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枝玫瑰

　　
　　一
　　可欣最近在湖畔小區新買了房子，兩室兩廳的結構，采光好，側面毗鄰一個小小的人工湖，從窗口看出去，風光優美。朋友和老同學來可欣家派對，嘖嘖地稱贊可欣能干，這么年輕就買了樓。可欣在老同學和朋友的稱贊聲中，不禁有些飄飄然。是啊，可欣有她驕傲的資本，年紀輕輕就做到了國際星科貿易公司下屬銷售公司的經理，有著驕人的業績。
　　年輕的可欣是今晚派對的主人，她穿著漂亮的黑色低胸裙，是派對上的公主，老同學和朋友自然也很年輕，年輕人聚在一起自然會很瘋，喝了香檳又喝紅酒，然后唱歌、講一些稍微葷一點的段子和笑話。可欣今天晚上非常開心，因此喝了很多的酒，有了些微的醉意，她右手端著酒杯，左手提著酒瓶，向那些年輕人敬酒，挨個碰杯。
　　在廳里走了一圈，她忽然看見角落里有一個年輕人，獨自在喝酒，隨意地穿著鐵灰色的棉布褲子，灰色的高領毛衣，很憂郁的樣子。她覺得有些面生，一時想不起他是誰。她分花拂柳穿過人群，走到他面前說：嗨，你好！她又用手指著頭說：你瞧我這記性，抱歉，我想不起你究竟是誰，你是我的老同學嗎？可欣這樣說是因為她記得在她的朋友之中沒有這樣一個人。
　　那個年輕的男人說：我是李易呀！你不記得我了？我是你小學時的同學。
　　可欣拍著腦袋怎么也想不起來，但為了給那個年輕人留點面子，就說：對了，想起來了，好像有這么一個人，李易就是你嗎？
　　男人點點頭。
　　可欣笑道：我記得你小時候有一次上課時，不好意思舉手跟老師請假去方便，后來，尿了褲子，你還記得嗎？
　　男人素冷的一張臉，并沒有笑，他說：我記得。
　　可欣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冷漠這樣憂郁的男人。
　　午夜過后，很多人都散去了，留下一片狼籍的客廳，李易卻并不曾走。燈影之下他從懷里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枝玫瑰，遞到可欣的眼前說：送給你的。我前世就采到這枝玫瑰，想送給你，卻一直不曾找到你。
　　可欣當他說笑話，就笑道：我們前世就認識嗎？
　　李易說：當然，有一回發大水把我們沖散了，從此我再沒有找到你。今晚，我在那么多人中見到你，所以我來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可欣說：去哪里？
　　他說：去很遠的地方。
　　可欣說：你真幽默。
　　
　　二
　　第二天，可欣頭痛欲裂，便昏沉沉地一直睡到晚上，睡夢中隱約聽到敲門聲，她起床開門一看，竟是昨夜的李易。便問道：你怎么來了？
　　我正好從你樓下經過，上來看看你。他說著又從口袋里掏出一枝玫瑰遞給可欣。
　　可欣接過玫瑰深深地嗅了一下，濃郁的香味沁人心脾，她把這枝玫瑰順手插到昨天夜里插玫瑰的瓶子里。玫瑰的花瓣濃重的血紅，晶瑩欲滴。
　　男人輕輕地把她摟在懷里。她感覺到他的手冰冷冰冷，像—塊冰在她的皮膚上滑過，她沒有掙扎。男人找到她的唇深深地吻著，她感到一陣陣的暈眩。他們整整纏綿了一宿，天亮時可欣醒來，迷迷糊糊地伸手摸了一把身邊，卻是空空如也，她一下子爬起來，身邊真的沒人。她覺得自己好笑，只和李易見了一面，便夢到和他干茍且之事，自己不會是想那事想瘋了吧！
　　可欣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去上班，穿過家門口的林蔭道，然后才是繁華的街道，她在一家專賣早點的小店里吃了一碗豆腐花。因為常常在這里吃早點，所以跟老板娘很熟了。老板娘一邊往圍裙上擦著濕手，一邊說：這兩天怎么沒來吃早點？
　　可欣說：這兩天我在家里睡懶覺，沒上班。
　　老板娘說：你不知道這兩天發生了一件大事，就在咱這街口，一輛出租車撒野地跑，撞了一個小伙子。小伙子當時就不行了，被交警送到了醫院。聽人說他叫李易。
　　可欣一口豆花沒有咽下去，噴了出來，嗆得一個勁兒地咳嗽，半天才說：你說他叫什么？
　　老板娘遞過來一張紙巾說：怎么，你認識他？
　　可欣連忙搖頭說：不、不，我不認識。
　　可欣裝做隨便的樣子說：你知道他住在哪家醫院？
　　老板娘說：知道，就住在三院。
　　
　　三
　　可欣并沒有去上班，她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三院去了，她要解開心中的迷團。到了醫院，她直奔護士臺，問道：護士小姐，請問你知道前兩天出車禍的小伙子住在哪間病房？
　　一個年輕的護士說：住在407。
　　可欣奔著病房就去了，病房里恰好沒人，她站在門口遠遠地看著3號床上一個年輕的男人，已經氣若游絲，鼻子上插著氧氣。
　　不看則已，一看之下可欣大驚失措，可欣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那男人從被子底下露出的褲腳正是鐵銹灰的棉布褲子，上身一件灰色的毛衣，與在她自己家中遇見的男人一樣的穿戴，一樣秀氣的面孔。
　　可欣倉皇逃出醫院，踉踉蹌蹌地往家里跑去。她忘記了坐車，一路上跑一會兒，走一會兒，累得氣喘吁吁，一雙綿羊皮的小靴也跑掉了后跟。
　　她回到家里，想到這兩天晚上竟和一個魂魄在一起，還做了那事，不禁瑟縮在床角上發抖。忽然想到今天晚上，如果李易再來怎么辦，她想一走了之，可是離開這個家，又能去哪里呢？父母都在外地，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漂在這個城市里，能去哪兒呢？又一想：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他都能找到這兒來，那我跑到別的地方他也一樣能找到。看來他并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這樣一想，她反到感到安慰，坦然地坐在廳里等候他的到來。
　　北方冬天的夜晚，是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愈發顯得清冷無邊。可欣正胡思亂想著，李易就走到她的面前，伸手從口袋里掏出一枝玫瑰遞給她說：你今天去看我了？那又何必呢？
　　可欣說不出話來。
　　李易又說：我前世就認識你，我找你找得好辛苦，我終于找到你了，可是我們又將錯開今生。我要走了，再不看看你，就沒有機會了。
　　可欣看看他的臉，沒有半分的血色，但很真誠，她說：你真的走了，去哪里？
　　他說：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可惜不能帶上你。
　　他這樣說著，聲音就越來越遠。
　　可欣坐在沙發上，覺得自己像做了一個夢似的，回頭看了一眼瓶子里的三枝玫瑰，花瓣竟然變得慘白，沒有一點顏色。
　　隔天，可欣去老板娘那兒吃早點，老板娘神神秘秘地說：前天晚上李易咽氣了。聽說他好像有什么沒了的心事，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氣，所以很痛苦。真是可憐那。
　　可欣不語，心中想道：是了，那晚他就是來跟我道別的。
　　兩個帶著紅領巾的孩子來買早點，那胸前的一抹紅把可欣帶回了她小學時代，模糊中，她似乎是有一個同學叫李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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