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都在跟我說著莫名其妙的話,是我瘋了,還是他們瘋了?
A
這天剛下班,我便接到了小漠的電話。電話里小漠的聲音非常歡快:“何小囡,你怎么路過我的店鋪也不進來坐坐啊?是不是看我太忙?”“你講什么啊?我什么時候路過你的店鋪了?我一整天都在上班,哪有時間。”小漠是我的好友,只是因為忙,已很久沒有見面了。
“我明明看到你了嘛,你是不是穿了件藍綠色風衣,提個兔毛包包?”我突然意識到小漠是在跟我開玩笑,雙眼飛快地巡視了周圍人群。“你出來吧,別開玩笑了!你躲在哪里?要是被我找出來,罰你請我吃大餐!”“什么呀,我真的在店里,你知道這個時候生意是最忙的,我怎么可能出來?”
也是,我想,小漠可能剛剛見到一個與我穿著一樣、長相有點相似的女人吧,于是說了句“那改天我去找你”,便掛了電話。
B
我居住的地方是錦繡花園,靠近市郊,這里環境優美寧靜。這是兩年前,我26歲生日時陳小北作為禮物送給我的。那時我們已經在籌劃著婚期,這房子是我們結婚用的新房。小北趁我生日到來之際,把房門鑰匙放在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中送給我,那天我感動得淚流滿面。
剛邁進小區大門,值班室的大爺走出來,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我知道,自從小北死后,這里的每個人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我是個單身女子,而且是個漂亮的單身女子,在婚禮前八天,我的準丈夫,不,應該說是我的丈夫,我們已經辦理了結婚手續——陳小北因一宗交通事故死于意外,我失去了小北,只剩這一套價值不菲的房子。這一年中,我就像個忠貞的帶孝人,始終一個人獨來獨往。這樣一個女子,在別人眼里總有些奇怪。
我還是禮貌地朝大爺笑笑。平常這小區里也只有大爺對我最和善,出門進門總是主動和我打招呼,眼神里充滿憐愛。
“小囡,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啊——”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我早上出門去上班,現在才下班回來,怎么說這么快就回來?他的兩鬢斑白,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那雙眼睛里,已經沒有了光華。可能意識到自己多管閑事了,大爺不再說話,轉身就走進值班室了。難道他也遇到跟我相像的人了?疑惑又一次在暮色四合中攫住了我。
回到家里,照例先進浴室沖個澡。剛要脫衣服,我突然發現浴缸中有一些水珠和兩根褐色長發,可我清楚地記得早上沖完澡時把那些掉落的長發撿拾得干干凈凈的,難道有人剛剛用過我的浴缸?我突然想起門衛大爺的話,身體一下子僵硬起來,難道那個跟我相像的女人真的剛剛從這兒出去?還是我自己剛剛從這里出去?或者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可是我今天好像還沒有服用安眠藥呢,不該出現幻覺啊?我的思維一片混沌,抬起頭,突然感覺背后的鏡子中有一雙冷冷的眼睛,無聲地凝視著我,我渾身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C
第二天晚上下了班,我就直奔小漠的店去找她,想跟她說說我心里的疑惑。小漠的店在商業區,地理位置很好。這個店原是小北的雙胞胎妹妹小南的,小北出事兩個月后,小南把店兌給了小漠,自己回老家了。當時我們都勸她不要放棄這個利潤豐厚的店,可她堅持說人生中還有比賺錢更重要的事情。她走后,我們就再沒見過她。
小漠見到我很高興,我迫不及待地追問起那天她說的看見我的情形。小漠抓了抓頭發說:“如果你真沒到這一帶來過,那百分之百是我認錯了人。”我滿腹疑慮地跟她說起浴缸頭發的事,她邊忙著接待顧客邊說:“沒準兒是你早上沒收拾而自己記錯了,你知道,人一忙是很容易出錯的。”見她忙著招呼客人,我不好多打擾,一個人悶悶地走出來。
我決定去見常笑。常笑是我的新男朋友,目前我還沒有把他介紹給我的朋友圈子,連小漠都不知道有常笑這個人存在,因為我覺得時機未到。
在公車上,我從包里拿出幾片安眠藥服下,這樣到了他那兒我正好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大覺。這段時間公司進行機構改革,大家壓力都特別大,我晚上偶爾要靠安眠藥才能勉強入睡。其實,從陳小北出事后,我就開始間歇性地服用安眠藥。我的心理醫生告訴我,這種白色藥片吃多了,有時會產生幻覺。
坐在擁擠的公交車里,我突然想:也許浴缸里的頭發只是我的幻覺?或者早上整理浴缸的事是幻覺?
常笑租住的公寓在偏僻的市郊附近,我到時天已經黑透了。打開房門進去,常笑沒在家里。這時安眠藥的藥力開始上來了,我昏沉沉地想睡覺,于是徑直推開他臥室的房門。打開地燈,剛要躺到他的床上去,我突然聞到臥室里有一股淡淡的毒藥香水的味道。我的火騰地上來了,這里有女人來過!這款黑毒香水曾經是我的最愛,但它絕對不是從我身上散發出來的,因為我已經很久不用這款香水了。
更讓我氣憤的是,我居然在常笑的枕頭上找到了一根栗色長發,長短顏色和我的一模一樣,只是比我的粗一些,和我家浴盆里的那些頭發出自同一人!常笑究竟背著我與什么人在一起?我立即撥通了常笑的電話,很久后電話那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你好,你是找常笑嗎?他在洗澡,我是他的女朋友何小囡,有什么事我可以替你轉告……”
霎時,手機從我手里滑到地上。難道我真的見鬼了?電話里的聲音明明就是我的!
D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錦繡花園的。經過小區值班室時,大爺喊住我:“小囡,你下午放在我這里的那只貓從紙箱里跑了。”
“什么貓?!”我的眼睛瞪得老大。全世界的人都在跟我說著莫名其妙的話,是我瘋了,還是他們瘋了?
大爺拿了一個空紙箱在我面前晃了晃,“跑了,要不要賠你一只?”
我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我慢慢地走近大爺,牢牢地盯住他的眼睛又問了一遍:“大爺,您剛才說什么?”
我的樣子一定嚇壞了他,他張大嘴巴不再說話,很快退回到自己的小屋子去了。
我半閉著眼睛回到家里,疲倦地躺在美人靠里不想動彈。夜暮四合,小區死一般寂靜。我正要朦朧睡去,突然,客廳的電視開了,可是沒有聲音,沒有畫面,藍幽幽的光屏使房間看上去異常詭異陰森。我一個激靈坐起來,電視并沒有設置自動開機啊,這是怎么回事?這時,我恍惚覺得有白色的東西在客廳與浴室的門口一閃。我渾身一顫,兩眼死死地盯著浴室門口。
良久,不再有動靜。幻覺,幻覺,我輕聲安慰自己,同時走過去把電視關掉。客廳又回到了黑暗之中,我低著頭在沙發上摸索著遙控器,指尖竟摸到一些冰涼粘稠的液體。我頭皮一陣發麻,慌張地撲到門邊摸索著打開客廳的燈。天啊!綠色的沙發上竟是一灘暗紅的血水。再低頭一看,我白色的長裙、拖鞋、地毯上全是血跡,從客廳中央到浴室,鮮紅色的液體蔓延一地。浴室門是打開的,黑洞洞一片像大張著的邪惡的嘴。我的頭發根根豎起,想喊,可是喉嚨卻發不出聲音。我清楚浴室里一定有更可怕的景象在等著我,可雙腳卻不聽使喚地朝浴室移動著,恐懼像一雙無形的手,張牙舞爪地從四周伸出來撕扯著我,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就要粉身碎骨了。
走到浴室門口,里面悄無聲息。我閉緊雙眼,伸出手試探性朝門框處摸開關。猛地,我手一縮,心臟開始狂跳起來——我摸到一團溫熱濕潤軟綿綿的東西。
這時浴室的燈突然亮了,我這才看清楚掛在墻上那團可怕的東西,是一只渾身被血包裹的貓,脖子套在一根麻花尼龍繩中,頭顱歪在一旁,長長的毛耷拉在額前,血沿著毛發滴落在白色瓷磚上,兩只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嘔——”我捂著胸口沖到洗手臺上一陣狂吐。
在嘔吐之際,我又一次看到洗臉臺上一蓬亂糟糟糾結著的長發,身后響起一陣細碎的聲響。一陣寒意爬上背脊,我斂氣屏息豎起耳朵,慢慢抬起頭來,一張蒼白的臉像鬼一樣出現在前方鏡子中,形容憔悴,枯槁,兩眼空洞無神,披肩長發,白色長裙,裙上的那些暗紅血跡,像一朵朵巨大又詭異的花,觸目驚心——是另一個我,站在我的身后!
我撕心裂肺地慘叫一聲,雙腿一軟,癱倒在地上。她慢慢地靠近我,刺目的白色燈光下,她那張猙獰的臉可怕地覆蓋上來,一股濃郁的黑毒香水味道襲過來,令我窒息。她陰鷙的瞳孔迅速擴散,我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E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透過臥室外淡淡的燈光,看到門邊貼墻立著一個穿白衣的影子。啊!是那另一個“我”!我突然想起了剛剛發生的恐怖的一切。我想跳起來逃離這個可怕的屋子,可四肢軟綿綿地無力動彈。我絕望地望著她,凄聲問:“你到底是誰?你要做什么?”一個輕柔的聲音傳過來:“我就是你呀,你就是我,我們是一個人哦。”“你騙人,你剛剛還殺了一只貓掛在那里!”“貓?哪里有啊?那是你服了安眠藥后產生的幻覺。是不是最近總是有一些奇怪的事情發生?其實那只是你太累了,心里的負擔太多,導致幻覺產生,你試著把心里最沉重的事情說出來就會好的,不信,你閉上眼睛試一下?來,閉上眼睛,想想你最想忘掉的事情是什么?慢慢說出來,去掉負累就好了……”她的聲音那樣溫存舒緩,其間還若隱若現地伴隨著流水的音樂聲,我忽然覺得疲憊不堪,不可抗拒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她柔美的聲音和舒緩的音樂令我身心放松,我閉著眼,在半夢半醒中回憶著自己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
我一直是順利的,包括很快贏得優秀的陳小北的愛情。可是在一起后我才發現,陳小北是個性缺陷者,他從沒讓我得到過書中描寫的欲仙欲死的感覺。看在他的財富的份上,我決定忍。可是不幸的是,在我和小北商量婚期時,我偶遇了常笑。他只用了三個晚上的床上表現,就讓我再也離不開他,可是,他還處在白手起家階段。是要“性”福還是要“富足”,我猶豫了很久,直到小北送房子求婚時,我才靈機一動。是的,小北的剎車線是我剪斷了一半,他如我所愿地在車禍中從我的生命里永遠消失了,我擺脫了他,同時擁有了價值近百萬的房子。小北已經死了近兩年,我終于可以公開地與常笑出雙入對而不被人懷疑了……我正神思恍惚,忽然聽到砰的一聲,我從夢幻的感覺中驚醒過來,才發現剛才自己一直在喃喃自語。我睜眼一看,那個白衣女子剛剛關閉了一個DV機的按鍵,像要吃了我一樣沖我吼道:“果然是你親手害了小北!這個錄像是證據,我會讓你得到應有的懲罰!”
我完全清醒過來,吃驚地問:“你到底是誰?”
“陳小南!”
“小南?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賤人,還不是因為你?小北的死一直讓我覺得很可疑,我跟蹤了你近兩個月,終于發現你暗中跟常笑在一起,這更加重了我的懷疑。于是我出兌了店鋪,為小北報仇是比賺錢更重要的事情!我們在娘肚子里就在一起,血肉相連,我不能容忍他那么愛著的人卻輕易剝奪了他的生命!我專程去韓國按你的樣子做了整容手術,學習你的穿衣方式和行為習慣,同時學習催眠術。一個月前,我回到這里,趁你上班的時候以你的身份接近常笑,終于了解到了你們交往的過程,只是你殺人的細節常笑并不知曉。一個人在極度恐怖之后精神倦怠,更容易被催眠,所以我今天做這一切,我要讓你親口說出自己的罪過,為小北伸冤!賤人,你好好睡吧,我這就去提交證據,你很快就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至于我,如果我高興,在你死后會繼續以你的名義生活,折磨你的親人朋友,哈哈哈……”
她狂笑著,砰的一聲關上房門,并用鑰匙將房門反鎖。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責編/昕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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