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鴻銘是一個爭議頗多、值得“玩味”的奇人。
1921年,日本作家芥川隆之介來華游歷,途經上海時,一位西方友人約翰斯曾握著他的手,特別提醒說:“不去看紫禁城也不要緊,但不可不去一見辜鴻銘啊!”這位日本作家日后承認,約翰斯所言“真不我欺”。
無獨有偶。美國當代著名漢學家、哈佛大學博士艾愷在一本書中也說,在一戰時和戰后的歐洲,與泰戈爾等著名東方圣哲齊名的,不是嚴復或梁啟超,而是辜鴻銘。他的書被譯成多種歐洲語言,是歐洲大學哲學課程的必讀之物,西方客人更是“競相走訪,敬聆教誨”。
不管是毀與譽、捧與謗,辜鴻銘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中國思想史上,都是一個讓人無法回避的“文化現象”。
非同尋常的出身
辜鴻銘誕生在馬來半島的一個檳榔嶼。當時,他的父親辜紫云幫助英商福伯斯·布朗經營著一個橡膠園,母親是一位碧眼高鼻的葡萄牙人后裔。辜鴻銘深眼隆鼻、臉部輪廓分明的相貌,明顯帶有母親的烙印。
辜鴻銘是辜紫云的次子,由于布朗夫婦沒有生育,又特別喜歡聰明機靈的辜鴻銘,在他們的再三請求下,辜紫云同意將辜鴻銘過繼給這對英國夫婦。
1870年,13歲的辜鴻銘被義父正式帶往歐洲留學。
在英國,辜鴻銘考入了名牌大學——愛丁堡大學的文學院,順利獲得文學碩士的文憑。當時,要拿下這一學位,必須通過拉丁和希臘兩門古語、數學、自然哲學等眾多科目的學習和考試,就連一般的英國學生,也大多望而卻步,辜鴻銘硬是靠著自己的聰明和勤奮,順利拿到了文憑。這一年,他才20歲。
自負的本錢——精通外語
辜鴻銘享譽中外,主要得益于他的語言天分。據說,除了母語和馬來語,辜鴻銘通曉英、德、法、意、日語和拉丁、希臘兩門古語,俄語也略通一點。他的外語究竟強到什么程度,舉一個例子就能說明。
1913年,袁世凱搞“善后大借款”時,六國銀行團的德國代表科士達因不懂中文,想找一個英文德文均精通的中國人來做翻譯,辜鴻銘成了他們的最佳人選。辜鴻銘自恃身價,開口就要六千銀元的月薪。要知道,民國初年一個中級公務員的月薪,不過數十銀元而已。
沒想到,銀行團竟爽快地答應下來。然而,由于生性厭惡這種“銅臭熏天”的地方,再加上了解各國借款給中國的不良動機,聘期一到,辜鴻銘就迫不及待地離開了。臨走時,他還特意留下了一句讓人哭笑不得又寓意深遠的話:“銀行家,就是當天氣晴朗時,硬要把雨傘借給你,而陰天下雨時,又惡狠狠地將傘收回去的那種人。”
這本是辜鴻銘的隨意調侃,最后卻成了廣為人知的英諺。
以捉弄洋人為樂
清末民初,洋人在中國的地位非常尊貴,他們動不動就批評中國的文化落后、野蠻,這讓辜鴻銘深受刺激。
在英國留學的時候,辜鴻銘在住處擺了個祭臺,遙祭祖先。房東太太看到他幾叩幾拜、口中念念有詞的模樣,就指著豐盛的祭品揶揄地說:“你的祖先什么時候會來享用你這些大魚大肉哇?”辜鴻銘說:“應該就是在你們的主聽到你們的禱告之聲,你們的先人聞到你們所孝敬的鮮花花香的那個時候吧!”
年紀輕輕的辜鴻銘,已經懂得如何回敬那些自以為是的洋人了。
除了幽默的諷刺,辜鴻銘還用英文寫了很多揭露西方的文章,其中不乏機智犀利之作:“什么是天堂?天堂是在上海靜安寺路最舒適的洋房里!誰是傻瓜?傻瓜是任何外國人在上海不發財的!什么是侮辱上帝?侮辱上帝是說赫德稅務司為中國定下的海關制度并非至善至美!”據羅家倫回憶,當年他在國外看到這些話的時候,覺得辜鴻銘的用詞和造句,“令人拍案叫絕”。事隔多年,他還能復述這篇文章的內容。
當然,辜鴻銘對傳統文化的維護并非總是這么理性。當外國人不時地說三道四的時候,他就會作出情緒化的反擊——開罵。他罵英國人傲慢,法國人偽善,德國人自私,美國人庸俗,俄國人殘暴……奇怪的是,這種情緒化的反擊,竟贏得了歐美人的尊重。
據林語堂回憶,有一次辜鴻銘在電影院看電影,他的前排恰好坐著一個光頭蘇格蘭人。那個洋人正聚精會神地看電影時,辜鴻銘突然敲了一下他的光頭。洋人嚇了一跳,回過頭去一看,只見一個留著辮子的干巴老頭指著自己一尺長的煙斗說:“請點著它!”這位洋人竟然真的給他把煙點上了。
頭上的小辮子
民國初年,辜鴻銘被蔡元培聘為北大教授。他第一次拖著辮子走上北大課堂的時候,臺下的學生哄堂大笑。辜鴻銘沒有感到難堪,他等學生笑完,清了清嗓子說:“諸位不必笑,我頭上這根小辮子,要想除去容易得很,但諸君心里那根辮子,要想除去就沒有那么容易了。”學生們聽到這句話,都沉默了。
對于自己的辮子,辜鴻銘很引以為豪。英國文豪毛姆回憶,他到辜家拜訪的時候,辜鴻銘曾把他的小辮子拿在手里,神氣十足地說:“你看我留著發辮,那是一個標記。我是老大中華的末了的一個代表。”
辜鴻銘曾撰文說,“洋人絕不會因為我們割去發辮,穿上西裝,就會對我們稍加尊敬的。我完全可以肯定,當我們中國人變成西化者洋鬼子時,歐美人只能對我們更加蔑視。”所以,“中國目前最迫切的改革并非改頭換面,而是派出最優秀的中國人,去向歐洲人民展示我們的真相”。這段話在今天聽來,依然振聾發聵。
為納妾制度保駕護航
辜鴻銘的保守好戲,除了護辮,當屬他為納妾制度進行的辯護,其中最為出名的,就是他的“茶壺茶杯”論。
一次,一個社交界很活躍的英籍貴婦在宴會上問辜鴻銘:“辜先生,您曾為中國的納妾制辯護。可是從普遍的人性來說,為什么一個男人可以娶許多女人,而女人則不可以反過來有很多男人呢?”辜鴻銘平靜地回答說:“男人好比是茶壺,女人恰如是茶杯,夫人見過一把茶壺配四只茶杯,可曾見過一只茶杯配四把茶壺的?”此言一出,貴婦人無言以對,在場的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大叫其辯妙不可言。
辜鴻銘有關“茶壺茶杯”的理論,在當時流傳很廣。陸小曼和徐志摩結婚后,因擔心丈夫用情不專,曾對徐志摩立下規矩:“志摩,你可不能拿辜老先生的譬喻來做風流的借口。你要知道,你不是我的茶壺,乃是我的牙刷;茶壺可以數人公用,牙刷只允許個人私使。我今后只用你這只牙刷來刷牙,你也不能再拿別的茶杯來解渴!”可見,辜鴻銘這句名言在當時有多大的威力。
事實上,辜鴻銘也受惠于納妾制度。他有兩房妻子,正室淑姑是一位裹小腳的大家閨秀,側室吉田貞則是一位溫柔賢淑的日本女子。
讓辜鴻銘備感欣慰的是,兩房妻子相處愉快,這給他帶來了無窮的人生樂趣。用辜鴻銘自己的話說就是:“吾妻淑姑,是我的‘興奮劑’;愛妾貞子,乃是我的‘安眠藥’。此兩佳人,一可助我寫作,一可催我入眠,皆吾須臾不可離也。”
1928年4月30日,這位轟動一時的名士怪杰終于在孤寂中走完了人生旅途,享年72歲。
(摘自《都市翻閱》200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