弄風騷的真正用意。

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雨欣迫不得已使出了最后一招兒。她假裝十分傷心地掏出手帕來擦眼淚，偷偷帶出一張100元的鈔票，隨手扔在保安的腳下，然后故作驚訝地說：“哎呀。你的錢掉在地上了。”

保安撿起鈔票，疑惑地看了看，然后皺起了眉頭：“這可不行，你這樣做是行不通的……”

“這不是我的錢。要是我真的有錢，我就不會做這種事了……”雨欣趁他不注意。又拿出一張100元的鈔票。用一種既老練又誠懇的口氣哀求著：“瞧，這兒還有你不小心丟的錢。唉，只要想到自己家里的親人，我的心就痛苦得像刀割一樣。求求你，無論如何饒我這一回吧!”

保安的表情似乎發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夾著這兩張鈔票。猶豫不決地張了張嘴：

“啊，這個?”

必須抓緊時機，雨欣彎下腰，假裝尋找什么，起身時，又送給他一張100元的鈔票：“瞧，桌子底下還有一張。”

保安仿佛像喝醉酒似的，搖晃著身體，把鈔票接過去。他低頭考慮了一會兒，好像醒悟了：“好吧，這次就馬馬虎虎算了。下次你可不能再這洋。如果再犯的話我可要叫警察了。”

雨欣如釋重負，知道這是保安給她暗示，所以掏出手帕，擦擦額上的汗，趕緊說：“感謝你，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接著對保安報以嫵媚的一笑。幸虧保安沒有叫雨欣拿出身份證，不然以后她就再也不能來這家超級市場干老行當了。

離開這家超級市場，雨欣就徑直回到了“私人偵探所”，坐在她自己的那間辦公室里。

雨欣仰在沙發的靠背上，輕輕閉上眼睛，讓心里平靜一下。她對著鏡子細心地在臉上搽了粉底霜，搽了淺色的口紅，輕輕地描了眉，然后才像往常一樣填寫報告單：“某某超級市場的雇員缺乏警惕性，我被收音機柜臺前的保安發現，向他行賄400元后，他就私下放過我。”填寫清楚后，雨欣把報告單交給了主任。

主任一邊看一邊對雨欣說：“你辛苦了，我馬上和這家超級市場的經理聯系。他們多虧和我們公司簽訂了合同，才能及時發現工作人員的粗心大意和舞弊行為，我想他一定會滿意的。”

雨欣聽了，眼睛一亮，似笑非笑地點點頭：“是啊，這種工作有意義，干起來也挺有意思。”

主任的眼角和眉心流露出一種不易覺察的微笑，笑中別有一番滋味，顯得意味深長：“多虧公司有像你這樣的人在努力工作。才使公司的信譽一天比一天提高，來簽訂合同的單位也日益增多。最近，我們還準備擴大經營。到行政機關內部去開展業務工作。這樣一來，營私舞弊、損公肥私的丑事就會逐漸減少。”

雨欣向主任投以懷疑的一瞥：“可是，到那時，我們公司不就要倒閉了嗎?”

主任平心靜氣地說：“放心吧，那樣的情況不會發生，受賄行為就像四處蔓延的傳染病，不可能一下子杜絕。即使真的杜絕了，也不能高枕無憂，為防止舊病復發，總得請像我們這樣高明的醫生去醫治!”

雨欣探詢地問道：“您說得真對，嗯……他們會怎樣處理那個保安呢?”

主任沉下臉來厲聲說：“按理說應該開除他，但這次情況特殊，不能開除。非常抱歉，應該開除的是你。”

雨欣大吃一驚，打了個寒噤，臉刷地白了，腦門上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失聲喊道：“我?怎么會是我呢?”

主任聳了聳肩：“大概你還不知道吧，那個保安是我們秘密派遣出去的，專門監視本公司職員的非法行為。剛才他已經向我報告過了，他接受的是300元錢!”

唉，這可糟了!雨欣真后悔，剛才為什么在報告單上要填寫400元呢?真是弄巧成拙，但是這已經是不可挽回的事情了。她向桌子上自己的那個皮包斜視一眼，她說：“主任，您能不能饒恕我這一次?當然……”

主任仿佛也意識到了什么，正用一種復雜的眼光凝視著雨欣，似同情，又犯疑惑，似憐憫，又似思忖，自言自語地說：“嗯，讓我考慮考慮……”

雖然主任的語氣是極其嚴肅的，但雨欣卻仍聽出了話外之音的含義，她松了一口氣，因為她已經從主任那特殊的眼神里十分清楚地看出了一絲雖然相當微弱，卻是很有把握的想法。是的，憑著專業神經，這個公司里的很多職員對于受賄都有著極為敏銳的嗅覺，而且這種嗅覺往往是非常準確、可靠。

雨欣當然明白，下一步她該怎樣辦了。

責任編輯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