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2日
冰冷的數字在不斷刷新!血脈相連的同胞,我能為你做點什么?“5·12地震”牽動著所有中國人的心。
“盡快拿出救災方案,全力以赴,盡早出發!”12日晚11點,中聯重科黨委副書高桐接到在外出差的公司董事長詹純新的電話指示。
“災區最缺乏的物資,用于施救的工程機械是其一。”高桐對記者說。上班之后,公司高管立即召開會議,商量捐助內容,調集資金、車輛和人員。同時上報湖南省委、省政府,拿到相關批示后,他說:“我們要與時間賽跑。早一秒出發,就能為災區多做幾件事!”

5月13日
下午5點30分,五星紅旗在中聯重科總部搖動,湖南首支企業救援突擊隊出發。
中聯重科派出的救援隊,由2支隊伍組成。一支是12日下午公司安排所屬四川分公司,預先調集成都地區10多臺汽車起重機,配備技術人員和機手,主動聯絡四川省政府,前往北川救災。
另一支從長沙出發的隊伍由70余名技術人員、機手和志愿者組成。28臺專業設備中,包括起重機、挖掘機、隨車吊、清障車、送水車、垃圾運輸車等。據高桐介紹,這批總價值超過2000萬元的設備剛下生產線。救援隊開赴四川后,將聽從當地政府派遣,參與救災搶險。所有費用自理,不給災區添負擔。返回前,所有設備將無償捐贈給當地政府。
據總工程師王春陽介紹,公司還從黃工等公司調集了2臺起重機,也在趕赴災區的途中!
在隨團出發的路上,記者得知:在此次突擊任務中,高桐坐鎮長沙,負責后勤;王春陽、品牌中心的劉小平分別任前線總指揮、副總指揮。在隨后簡易的晚餐會上,王春陽對奔赴災區的所有員工說,“此次,我們不僅是兄弟,還是戰友,我們要以打仗的思想和行動,全力以赴支援四川災區!”
入貴州到重慶
5月14日
我們的路線是,從長沙走湘西入貴州,過重慶到成都,全程高速,行程1600公里。
近30臺車、70多人的隊伍,柴油供應緊張,車輛用油如何解決?有些服務站沒有地方吃飯,怎么辦?隊伍龐大,行進速度不齊如何解決?
指揮部商議的結果是:根據行駛速度和所在分公司,初步分三組;2臺指揮車,一輛押后,一輛在前做好服務。
人馬未動,糧草先行。加油問題依靠湖南省政府協調,加油點定在:長沙、芷江、貴州、重慶、成都。
14日零晨6點,到達芷江,開了2間鐘點房,休息了2個小時。最后的一組于2點鐘夜宿邵陽,早晨6點出發,于上午9點半到芷江匯合。
湖南高速實業公司的相關負責人送來柴油,也送來了礦泉水。
吃完早餐并加完油后,11點出發,12點進入貴州。邵懷高速派來了公安部門的牽引車送我們出省,其中的一條通道寫著“救災綠色通道”。
王春陽希望能在貴陽小碧站加油。下午14點,湖南省委秘書處來電,說貴州省委秘書處定在貴陽龍里站加油。
15點左右,天下大雨,玉凱、桂新段高速公路起霧,能見度差,車速較慢。王春陽接到四川省有關部門的電話:讓我們這支隊伍,直接上北川救災。
劉小平說:災情是命令,“馬兒”你就快些走吧!
17點20分,在小碧吃午飯。5桌花了670元,飯店老板見我們車隊是救援的,打了一個八折。
每臺車只配有一個司機,日夜奔“襲”,王春陽吩咐重慶分公司安排了20多位司機,擬于重慶換班。
21點36分,到達遵義。王春陽與詹純新通話后,在遵義做了一個簡單講話:現在,湖南人民非常關注這支隊伍,希望我們能早日到達,“時間就是生命”,爭取在明日下午進入災區。“但是,先要保證我們自己的平安,自己平安才能幫助別人。大家都辛苦,累了的一定要停下來,打個盹。”
在遵義,我們又碰到了一支20多輛車的私家車隊。3號車的一位先生告訴我們,他們和我們的目的地一樣,帶了一些安全帽、手套、食品和藥品給災區。他們說,“向湖南人民致敬”。

5月15日
零晨4點,我們到達重慶,略作休息。
早上起來,驚喜地發現救災車輛又增加了不少。王春陽告訴記者,公司客戶和產品配套方看到災區有難,也伸出援助之手,紛紛加入中聯隊伍。
在重慶沿線的高速公路上,“眾志成城,攜手抗災”、“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顯示屏隨處可見,一輛輛懸掛著“支援災區”的卡車、越野車從我們車隊邊呼嘯而過。
在駛往成都的車輛中,記者還看到一個由3臺車組成的迎親車隊。在第一臺車上,懸掛著“迎娶災區新娘”的橫幅。劉小平說:“走在異鄉的路上,奔赴一個陌生的城市,感覺卻像故鄉一樣親切,像回家一樣急切!”
艱難的取舍
15日下午13點到成都,四川省建設廳的林天松處長已在城南高速迎接我們。
林天松說:“今日,從成都通往北川縣城的公路仍未打通。根據省領導的指示,希望你們到汶川去,到災區群眾最需要的地方去。”
他說:目前在汶川,官兵們都是用手在廢墟底下挖人,沒有其他任何現代化的救援設備,阿壩州的領導也期待你們能過去。“你們現在還可以開心地笑一笑,等到了災區,你們想笑都笑不出來了!”
原本,從成都入北川只有150公里,到汶川約200公里。而現在不去北川,改道從成都走雅安,過康定進丹巴,取道馬爾康奔理縣,最后到達汶川。有900多公里路程,其中川藏公路就達280公里。蜀道難!況且,我們又得帶著“傻大老粗重”的重型機械日夜兼程24小時以上!
其實,從成都到汶川還有一條路,即取道都江堰只有200公里左右的路程。目前,雖有軍民全力搶修,但打通尚無時間表,兄弟單位徐工的設備在此施救。四川省委秘書處發來消息說,從馬爾康到汶川的這條遠路,可于今日晚7點左右打通,是目前進入汶川的唯一通道。
王春陽與已在北川中學開展救災工作的四川分公司取得了聯系,卻是不好的消息:因場地受限制,10輛吊車只有5臺在工作,其他均處于待命狀態。
同時,四川省民政局請求公司30多臺設備車,能夠順路搶運部分生活物資到汶川。
是等待都江堰至汶川的道路打通,是入北川與先期抵達的隊伍匯合?還是遵照四川省委的指示,改道走馬爾康到汶川?王春陽選擇了后者。
哈達、饃饃與奶茶
5月16日
二郎山險,康定雪山美,大渡河奔騰不息,山腳下的藏碉和古土司官寨安靜的佇立。但祖國的大好河山沒能阻止我們的前行腳步,隊伍在懸崖峭壁上盤桓。
在5月16日沿途,不停有小學生行隊禮,藏胞沖我們微笑、豎大拇指。在進入阿壩州的邊界,州人大主任羅塔為王春陽、劉小平獻上了哈達。羅塔握緊他們的手說,“湖南的兄弟,災區正盼著你們哪!”
“水、食物、藥和工程機械是災區最缺的。”中午14點40分,在北川采訪的同事孔繁軼從一線打來電話說。
我們沒有等待,中聯的撒水車在成都加了5車水,購買了十多件消炎等常規藥品。而前方理縣至汶川的公路已于昨晚7點50分開通,我為我們的選擇感到欣慰。
下午14點,隊伍行至金川吃飯。一次余震不期而來,持續了十幾秒鐘,電突然停了。當地的干警對我們說:幾天來,已數不清發生了多少余震。
我們的救援與危險同行,這也意味著我們離災區更近。
屈指算來,我們已4天沒有洗澡,每天只吃一頓飯,不到2小時的睡眠時間。
王春陽對記者說,“我們日夜兼程,是為了讓設備早日發揮作用。”
下午17點,車隊到達米亞羅,這是我們遇到的第三道安檢。
兩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抬著一個筐子走過來對記者說,“叔叔,吃饃!叔叔,吃饃!”記者拿起一塊饃問,“多少錢?”小姑娘大聲告訴我,“不要錢!”言語中流露著自豪。
小姑娘的奶奶提著一個奶壺走過來,倒給我一杯熱騰騰的奶茶。
“為什么不要錢?”等奶奶忙完后記者問。
“一點小事。我們受災了,你們是來支援我們的,里面沒有東西吃,擔心你們挨餓。”
傷亡,我們無法避免

18點20分,到達古爾溝。我們獲悉,因為下午的那次5.9級余震,此前打通的公路又被堵死了——這是317國道,這里離理縣城區約30公里。
身著迷彩服的古爾溝鎮黨委書記張韓春告訴我們,不要再前進,山上亂石在飛,鎮里的民兵正在搶修塌方路段。
下面是記者與張韓春的對話:
“為什么是民兵?救援的官兵去哪兒了?”
“昨天晚上打通這條路后到汶川了。”
“山上亂石飛下,你能保證民兵安全嗎?”
“不能。為了這條路,我們已經有了傷亡。據說,官兵比我們更多。”
“為什么還要上?”
“沒有別的選擇。里面有汶川、茂縣兩個縣,以及我們理縣的大部分鄉鎮都要靠這條路。這里是唯一可行的通道。”
在古爾溝,所有飯店的門都已打開。“除了稀飯和面條,”張韓春說,“不能再提供什么了。”
面條3元錢一碗,稀飯全免費。
張韓春說:大米還有,但蔬菜吃空了,其它就更沒有了,現在發動全鎮的人在熬粥。
晚上,當地的村民大都住進了帳篷,我們則睡在鎮政府門前自己的車里。
林處長從附近的遠親家里抱來一床被子給王春陽。
鎮政府在白雪皚皚的雪山之下,王春陽和司機睡在前面,我一個人睡在后面。冷,睡了又醒,如此反復,終于熬不住了。凌晨4點左右,王春陽與我換了一個位置,之后,他也說“很冷”。
來時,我們都只帶了一件外套。我們沒敢開熱氣。到了災區,油是我們的命脈。
冒著飛石前進
5月17日
早上6點多醒來,獲悉公路仍未全部打通,在昨夜又發生了多次余震。
我們必須前進。
山越來越險峻,山體的破壞程度也越來越嚴重,身邊的峽谷一望令人生寒。王春陽說他擔心重車通不過,因為被亂石堆積的道路只有2米來寬。
隊伍行至理縣樸頭鄉,好幾公里長的其它救援車已整齊地停在一旁。
有藏族婦女正一個接一個地把蔬菜遞到停在旁邊的軍車里。
婦女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對記者說:蔬菜是送給解放軍和災區的。只要有車,隨便哪個來拖走就是,反正道路不通,賣也賣不掉。
“我家就在附近,但不敢回去看,也不敢回去拿東西,都住在外面。”一位婦女告訴記者,“借錢修的房子,現在又垮了。不過相比重災區,我們要輕松得多。”
公路搶險部隊的首長看到了我們的設備,就指揮值勤的官兵放我們先行,并一再叮囑我們:山上有亂石滾下,千萬要注意!
有經驗的藏族同胞插話說:“如果看到山上有灰塵,說明山上有石頭滾下,此時要停下車或者加油沖過去!”
王春陽用對講機對車隊說:“保持車距,注意觀察,向前!”
這時,路上沒有其它的車,只有我們。
雪山、藍天、白云已在我們身后,煙塵充滿山谷,山體一片狼藉。巖石突兀到了公路的上方,飛石劃過的一縷縷灰塵久久不能散去。沿途有數臺車已被山上的飛石砸中,有的被砸成一團鐵餅,有的車頭已完全被飛石削掉。
在彌漫的煙塵中,我們的車隊依次向前推進。沿途,在安全區域的藏胞不時給我們掌聲。在一顆印村,藏胞為我們送來紅櫻桃。
11點50分,山上一塊巨石帶著煙塵向王春陽和我乘坐的越野車沖來。司機趕緊倒車,最終巨石卡在了半山腰。我驚了一身冷汗。
在桃坪羌寨,交警提醒我們:不要管底盤,沖過去!
在克枯鄉下莊村,工作人員說,一看到河對岸的交警向你揮手,你就沖過這座山……
15點40左右,我們到達汶川縣。
災難深重的汶川,我們終于來了!

汶川印象
四面是灰不溜秋的山體,汶川像一個高山上的鳥窩孤獨而無助,空氣里迷漫著泥土氣息。阿壩州的車牌號(川U)不再是這個山城的主流,取而代之的是軍車和外地的車牌,一輛貼著“移動郵局”的郵政車從記者眼前駛過。在城區,環衛工人在清掃垃圾,著白大褂的衛生防預人員背著噴霧器在打消毒液。
街上行人不多,人們都集中到了帳篷里。在老百姓聚集的地方,有政府工作人員正在登記外地游客。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登記姓名的目的是為了先疏散游客和外地打工者。
所有房屋外墻離地約1米處,大多畫了一個腥紅的圓圈,里面寫著“拆”、“危險”字樣。從表面看,建筑屋沒有太大破壞。但仔細一看,許多房屋都存在大小不等的裂縫。汶川縣建設局局長張先武說:在縣城,90%以上的房屋都是危房。
在汶川抗災指揮部,阿壩州州委副書記陳貴華告訴記者:12號晚上,他和他的同事就往這里趕。因理縣到汶川的公路中斷,他們徒步走了80多公里。
據悉,當時公布汶川因災死亡人數有3000多人,失蹤的有8800多人,受傷2萬多人。“你們所走的317國道是目前唯一可以進入汶川的公路,救災難度很大,生活保障主要靠自救。”陳貴華說。
汶川初步恢復了水的供應,發電能力只有600千瓦,先要保證指揮部、醫院、水廠和糧食加工,電信信號僅在指揮部及周邊100米范圍內使用有效。
“生活物資很緊張,主要是進不來。”陳貴華對中聯重科表示了衷心的感謝。他說,“災區非常需要這些設備,你們是繼軍隊之后的第一支救援隊伍。”
水車送水上山,吊車施救清障,摻有消毒液的撒水車唱著“祝你生日快樂歌”從街頭緩緩駛過……。
17日當晚,中聯重科的隊伍,旋即投入到了抗震救災的一線中!
藥品是最緊缺的物資之一
5月18日
人們不再在街頭大小便,應急廁所的帳篷搭到了每條街上;電腦派不上用場,宣傳災后防疫事項的宣傳單全部采用手寫;所有醫院變成了危房,位于縣城中心的威州師范學校變成臨時“戰地醫院”。
曹剛是縣人民醫院外科的副主任醫師。他說,因為外援的到來,外科由8個增加到了30個,“外科最缺的是消毒液和輸液”。
18日,正在街頭進行防疫的醫生叫李靜,來自阿壩州集控中心。她說,縣里有25個在編人員,全州有200人左右,災情發生后,有400多位志愿者加入防疫工作中。而衛生局的工作人員介紹,汶川現有360多名醫護人員,其中縣城有200多人。
據阿壩州副州長田曉丹介紹,進入阿壩州的外援醫護人員有1100名(含部隊),其中,在汶川的有700多名左右,縣城約還缺500~600名醫護人員。
“消毒、健康教育與疫情調查處理是當前工作的三大重點。”縣疾控中心主任陳紅說,全縣共有13個鄉鎮,目前能夠通車的有5個鄉鎮,中心共派出了30個工作人員,在主城區分成5個片,在居民集中地、軍隊、學校、醫院等區域進行重點防疫,責任到人。她最擔心的是發生傳染病,主要是呼吸道感染和腸道感染。
據陳紅介紹:目前,災區沒有大的疫情發生。災區缺藥、缺醫療防疫器械,消毒用的84液已經過期了,因為有些效果,還在使用;飲用水消毒液15日就用完了;滅蚊殺蟲的這類藥也沒有了。截至目前,他們很少收到此類外援的藥品。
“藥品、帳篷、飲用水、糧食、蔬菜、工程機械,6大緊缺物資中,藥品居第一位。”田曉丹憂慮對記者說,“汶川約11萬人,城區約4萬人,城區還好一點,鄉鎮的困難更嚴峻。”
縣城房屋緣何沒有倒下
《中國經濟周刊》記者有一個疑問,始于汶川的大地震,為什么縣城的大部分建筑尚還站著?
“不要看我們的房子沒有趴下,實際上90%以上的房子都是危房。從外面看,只開了一些裂縫,到里面看,一片狼籍。汶川位于龍門山斷裂帶,是地震頻繁地帶。縣城的建設,就考慮到了地震的因素,按8度地震設防。簡單地說,就是遇到7級左右的地震,房屋建筑不會倒下。”副州長田曉丹對記者進行了解釋。
她說:“汶川縣城,海拔高度1360米。而在整個汶川,平均海拔高度約2000-2600米,最高的地方,超過了5000米。汶川的震中在映秀,此前,震級被測定為7.8級,今日修正為8級。海拔越高,抗震能力越弱。在這次地震中,海拔2000-3000米以上的房子基本都倒下了。而在山區農村,老百姓自己建設的房子,防震能力較弱,地震破壞程度更大,震中映秀、漩口等多個地方夷為了平地。”
張先武親歷了此次地震,當時他在威州鎮七盤溝村調研。他說,地震來時,山崩地裂,一排排房子相繼坍塌,有的被沖到水溝,有的被埋到山底,他還從泥土中挖了3個人。
地震后,水從裂縫中冒出來,“大地像是在哭泣。”他說,當時大山腳下,正好有旅游大巴車經過,地震來時,眨眼間便把客車掩埋。山上不時有飛石落下,又無機械設備,即便有也上不去,加上余震不斷,救援措手無策。

幸存者與不幸者
記者決定去七盤溝村看看。下午,縣建設局工作人員任純強為王春陽開車引路,到災區考察施救現場。
任純強的父母在都江堰。此次地震,他年過八旬的父母均不幸遇難。特殊時期,工作在身的任純強沒有回家,這個男人噙著淚說:“我根本就不敢去想!”他的哥哥任純福,是汶川縣交警大隊副大隊長,也沒有回去奔喪,“職責所系,如何回得去?”
距縣城僅3公里的七盤溝村,情形出乎我與王春陽的意料,木頭、鋼筋與預制板犬牙交錯,房子居然有七成左右坍塌。
莆志蕙是七盤溝志蕙幼兒園的園長,她說:地震來時,他們把50個孩子全部撤到了安全區域,沒有一個人受傷亡。
在七盤溝志蕙幼兒園,記者看到教室墻壁部分已經坍塌,一地的石頭和磚塊,園長說她和孩子們是幸運的。
莆志蕙的一家全是災難中的幸存者。她的老父親,被從倒塌的房屋中救出時,僅傷了一點頭皮,她的丈夫羅仁剛能夠活著出來更是奇跡。
羅仁剛是縣廣播電視局職工,12日,他駕駛面包車與另外3名同事到草坡鄉調信號,在山腳下行車時突遇地震。
他趕緊停車叫同事跳車。等他一邊奔跑一邊回頭看時,3位同事已經不見,伴隨山體落下而來的飆風,帶著灰塵向他撲來,面包車像紙一樣翻著跟頭飛起。剎那間,他也被卷到了空中,迷迷糊糊中,他抓到了一顆樹,然后死死抱住樹枝,任風吹沙擊。地震之后,又來余震,飛沙走石,雨也傾盆而下,“那時我只有一個信念,就是不能死!”
羅仁剛從樹上下來的時候,身上只剩下了一包煙和一個火機,他碰到了山下唯一的一個幸存者——一位董姓老媽媽。老媽媽告訴他,她家附近還住了一戶人家,丈夫和妻子正在山下潑糞施肥,地震滑坡不僅眼睜睜地吞掉了他們兩口子,還把他們不足10歲的小孩也埋葬。
他們被困在了山里。沒有水喝,用塑料接天上的雨水;沒有吃,從倒塌的房屋中,用木棍勾出了一塊臘肉,煮熟。三天時間里,他們相依為命,直到被人發現救出。
“一覺醒來,回到百年前”
七盤溝出來后,王春陽說:“往震中映秀鎮方向沖,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我們所走的這條路,是成都到九寨溝的重要旅游通道,原名稱是九環線,今年修通了一條新高等級復線,稱都汶高速公路(都江堰-汶川),全長78公里。為修這條路,政府投進去了30個億,剛通車的高等級公路如今化為烏有。
在崇山峻嶺中,車行20公里至草坡鄉隧道口,我們被迫停了下來。
隧道出口已被山體滑坡封了一半,剛探出半個腦袋,山上細碎的飛石向我們撲來。瞇著眼睛往外看,橋梁斷成兩截,公路已完全被塌方的山體掩埋。所見房子成片倒塌,連綿的青山換成了無盡的裸石,四周滿目蒼夷,就像親歷一部“美國災難大片”。半個小時中,前后有7批約30位災民,他們先探看山上飛石的情況,后突然加快腳步往隧道里沖過來。
在隧道口附近,王春陽分別遇到了汶川縣委組織部長周全福、中鐵二局四公司劉俊副總經理、十三集團軍特種兵大隊大隊長蘇杰、武警8740部隊團政委楊建全等人,并就打通都汶公路交換了看法。
關于全線打通都汶公路的時間表問題,大部分官方和軍方人士認為,不是十天半個月能做到的;而當地居民認為,也許還需要半年。“山區發生地震是致命的,所有努力都顯得如此脆弱。”周全福感慨地說,此次地震,就如一場夢,一覺醒來,回到百年前。
汶川與外界聯系的公路有三條:一是理縣-汶川的317國道,15日晚打通后不久又被垮塌的山體阻斷,17日上午恢復通行;二是汶川-茂縣的213國道,路面長距離塌方,山體滑坡段多,目前正在雙向施工;三是汶川-都江堰的高等級公路,只能在都江堰方向單向施工。
打通公路,需要推土機、挖掘機、裝載機等土方機械,汶川沒有這些,需要部隊與企業的援助。
不僅是援助問題,因目前惟一通道317國道山高路遠,坡度大、路面窄,大型機械設備無法短時間內運進。
另外,都汶公路威州-綿池段許多橋梁錯位,橋梁無法承受大型設備之重,加上山體滑坡嚴重,飛石肆虐,有的地方還需考慮改道,更是加大了雙向與分段施工難度。故政府和部隊正在全力以赴從都江堰方向,打通至映秀的公路。
路難暢通,救援難以跟進。目前,除雁門、克枯、龍溪、棉池、威州5個鄉鎮外,其他8個鄉鎮公路仍未恢復。其中,草坡、銀杏、映秀為人口大鎮,臥龍是熊貓的故鄉,水磨、三江是整個阿壩州的新型工業區。阿壩州委副書記陳貴會說,在公路不通的村落,還數以萬計的百姓困在里面,醫藥、食品等難以運進。

5月19日
上午,汶川縣雁門鄉清坡村。山上飛石,塵土飛揚,武警水電的官兵正在全力搶修汶川-茂縣的213國道。
坐鎮雁門鄉的阿壩州交通局局長王祖全告訴記者,今天是武警水電官兵在213國道上作戰的第三天。實際上,打通外界與汶川的第一條公路——理縣-汶川的317國道也出自他們手筆。
“對面,是四川省交通廳等幾個單位,已經到達茂縣南新鎮,我們的所在地清坡村離南新鎮還有10多公里。” 武警水電三總隊總工程師陶然說,“如果不出意外,沒有刮大風、下大雨、山體滑坡等情況發生,汶川的第二條通道——汶川-茂縣公路預計20日晚可通車。”
這實在是個好消息。回來路上,有撒水車在山上送飲用水,人們排起了“長龍”。有村民見武警水電的一個士兵提著一個大桶在身后排隊,久久排不上號。于是,提著自己接到的水倒入士兵的桶中。雙方正在推讓,又有另一村民提著一大壺水倒入了大桶中。
哀悼現場,大風突起
19日下午2時28分,哀悼會在楊柳灣新國旅門前舉行。七天之前的這一刻,汶川人民正經受慘絕人寰的大地震。
幾天前,為表達全國各族人民對四川汶川大地震遇難同胞的深切哀悼,國務院決定:5月19日至21日為全國哀悼日,全國和各駐外機構下半旗志哀,停止公共娛樂活動,外交部和中國駐外使領館設立吊唁簿。
這里的哀悼會現場,有上千人參加,會場沒有哭聲,大家表情嚴肅,在警笛聲聲里默哀。
大風突起,四周山上黃沙彌漫。
汶川縣委書記王斌在“告全縣各族同胞書”中說:地震造成縣城房屋倒塌1/3,全縣農村山寨民居垮塌90%,震中映秀、漩口等鄉鎮基本夷為平地,11萬人無家可歸,多年苦心經營的200多家工業企業毀于一旦……。
他表示,汶川11萬羌藏兒女,將以自己的實際行動,積極開展生產自救,用勤勞和智慧重建家園,創造更加美好的未來。
處置遺體建DNA庫
此時公布的數字顯示,汶川傷亡和失蹤人數超過3萬。其中,死亡人數超過3000人,失蹤人數超過8000人。汶川這些遇難者的遺體如何處置?
災難發生后,阿壩州政府成立了善后工作領導小組,由副州長田曉丹任組長,成員由公安、民政、義工等單位和個人組成。
對已發現的遇難者遺體,阿壩州民政局副局長孟健說:先是整理遺物,從身份證、工作證、名片、手機、車牌號碼等方面確認遇難者身份;沒有確定身份的人,則登記體表、衣物等物征,從血液中提取DNA,照相后交民政部門處理。
據悉,已確認身份的遇難者,絕大多數為汶川本地人口。按當地風俗,一般1~2天就埋葬了,多則不超過3天;沒有確定身份的遇難者,民政部門根據每一個遇難者情況制作好檔案,將尸體洗凈,清毒,用白布包裹;有條件的地方,就地深埋,以便家人認領;沒有條件的地方,就近簡易火化。
對目前沒有找到的遇難者,孟健表示:等災情穩定一些后再尋找,“我們還帶了法醫和義工,沿途不斷有飛石落下,一路我們都是小心翼翼地跑過去的。”
田曉丹說:“難點是先要通路,我們的原則是,在尊重死者尊嚴的前提下,邊清理遺體,邊打通公路。”
汶川境內三段公路均是重要的旅游通道。武警水電三總隊總工程師陶然說,他們已打通的理縣-汶川的317國道,及汶川-茂縣的213國道,在施工過程中均發現了不少遇難者遺體。
武警8740部隊團政委楊建全告訴記者:汶川-都江堰的高等級公路還未打通,同時在山腳的復線下面居住有不少村民,懷疑有一些人可能被埋在里面;從棉池鎮到草坡鄉往震中映秀鎮深入,在公路沿途的很多路段,都會聞到尸體腐爛的味道。他認為,是泥土坍塌后的遇難者遺體發出的。但田曉丹表示,不一定是遇難者的遺體,動物的尸體也有可能。
楊建全擔憂地說:大量人與動物的尸體埋葬在山體下面,如果不經處理,時間越長問題越多;一旦下大雨,這些含有大量細菌的水一旦通過岷江流入長江,很有可能引發大規模的疫情。
他提醒說,各方要更加重視遺體的處置與衛生防疫工作。

傳來余震消息
晚上十一點左右,人群里有人收到來自中新社的消息:稱19日~20日,汶川縣附近將有6.5~7級余震。
縣建設局的相關負責人也收到類似信息。相繼有媒體同行趕來告訴了記者這一消息。“從安全考慮,我們被要求在次日撤離汶川。”
張先武建議中聯重科的人撤離到安全地帶。
環顧四周,除了山,還是山。哪里才是安全地帶?附近居民顯然也知道了這一消息,有的人挪了挪窩,僅把帳篷從危房下面搬到街上;有的人開著車,到城外尋找更為安全的地方。
5月20日
零晨1點,查看了地形后,王春陽與他的隊伍開了個緊急會,要求員工搬好被子,從房屋附近的帳篷里,轉移到相對安全的山坡下,暫住車上,每臺車留一人值班,其他人睡覺。他說他得保證全體救援隊伍的安全。
睡不著的人們聚在一起,就著干糧喝起了“小二”(二鍋頭)。
外面突然吵了起來。一個男子在別人的摻扶和勸說下,背上流著血從帳篷中走出。傷者妻子透露,丈夫是附近村的小組組長。在分配救災物資時,有某戶村民認為,其中一戶是外地人,不能參與此次分配。但組長認為,外地人也是災民,是災民就得分配。于是發生了爭執。
在爭吵和哭鬧聲中,迷迷糊糊地睡著。
地震沒有在睡夢中襲來。
早上9點,距離汶川縣城約50公里的理縣甘堡鄉八十腦村紅水溝組的農民兄弟,已在街頭為群眾分發白菜了,他們開著三個大卡車,自發而來,不收任何費用,每天為汶川提供1萬斤白菜。他說他們也是災民,但汶川災難更厲害,更需要幫助。
在汶川指揮部門前,有4個女人在洗白菜,2個女人在洗衣服,1個男人在劈柴,他們是縣建行的員工,40人在一起大吃“大鍋飯”。
關于可能發生的較大余震,男人告訴記者說他們已經習慣了,疲憊了,“并不是不重視,女人們晚上都是穿著外衣睡覺的。”
“昨晚獲悉或將有6.5~7級的余震后,我們派出了工作組,疏散了危房下面的群眾。”阿壩州副書記陳貴華說,“不能大意,也不要搞得人心惶惶。”
飲用水氨氮超標0.4倍
阿壩州水文局勘測科科長劉剛介紹了汶川飲用水的基本情況:目前監測的飲用水,是自來水廠抽出來的地下水,經處理后取樣的水,監測等級為四級,即適合于農業和部分工業用水,經適當處理后可用于生活飲用水,“受條件限制,只能進行常規分析,不能進行某些金屬物分析。氨氮超標0.4倍,飲用基本無大礙。”
他進一步介紹,“5·12”地震后,水位和水質除當天出現異動外,其他時間基本持平,“較為正常”。
牛腦寨里的孤兒
11點,帶了一些藥品和方便面,記者和長沙志愿者徐江雷前往威州鎮牛腦寨。
牛腦寨就在縣城背后的山上,海拔高度約2400米,步行3個小時后,我們抵達山寨。舉目望去,山寨已夷為平地,除了村小學操場上飄揚的一面國旗,沒有一所“站立”的房子。木頭橫七豎八堆在地上,淅淅瀝瀝的雨下了起來,村民們擠在稀稀落落的幾個舊帳篷里。
牛腦寨的人們均姓佘,有106戶村民,總人口555人,有一所小學。學校有2個老師,36名學生,只設了一、二年級,再往上讀,需走山路到下面縣城的小學念書。在此次地震中,孩子無一傷亡,有8名成年人死亡。
佘遷琴和佘遷蕊是兩姐妹,姐姐14歲,已經失學;妹妹11歲,在山下念小學。村民說,妹妹成績非常好,姐姐“念書時也是數一數二”,父親早逝,母親佘術花在此次地震中死亡。
她們成了孤兒。
倆姐妹冒著雨,領我們去給她們的媽媽上墳。在帳篷不遠處的一堆亂石崗前,她們長跪不起,流著淚燒了些紙。
之后,徐江雷給了8位死者家屬每人1000元現金,并對妹妹佘遷蕊說,“我會想辦法,帶你到長沙讀書,送你上大學。”
妹妹看著姐姐,姐姐默不做聲。
佘遷蕊抬起頭問徐江雷,“姐姐也能去嗎?”

省委書記的敬意
5月21日
20日終于過去了,地震并沒有來。之前,天氣預報里所稱的“大雨”、“雷戰雨”也并未在汶川縣城出現。王春陽說,“許是天佑汶川吧。”
早上8點起來,天已放晴。路上行人稀少,街頭一片寂靜,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集控工作人員增加了很多。
縣疾控中心主任陳紅告訴記者,近幾天里,所缺藥品來了不少,包括84液,目前基本能夠保證需要了,“不能太多,藥品有一個有效期。”
戴著“四川集控中心”袖章的相關人士婉拒了記者提出“介紹目前災區防疫情況”的請求。他說,“防疫工作特別是疫情的發布有嚴格程序。”
“在汶川,目前沒有大的疫情,以預防為主。”阿壩州委副書記陳貴華坦言道,“疫情是件重大事,誰敢瞞?”
陳貴華已安排好車輛,送中聯重科一行去成都。他說:“在這里,他們吃不飽,在車上擠著睡,沒有洗過一次澡,還要擔心余震、飛石和泥石流,不行。”但他留下了2位技術骨干培養當地的機車手——機械設備是不能歇的!
而從北川傳來的消息是:公司另一支隊伍夜以繼日,在10天中,已從廢墟中成功解救出了21名幸存者!
5月22日
“救援隊伍行動迅速,克服了重重艱難險阻,經受了嚴峻考驗,為災區提供了急需的裝備和有效的救援。”22日,湖南省委書記張春賢在批示中,向遠在四川抗災的中聯重科突擊隊成員表示了“崇高的敬意”。
但他們不想撤。
人們用手機看時間,用蠟燭點燈,提著桶在消防栓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從都江堰通往震中映秀的公路雖已打通,但仍有數個鄉鎮的交通沒恢復;村民還會把頭抬起,搜索山頂上降落傘下的食物;男人們在帳篷里面對面坐著抽悶煙,還沒有談到砌新房子的話題;失去雙腿的人們,還沒有學會用手走路;襁褓里的嬰兒,還沒有習慣別人媽媽的乳頭,吃不幾口又哇哇哭起來……
“汶川災后重建的時候,公司會派你們再來的,”王春陽安慰他的隊伍說,“不僅僅是你們,與災區人們心連心的,還有我們強大的祖國,還有我們十三億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