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銀行遭遇從緊

　　3月5日，溫家寶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明確表示，今年要實行“穩健的財政政策和從緊的貨幣政策”，年初經濟工作會議定下的“防過熱、防通脹”兩大目標在這份報告中被再次重申。3月6日的記者招待會上，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表示目前仍有加息空間。
　　從緊的貨幣政策，尤其是緊縮的信貸政策之下，貸款數量最多的中國工商銀行，信用卡市場份額最大的招商銀行，還有眾多的商業銀行，它們將面臨怎樣的挑戰和機遇?
　　王兆星、秦曉、楊凱生、董文標、閻冰竹……他們或是銀行業的監督與管理者，或是各項金融政策的執行者和銀行運作的操盤手，他們經歷了傳統模式下銀行發展的諸種窘境，見證了幾年來金融體制改革中發生在銀行業的巨大變化，他們也在經濟金融全球他的新形勢下，引領著我國的銀行業走在改革、競爭、創新與發展的路上。
　　
　　當前銀行業發展面臨著三個問題王兆星：中國銀監會副主席
　　
　　過去三到五年，我國銀行業發生了歷史性的變化，銀行不良貸款比例從五年前的百分之二十幾降到6％，銀行的資本充足率也由五年前的負數提高到國際標準8％，銀行贏利能力接近國際銀行水平，服務能力和水平也不斷改進。但銀行業的發展還面臨著很多問題和挑戰，抗風險能力要進一步提高，國際競爭能力要進一步增強，服務能力和水平要進一步改善。
　　從抗風險能力看，我國銀行的風險管理和風險控制能力與國際先進銀行還有差距，不良貸款比例盡管降到了6％，和世界先進銀行相比仍然很高。
　　在產品創新和人才儲備等方面我們還有很大差距，這直接影響了我國銀行的國際競爭力。
　　我們的金融服務水平和能力也有待提高。現在我們對農村的金融支持已經達到貸款總額的20％，對小企業的支持達到貸款總額的10％左右，但農村和小企業仍有巨大的貸款需求。銀監會采取了很多措施，包括貸款的高效審批，貸款的風險評價等。從去年開始，銀監會專門發布了文件，降低門檻，鼓勵銀行到農村設立鄉鎮銀行，目前已有31家鄉鎮銀行開業，很多小額信貸組織也已經在農村發揮作用，這是一個好的開端，我們將繼續朝這個方向努力，使更多農民和小企業接近貸款服務。但由于銀行已經商業化，解決農村和小企業的金融服務，還需要財政、稅收和擔保及資本市場的共同發展。
　　
　　既無法松動，又不宜再緊楊凱生：中國工商銀行行長
　　
　　從去年以來的經濟金融運行情況看，中央做出從緊貨幣政策的決定是正確和具有前瞻性的，已經和正在對防止經濟由偏快轉為過熱，防止價格由結構性上漲演變為全面通貨膨脹起到積極作用。但是，當前要實施好從緊的貨幣政策也面臨著較之以往更復雜的局面。現在和1988－1989年，1993－1994年的情況相比，同樣是緊縮，但經濟金融環境更復雜，更具有不確定性。
　　從國內看，一方面，今年一月的CPI漲幅達到7.1，創11年來單月最高，這表明能源和食品價格上漲演變為全面通貨膨脹的風險仍然不小，實施從緊貨幣政策的調控取向不能夠輕易變動。另一方面，較大范圍受災地區的災后重建需要較大投入，會拉動投資規模擴大，包括財政性投入和信貸投放的增加。如何處理好區域性災后建設的需要和全局性控制投資規模增長的關系，是一個新的問題，使得宏觀調控面臨既不能輕易松動，也難以進一步簡單縮緊的兩難局面。
　　國際上，一方面，美國次貸危機已經使美國乃至全球增長放緩，怎樣正確估量美國經濟的減緩甚至衰退可能會對我國偏快或偏熱的經濟增長帶來的沖擊和平衡作用，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僅僅考慮對出口的影響顯然不夠。另一方面，美國為了應對可能出現的嚴重衰退，已經并繼續采取了降息等各種增加流動性的措施，這對我國緊縮貨幣供應收緊流動性的穩定會形成怎樣的壓力，也不容易準確估量。這也使我國貨幣政策的制定實施面臨著既不能松動，也難與美國等經濟體完全逆向操作的兩難境地。
　　所以，目前無論大到整個的宏觀調控，小到局部的從緊貨幣政策，都有點既無法松動，又不宜再緊。我們既要堅持貫徹從緊的貨幣政策，堅決控制通貨膨脹的風險，又要冷靜觀察和及時研究，合理把握調控的節奏、重點和力度。對此，我有兩點具體建議。
　　
　　首先，更加合理地監控銀行的信貸投放，更加科學地體現和反映貨幣政策執行情況。
　　
　　現在方方面面都很關注信貸投放過多的勢頭能不能控制住，而實際上大家所看到的銀行貸款的增加額只是月初、季末或者年終的時點數，但僅看時點數是不科學的，憑時點數來調節貨幣政策的執行力度，效果也有限，容易造成觀察時點前后銀行貸款余額的較大波動，并不利于銀行的穩健經營和經濟的健康發展。今年有關方面在嚴格控制商業銀行全年貸款增加額的同時，進一步采取了按月監測按季控制的措施，雖然有利于實現總量的控制目標，防止信貸投放的最終失控，但做法有繼續完善的必要性。比如，今年一月以來抗災救災和災后重建的需求十分急迫，僅工商銀行目前已發放相關貸款200多億，近期還需要為此發放400多億，其他銀行也有類似情況，這一特殊因素有可能會使全國第一季度的貸款超出預定的信貸投放，即使能壓到一定要求，也不能真正反映報告期內全社會的資金流量情況。因此我建議，一方面我們以年度來控制信貸增量，可以以半年信貸增量作為參考，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應該鼓勵而不是限制商業銀行提高年度空間貸款投放的均衡度。年度一定貨幣供應總量內提高資金的使用效率，也就意味著資金總量的增加，這樣才能使從緊的貨幣政策的實施具有更扎實的基礎和更高的效率。
　　
　　第二，在實施從緊的貨幣政策中，要注意保護貨幣政策傳導的主渠道的功能。
　　
　　去年全社會人民幣貸款增幅大概是16.1％，其中幾家國有控股大型銀行貸款的增幅只有12％，工商銀行是全國最大的貸款銀行，去年貸款增量只有10.8％，其他銀行19.1％，城市商業銀行的增幅20.8％，外資金融機構的增幅高達82％。今年一月份以來，各類金融機構的貸款增勢大體維持這樣的水平。大型國有商業銀行信貸額比較大，在執行貨幣政策時應該發揮更大的作用，但有兩個問題，其一，大型銀行的貸款更多投向了關系國計民生的重點行業和重點企業，如果控制全社會信貸總量中只是重點控制大型銀行，不僅會削弱從緊貨幣政策的整體實施效果，不利于產業結構的調整和優化升級，不利于保障當前煤電油運的重點資金需要，還有可能使社會的有效供給得不到相應的增加，從另一方面加劇結構性的通貨膨脹。其二，從戰略高度出發，我們要為貨幣政策的傳導和貫徹創造長遠條件，宏觀經濟的波動會經常發生，當前采取的調控手段要有利于建立之后的應對問題機制。從去年以來，對大型銀行的緊縮力度明顯大于其他金融機構，去年央行六次發行定向票據7050億元，四大銀行認購4986億，占71％，遠高于四大銀行5115％的存款市場分額和46.4％的貸款市場份額，從某種角度上是由國有大型控股商業銀行更多地承擔了全社會金融機構信貸投放過多而形成的所謂調控的成本，長此以往會妨礙貨幣政策傳導的有效性。所以調控中不宜簡單地抓大放小，應該根據不同金融機構貸款投放的情況，采取有針對性的調控措施。
　　面對復雜多變的國際國內經濟金融形勢，宏觀調控的手段、貨幣政策的操作方法只有更科學更合理，才能實現宏觀調控的目標，保證國民經濟又好又快的發展。
　　
　　信用卡消費應該得到鼓勵秦曉：招商局集團董事長
　　
　　在從緊的貨幣政策中，對私業務應該提出來，對公業務，要保證流動資金。
　　住房按揭和信用卡項下貸款是銀行對私業務的兩大部分。我國現在的貨幣投放不僅是量的問題，從結構上看是投資過旺消費不足，如果控制量的同時考慮結構，就應該鼓勵對私貸款，特別是信用卡項下貸款，招商銀行10％～15％的貸款是信用卡項下貸款，這部分貸款有利于改善結構，也不會推動投資過熱。有保有壓政策應該積極鼓勵信用卡消費，風險則由銀行自行承擔。
　　對住房按揭要進行適當控制，過度抽緊可能使本來有支付能力的人變得沒有支付能力。住房按揭的本質是消費，我們在統計中把購買住房作為投資，實際上在某種程度上加大了原本就存在的投資過旺與消費不足的對比度。
　　對公貸款分為流動資金貸款和基本建設貸款，現在存在的主要問題是基建規模鋪得過大。控制貸款總額時要爭取保證流動資金貸款，如果流動資金利息提高，承受不起的企業可能會轉產或被兼并，這是市場中的正常現象。但如果不再給他們貸款，工廠可能會停產，這不符合我們的初衷，我們只希望控制基建規模，不希望經營好的工廠倒閉。所以對公貸款中要保流動資金。
　　此外，我們治理通貨膨脹，要打的究竟是誰?我們現在對匯率調整的力度很大，認為匯率是造成貿易順差，進而造成資本流動過剩，引起通貨膨脹的原因。但匯率無非是諸多生產要素中的資本要素，諸多生產要素中大部分都是管制的，如電、油、氣、水的價格。現在別的要素都不動，單獨提出匯率，拼命調整匯率，究竟是匯率帶來了通貨膨脹，還是要素價格管制造成了過熱呢?而且，要素成本之外，我們的環保、安全等成本都不到位，在所有成本都不是國際市場成本的情況下，我們的過熱究竟是誰造成的?
　　
　　今天的通貨膨脹，必須綜合治理厲以寧：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名譽院長
　　
　　當前的通貨膨脹和1993－1994年的通貨膨脹不一樣。當時由于投資規模過大、銀行信貸過多，引起通貨膨脹。現在的通貨膨脹中，投資規模過大、信貸過多。僅是原因之一，還有其他當時沒有的情況。比如，外匯儲備債款過多，當年的外匯只有幾百億，現在幾千億：當時人民幣是貶值的，外資熱線沒有進來，現在外資熱線通過不同管道進來了。現在我們對國際原油和糧食豆油等的依賴性也遠大于當時，但國際油價和國際糧價上漲，我們控制不了；今年遭遇雪災，農產品供應不足，價格猛漲，當時也沒有。今天的很多情況是當時沒發生的，所以今天的通貨膨脹問題必須綜合治理。單純提高銀行利率可能對壓縮投資規模有一定效果，但美國經濟是衰退的，利率是降低的，中國利率上升，利差就變大了，外資會進來更多。所以，不能簡單來做。此外，貨幣政策有它的局限性，屬于總量調控，而總量調控在今天來講已經不完全管用，貨幣政策要轉為結構性的貨幣政策，該扶持的扶持，該打壓的要打壓，從長計議。
　　
　　要控制總量，更要優化信貸結構馬蔚華：招商銀行行長
　　
　　我們現在處在經濟轉軌、銀行轉型、整個社會轉變觀念的過程中，傳統銀行受到很多挑戰，特別是近幾年直接資本市場的發展和股市債市的超常發展，直接融資的地位越來越突出，銀行面臨脫媒的壓力很大。國內大多數銀行還處在傳統模式中，怎么在新環境下找到新的發展方向和模式，面臨著很多問題。同樣的問題，西方國家在20世紀80年代經歷過，那時候很多銀行不能跟上轉型，出了很多問題，美國僅1984－1985年就有兩百多家銀行倒閉。我們現在的問題也不能低估，傳統業務存貸款遇到很多問題，特別是在利率市場化和匯率自由化的情況下，銀行僅像過去一樣綁大戶已經越來越難以為繼。現在銀行的任何一項新的非傳統業務，都需要逐項由國務院批準，國務院通常在國有銀行先試。我認為在市場化環境下應該按照市場原則立法，誰符合條件誰先試點，而不是國家指定，畢竟試點不是一種恩賜，要承擔風險。
　　近十年我們首次提到緊縮貨幣，銀行和企業感受都很深刻。防止經濟由偏熱變成過熱，防止明顯的通貨膨脹，中央采取的政策是對的。但總量上的緊縮之外，結構上應該怎么調整和優化，這種緊縮給銀行帶來新的壓力。我們現在應該擴大內容，擴大國內消費市場，把潛力進一步挖掘出來，個人按揭貸款不應該和固定資產投資同樣對待。比如信用卡，它只是一種支付工具，不擴大信用，不派生存款，能直接鼓勵消費市場。如果把它和一般的固定資產貸款同樣對待，信用卡消費就會受到抑制。要更好地把總量控制好，就要優化信貸結構，該鼓勵的鼓勵，該限制的堅決限制。
　　
　　應支持商業銀行到農村去董文標：中國民生銀行董事長
　　
　　這幾年銀行業的改革效果非常明顯。2002－2007年，市場規模從16萬億到30萬億，存款從13萬億到28萬億，貸款從9.6萬億到近18萬億，利潤從360億到近3000億。而且，2002年開兩會時銀行都報了丑聞，百萬元以上的案件近480件，涉及金額70多億，現在不到100件，涉案金額不到18億。2002年我國資本充足率大概只有6％，國有銀行的充足率還不到1％。現在有136家銀行充足率達到8％，這就符合國際慣例了。大銀行包括我們這些股份制商業銀行，充足率資本都達到8％以上。原來外國人說中國的大銀行一敗涂地，但現在所有外國銀行都想到中國來投資，來買股票。
　　
　　但我們的發展中也存在著一些問題。
　　第一，我們的機制轉化還存在比較大的缺陷。保險公司可以買銀行的股票，但銀行不能買保險公司的股權，銀行只能搞貸款，又不能超過多少。政府應該支持銀行的業務多樣化，可以改變銀行的收入和盈利渠道。中國人壽現在是民生銀行最大的股東，幾個月的收益就遠高于我們全年的收益，銀行多樣化的路必須要走。
　　第二，要支持商業銀行到農村去。這幾年農村金融體系基本上瀕于崩潰，農行、工行、建行都出來了，農民在中國是最守信用的，他們卻得不到金融支持。沒有強大的金融支持農村，只靠政府農村將很難發展。我們應該建立新型的農村金融體系，支持商業銀行到農村去。農村金融方面，目前政府的稅收政策、人民銀行業的政策，大概都是一刀切，這不一定好，政府政策只要配套，農村金融就會搞得很好，西部大開發也是如此。
　　第三是稅收。世界上只有兩個國家有銀行營業稅，中國和越南，越南學了中國，這對銀行打擊非常大，不管銀行賺沒賺錢，只要開門就收稅。中國經濟與國際經濟一體化以后，中國要加大自身銀行的積累，必須要解決好這些問題。香港的銀行只有15％的稅，而我們大概43％左右，這是我這幾年持續提的意見，政府要支持銀行加大積累，支持我們參與世界競爭，稅收就不宜太多。
　　
　　給商業銀行同樣的試點機會閏冰竹：北京銀行董事長
　　
　　針對當前經濟形勢，國家持續完善宏觀調控，堅定不移地實施從緊的貨幣政策，對商業銀行發展來說，既是機遇，也是挑戰。—方面，從緊的貨幣政策要求商業銀行主動轉變經營模式和發展方式，拓展新型業務，推進盈利多元化，不斷提升風險管理能力和可持續發展能力。另—方面，從緊的貨幣政策及由此帶來的信貸收縮，也可能加大商業銀行的經營風險，在短期內影響商業銀行的盈利能力。對此，北京銀行將果斷退出產能過剩和高污染、高能耗的建設項目，積極介入節能、環保等具有長期投資價值的項目。同時在服務中小企業、支持新農村建設、服務文化創意產業、支持生產性服務業等方面推出新舉措，大力發展中間業務、投資銀行業務，開辟新的利潤增長點。
　　我國的城市商業銀行經過十多年的改革發展，目前資產規模超過3.3萬億元，不良貸款率降至3.04％，低于全國銀行業平均水平，網點覆蓋全國150多個大中城市，已經成為繁榮金融體系、服務中小企業、滿足百姓需求的重要金融力量，部分達到監管條件的城市商業銀行還實現了聯合重組、跨區域經營、發行上市等戰略突破。
　　在市場競爭激烈、金融脫媒加劇的新時期，城市商業銀行發展也面臨著嚴峻挑戰，在市場競爭中處于不利地位。因此，在未來發展中，需要政府為城市商業銀行提供更廣闊的發展空間，建立公平公正的金融市場環境，不斷推進我國金融生態體系的和諧繁榮。具體而言，建議給予城市商業銀行業務準入政策扶持，給予符合監管要求的良好城市商業銀行同樣的試點機會和更多的創新試點機會；鼓勵城市商業銀行按照市場規則和自愿原則進行戰略重組，以提高城市商業銀行的資產質量和整體實力；在征收營業稅方面，中小銀行和大銀行也要區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