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父受辱,
兒女的愛為單田芳撐起一片天
20世紀60年代,單田芳憑借沙啞而富有磁性的聲音,以及對故事深厚的理解及演繹能力,征服了聽眾,成為紅透大江南北的評書演員。然而,正當他事業(yè)蒸蒸日上的時候,“文革”開始了。單田芳過早成名本來就遭人嫉妒,加上他生性耿直得罪了一些人,于是,他無端獲罪,被遣送到農(nóng)村勞動改造。
妻子、兒女跟著單田芳一同到鄉(xiāng)下接受改造。女兒惠麗和兒子老鐵年紀雖小,卻非常懂事,雖然受父親牽連,但他們從未怨恨過父親。
當年,單田芳所在的第三生產(chǎn)隊新提拔了一個小隊長,他原本是個地痞無賴式的人物,當上隊長后經(jīng)常找單田芳的碴兒取樂。一次,他喝得醉醺醺地回來,手里還拿了把鐮刀,單田芳為了躲他身上的那股怪味兒,忙退后幾步,低頭干自己的活兒,沒有理他。小隊長大怒,找借口訓斥了單田芳一通兒后,勒令他天亮之前把隊部院里的雪全部打掃干凈,否則,定要他好看。
無奈,單田芳吃過晚飯只好到隊部場院去打掃積雪。那場院很大,就是10個人一夜也打掃不完。單田芳一個人默默地打掃著,干著干著,女兒和兒子扛著工具來給父親幫忙了。三個人把積雪裝到一個平板車上,單田芳拉著運到田野里。
單田芳運了兩趟積雪再回來時,發(fā)現(xiàn)一雙兒女蜷在雪地里睡著了。
隨后的幾天,單田芳都是在忐忑不安中度過的。然而,預期中的懲罰卻遲遲沒有到來——原來讓他掃雪是小隊長酒后胡言,說過便忘了。
在兒子老鐵眼中,爸爸博學多才,寬厚慈愛,根本不像別人所說的“現(xiàn)行反革命”。老鐵生性倔強,誰敢說爸爸的壞話他就和誰急,盡管他瘦小的身體無法保護爸爸,但他總有一股拼命的勁頭。
一天,女兒惠麗急惶惶地跑回家告訴爸爸,說學校要批斗弟弟了。單田芳聽后,趕緊放下手中的活兒趕到學校。由于身份特殊,他不敢貿(mào)然闖到學校里去,只能躲在不為人注意的角落里向?qū)W校張望。果然,學校里正在召開批斗大會,年幼的兒子正在臺上接受批斗。只見兒子在臺上倔強地昂著頭,緊咬著嘴唇,用沉默來抗爭命運對他一家的不公。
眼睜睜地看著兒子受辱,自己卻不能挺身而出保護孩子,身為父親,單田芳心里的痛無以言表。傍晚,兒子放學回到家,卻只字未提在學校受到的委屈。看著懂事的兒子,單田芳眼眶里蓄滿了淚水。
提起當年那段苦難的歲月,單田芳總是動情地說:“多虧我這一雙兒女,支持我熬過了那四年的時光,我才能有今天!”
心靈召喚,
兒子出現(xiàn)在最危難的時刻
熬過那段非人的日子,單田芳終于等來了平反昭雪的那一天。1979年5月1日,單田芳重返書壇,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能量,十年間錄制播出評書39部。此后,為了事業(yè)有更大的發(fā)展空間,他來到了北京。
2000年初,在北京打拼了幾年的單田芳,隨著他的評書在全球的熱播,事業(yè)如日中天。單田芳干起事業(yè)來是個拼命三郎,但他畢竟已年過花甲,過度的勞累使他突然感到?jīng)]有了食欲。在各地盛情招待他的宴會上,守著滿桌的山珍海味卻沒有一點胃口,一聞到飯菜的香味反而惡心得想吐。
單田芳是個非常守信用的人,答應(yīng)過別人的事情,絕對會盡力做好。盡管身體不適,他還是堅持到沈陽電視臺錄制《白眉大俠》的后套。他打起精神坐進演播室,可強光一打,胃里的東西又翻了上來,他趕緊叫停。喘息稍定,他又強打精神,堅持把節(jié)目錄完。
午飯桌上,單田芳依舊是一口飯也吃不進去,電視臺的朋友強行把他帶到醫(yī)院進行檢查。醫(yī)生要給他做胃鏡,他堅決不肯,醫(yī)生無奈,只好給他開了點藥,但藥不對癥,病情繼續(xù)惡化。
令電視臺工作人員感動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單田芳還是堅持把36集評書錄完了。而此時的單田芳再也堅持不住了,決定馬上回北京治病。
在單田芳最需要親人照料的時候,兒子老鐵又及時出現(xiàn)了。老鐵這段時間原本在外地為生意奔波,可突然一連幾天都心神不寧,一種無形的力量促使他放下手頭的工作回到北京,而且下車就往爸爸的身邊趕。回到家里,看到瘦得脫了形的爸爸,老鐵不禁大吃一驚。簡短了解完這段時間的病情后,他二話不說,開車就把爸爸拉到北京最好的醫(yī)院檢查。
后來,單田芳說,看到兒子及時出現(xiàn)在面前,他的眼眶都濕了。人一上了年紀,對親人就特別依戀。雖然他是個堅強的人,但生病時有親人在眼前,才能讓他感到踏實。
到了醫(yī)院,胃鏡檢查結(jié)果讓他們大吃一驚:單田芳患了大面積胃潰瘍,疑似幽門梗堵,必須盡快手術(shù)。于是,老鐵跑前跑后,找來最好的大夫給爸爸實施手術(shù)。單田芳的胃被切去了三分之二,手術(shù)共縫了二十多針。
單田芳手術(shù)后,老鐵拋下手頭上的一切事務(wù),在爸爸的病榻前極盡人子之心。他給爸爸送飯喂飯,端屎端尿,忙得一刻不停。這次生病,讓爺兒倆有了一次難得的相聚。
200元壓歲錢,
讓堅強的老鐵兩次淚流滿面
雖然只有老鐵一個兒子,但單田芳對他從不嬌慣,也很少當面夸獎。在老鐵的記憶中,爸爸只當著全家人的面夸獎過他一次,正是這平生以來的唯一一次,讓不易動感情的他痛痛快快地流了兩次淚。
那是2005年的除夕夜,單家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團圓飯。在飯桌上,單田芳照例分發(fā)紅包:女兒、孫女、外孫各3000元,女婿、兒媳婦各2000元。按往年慣例,這一年的壓歲錢也就分發(fā)完了,因為自小到大,老鐵從未收到過爸爸的一分壓歲錢。
但讓老鐵沒想到的是,爸爸派送完紅包后,竟然又從懷里摸出一個紅紙包,遞給了他。老鐵一下子愣住了,他強忍住眼中的淚水,起身接過紅包,恭恭敬敬地給爸爸鞠了一躬,哽咽著說:“謝謝爸爸!”說完,老鐵已無法控制奔涌而出的淚水,捂住臉跑到衛(wèi)生間。在老鐵看來,這區(qū)區(qū)200元錢并不僅僅是壓歲錢,而是爸爸對他的認可,是他在這個家庭中終于有了一席之地的標志。
等老鐵重新回到飯桌上時,單田芳眼睛紅紅地端起酒杯,說:“我平時對老鐵要求很嚴,從沒有當外人的面夸過他,也從沒有給過他壓歲錢,但老鐵在爸爸的心里,始終是個孝順、懂事的好孩子。來,兒子,爸爸胃不好,也敬你一杯!”
爸爸的話勾起了老鐵對當年的回憶,他終于忍不住又流淚了。
單田芳端起酒杯面向其他家人,語重心長地說:“你們看看,我給你們?nèi)А汕В銈兌疾恢ㄒ宦暎也沤o了老鐵兩百塊,他就給我鞠了一躬,還說謝謝,老鐵這個孩子我沒有白養(yǎng)他啊!”
單田芳一席話,說得女兒、女婿和兒媳婦臉都紅了,孫女和外孫趕緊起來給老爺子鞠躬。
此時,單田芳看到滿堂的兒孫們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
(摘自《新天地》200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