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強順手拿起茶幾上當天的報紙——頭版頭條醒目的標題是:2月CPI漲8.7%。這是12年來這一指數的最高值。
擱在一年前,李強并不知道CPI是什么意思。如今他不但知道CPI,甚至還知道PPI(工業品出廠價格指數)這樣專業的名詞。幾個月來,這三個英文字母在電視、報紙上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而李強清楚地記得,自從他弄懂這個詞的意思后,自己家存折上每月存入的錢數就越來越少了。
當天公布的數據顯示,跟前幾個月一樣,與餐桌有關系的東西還是漲得最猛的。豬肉價格同比上漲了63.4%,鮮菜和食用油的價格也漲了四成以上。而李強覺得,自家賬本上的數字似乎比國家公布的CPI數字更殘酷些:今年3月份唯一的一次排骨花了29塊錢,一斤七兩;而去年3月份一共買過五次排骨,七斤半只花了62塊錢。
賬本由李強的妻子負責記錄。小兩口同在一家小地產公司工作,李強給總經理開車,妻子馬媛做財會。
如今這家公司正準備裁員。這家只開發過兩個小區的房地產公司,兩年內幾乎沒有任何大的生意可做。“北京的地皮越來越難拿,像我們這樣的公司根本沒機會與人家爭。”
在這種景況下,員工漲薪水也就成為一種奢望。每月2200元的工資,李強已經連續拿了3年。雖然不算多,但他還沒有勇氣把辭職報告遞到每天坐在他身邊的老板手里,“你要走了,會有一堆人排隊等著呢。”
李強和馬媛就是在這家公司認識的。婚后,出于職業習慣,馬媛開始給自己的小家也記了一筆賬。從收入到支出,從油鹽醬醋到水電氣,一年一本,筆筆規矩、清楚。
2007年,這個年收入6.8萬元的三口之家,全年買蔬菜和水果花掉了4236元,而前年是3723元,同比增長了13%。其中,漲幅較大的是水果,例如紅富士蘋果2007年12月每斤為3.5元,2006年同期為2元。
最要命的是豬肉和食用油,2007年這個家庭買了37斤豬肉共多支出183元,比2006年每斤平均要多花5元多;一年全家吃了5升裝食用植物油7桶,花費742元,較2006年多支出168元。而50斤裝的大米,年初每袋75元,年末漲到90元,一家人一年吃了5袋,全年一共花了495元。
總的算下來,這個北京中低收入家庭2007年全年在蔬菜、水果、大米、豬肉、食用油加上孩子的小食品方面,一共支出13,823元——這個數字比2006年增長了12%。
“以前去趟菜市場30元就夠,現在50元都打不住。”李強看著賬本不斷搖頭。2007年他們全家收入的增長,只是馬媛每月漲了200元,食品上的支出已經超出了他們的預期。
一直到去年下半年,在中國的媒體上,一些官方經濟學家們仍在安慰大家說,這種漲價只是“結構性通脹”。大致意思是,所有生活品中,只有豬肉等少部分出現了些“結構性問題”,比如農民養豬積極性不高、出現豬疫情等等,一旦解決了問題,物價就會平穩下來。
這實在是個讓人心安的消息。不過經濟學家周其仁在這一年的年底發表文章說,世界上沒有什么“結構性通脹”,“真實的通脹,各種商品服務的價格上揚不是齊頭并進,而總是參差不齊的。特別是通脹壓力開始顯現的時候,差不多都是從一些熱門貨開始,然后擴散、蔓延。”
周其仁記得,在1988年的那次全面通脹中,一開始是名煙名酒提價,接下來就是市場搶購、銀行擠兌。當時可觀察到,消費者對價格變化彈性小的商品(比如糧食、手紙、鹽)搶購就兇,而越搶購,價格就漲得越快。反之,雨傘、手電筒這些彈性大的商品,賣量就沒有那樣多,漲價幅度也較低。他笑言,那個時候,經濟學家們并沒有發明“結構性通脹”這個術語。
但這些爭論對李強的生活來說,基本沒有什么影響。他能感受的漲價都實實在在地體現在家里那個賬本里。
記賬的習慣還是多少給李強家帶來了一些回報。從2008年1月份開始,李強家被北京市統計局選為義務記賬戶。每月填寫一份“城鎮居民家庭生活情況調查表”,交上去可以換取30元錢的勞務費。
他們這個社區共有11戶人家被市統計局選為記賬戶,包括居委會治安主任許秀琴。
11戶抽樣家庭是經過篩選的,代表不同收入的家庭。“城鎮居民家庭生活情況調查表”主要是為了準確記錄居民的收支情況,了解居民生活水平和消費特點,目的是為政府決策提供參考數據。
“開始大家都不愿意填,后來經過做工作,一些老人開始填寫了。”許秀琴說。
現在,北京有3000名像許秀琴一樣的兼職調查員上崗,今年將擴大到5000人。
(摘自《財富時報》2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