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1899—1986),是拉美“文學爆炸”的先驅者,他的創作包括詩歌、散文、小說,被稱為“作家里的作家”、“拉丁美洲文學之父”。
盡管我們習慣稱他為拉美作家,但縱觀博爾赫斯的作品,會發現其世界性的特點。作者視野橫跨東西,其中經典短篇小說《小徑分岔的花園》,因其題材涉及古代中國,加之情節的神秘色彩,在譯介至我國后,在讀者中產生廣泛的影響。使我們不禁想探討這位遠在南美大陸的著名作家與中國文化的不解之緣。
博爾赫斯曾強烈地表達過他對中國文化的向往之情。突出地表現在1981年12月,在布宜諾斯艾利斯馬伊博大街994號的家中,博爾赫斯對前來拜訪的中國駐阿根廷外交官黃志良說:“我對許多人說過,我做夢也想去中國。”他舉起手中有著竹根彎曲把手的中國制造的黑漆手杖說:“瞧,這就是證明。”博爾赫斯又談到了長城:“長城我一定要去。我看不見,但是能感受到。我要用手撫摸那些宏偉的磚石。”
雖然,博爾赫斯終未親手摸到長城的磚石,但物質實體的親歷已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在他的作品、在他精神的實體中感受到了一位異國作家的中國情結。
一個拉美作家心中的“中國形象”
博爾赫斯對中國文化的接受,主要途徑來源于閱讀。其中,中國文學作品占很大部分。翟理斯著《中國文學史》;《道德經》的英、德、法、西班牙文譯本;《易經》英譯本;翟理斯譯《聊齋志異選》、《莊周》,喬治·馬戈里埃編法文版《中國散文選》、《紅樓夢》(英、德譯本)等都曾是博爾赫斯閱讀鉆研過的。此外,他還從異國作家描寫中國的作品中感知中國,如在1941年為《南方》翻譯了亨利·米碩的《蠻子游亞洲》一書。
在評論《紅樓夢》時,博爾赫斯曾說:“……這樣,我們到了第五章,出乎意料,這是魔幻的一章。到第六章,‘初試云雨情’。這些章節使我們確信見到了一位偉大作家。而第十章又證明了這一點,該章絕不遜于埃德加·愛倫·坡或弗蘭茨·卡夫卡……”他對于《水滸傳》也有很高的評價,信服于書中超自然和魔幻能力的描寫,并認為其與這類小說中最古老最優秀的作品——阿普列烏斯的《金驢》相接近。在為《聊齋志異》譯本作序中,博爾赫斯曾概括到:“這是夢幻的王國,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夢魘的畫廊和迷宮。死者復活;拜訪我們的陌生人頃刻間變成了一只老虎;頗為可愛的姑娘竟是一張青面魔鬼的畫皮;一架梯子在天空消失,另一架在井中沉沒,因為那里是劊子手、可惡的法官以及師爺們的起居室。”可見,中國文化中幽玄神秘的特質正是博爾赫斯所欣賞的。
《女海盜金寡婦》是博爾赫斯唯一的一部純粹中國題材的小說。同博爾赫斯所有小說都與現實關系不大一樣,這篇純中國內容的小說也與歷史上的中國關系不大。其中,作者杜撰了嘉慶皇帝對海盜招安的圣諭,筆者猜測這與作者閱讀《水滸傳》的經歷有關。頗為耐人尋味的是,面對帝國水師的攻打,金寡婦能夠英勇作戰取得勝利;面對龍和狐貍的寓言,她卻屈服了。品味這則寓言,“龍”這個神話形象,是中國傳統文化所特有的。它是天子、皇權的象征,是至高無上、不可抗拒的“天命”。再狡猾的“狐貍”,也逃脫不了“尋求龍的庇護”的宿命,這也是金寡婦接受招安的理由。博爾赫斯能夠將古代中國作為小說的背景,并運用中國文化中特有的神話形象創作寓言,探討人類和命運的關系這樣的深刻主題,足見其對中國文化的關注程度和為我所用的創作智慧。
神秘感貫穿于博爾赫斯一生的創作中,他曾說過:“在我撰寫生平第一行文字之前,我就有種神秘的感覺,而毫無疑問正是這個原因,我知道我的命運是從事文學。”中國的神秘文化在某種程度上恰恰符合了他的審美觀念,于是習慣地把中國放入神秘主義的色調中加以敘述,這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小徑分岔的花園》會關涉中國。有作為間諜的俞琛故事、有漢學家阿爾貝的故事、有阿爾貝研究的崔朋的故事,有小徑分岔花園本身的故事、有俞琛謀殺阿爾貝的故事,還有作為小城的阿爾貝的覆滅的故事。一方面,博爾赫斯借勢中國的神秘性,構建了更為神秘復雜的敘事空間,揭示了世界和人生的迷宮本質。另一方面,博爾赫斯文本中出現“中國”這一詞匯,是一充盈著信息的符碼。“對博爾赫斯本人以及他虛構的人物來說,迷宮的觀念對中國文化的意義有極大的重要性,識破這個迷宮就成了文明的一個很基本的樣式。”《小徑分岔的花園》應該是破譯這一符碼的關鍵。文本中的中國始終與迷宮緊密相連,可以說,迷宮就是博爾赫斯所理解的中國及中國文化的象征,它充滿著各種可能和奇跡,深不可測。
《漆手杖》是博爾赫斯吟詠中國的詩作,作于1981年,發表于1981年12月的阿根廷《新聞報》文藝副刊上,收入1981年的詩集《密碼書寫》。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