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陽真的消失了,像一滴水珠,在這個浩翰的世界里蒸發了。他曾給我兩年的時間來等我愛他,卻忘了多留兩分鐘的時間讓我說出愛情。
一
“我要結婚了!”我對電腦彼端的秋寒說。
“不祝福我嗎?”
“不要開玩笑,香衣!”一向快人快語快手快腳的秋寒三秒鐘后才回我這句話。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想把已經溢出眼眶的淚水再逼回去。
“我是認真的,秋寒。月底我就要結婚了!”我感覺自己的聲音開始帶著潮濕的味道。
“那我來找你,你等我,我立刻來找你,我要見到你。我愛你,你不可以嫁給別人!”他的聲音開始帶著一絲恐慌。
可是晚了,真的晚了。我無法再告訴他,等這句話等那三個字我等了六年,我以為,某天當他說出這句話時,我的表情一定是欣喜若狂,心情雀躍不已。然而今天,我很平靜,還帶著一絲悲哀。
我說:“再見,秋寒!”
二
認識林陽時我二十一歲,一個憂郁固執卻對愛情有著豐富想象的女子。那時我愛秋寒已有三年,那段隱密的心事令我強烈需要傾訴,除了秋寒外的任何人,我想通過不停的訴說來填補心理的虛弱。而網絡是一個可以隨意揮灑情感和豐富語言的地方,不必較真也不必負任何責任。
我就這樣整日整日窩在電腦旁,和不同的人講述我不快樂的童年和青春,我尷尬的現在和尷尬的愛情。在述說中我回憶我流淚,我感動著自己也似真似假地感動著別人,直至遇到林陽。
“即是如此的不快樂,為何不干脆忘記,干脆放棄?”他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我絮絮叨叨的話。
“我也想,但是我辦不到。回憶是身體的一部分,你能說自己可以隨意砍掉你的一條胳膊或一根手指嗎?”
“不是你不能,是你不舍,你沉湎在那種氛圍中無法自拔,或者說,你只是享受著這種自虐的過程!”他的話針針見血,直抵心臟。
林陽,他的話總能狠狠把人打回原形,一種無處藏匿的尷尬和久違的真摯糾纏著讓人欲拒還迎。
三
關于與秋寒的點點滴滴我一直都沒忘記,就如同昨天一樣清晰而真切。
我曾試探的問過秋寒:“如果有個你不討厭的女孩愛上你了,你怎么辦?”
他沒有絲毫猶疑地說:“事業不成功時不談愛情!”
我不甘心的再問:“如果你一不小心愛上了別人呢,感情不是人為可以控制的啊!”
“不可能,我現在沒有時間談愛情,它對我來說太奢侈了!”
他揉著我的頭發,寵溺地笑著說:“丫頭,誰會那么傻,愛上我啊,又老又丑又沒成就!”我想大喊:有的有的,你身邊就有這樣一個大傻瓜啊!然而張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我的心在他的回答面前一點點地下沉。
三年了,秋寒沒有別人,我也沒有;他沒有離開,而我也在,可是愛情呢?我找不到它藏在了哪里?我與秋寒如此之近,可愛情卻離我們如此之遠,我感受不到一點點它的氣息。
于是,我離開了那座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小城,來到陌生、擁擠而喧囂的深圳。
四
我和林陽夜夜在網上偶遇,其實說是偶遇不如說是人為的巧合。我喜歡對他說:“嗨,一不小心又撞上你了!”
“廢話,我都等你半天了!小丫頭,你怎么忍心讓我這樣苦等!”他似真似假地說。
半年了,我們就這樣曖昧不清的走過來,我已經習慣了林陽的存在,并開始有意識地在他固定上網的時間悄悄隱身等他,待他上線半小時后再出來。
當林陽每一次在電腦上敲出“香衣,我想你,想見到你”時,我能聽到自己微弱的心跳聲。
當林陽在電話中深情款款地說:“我愛你,香衣!”我緊緊地捂住胸口,好害怕自己心痛的聲音被他聽了去,我的眼前出現了秋寒的影子,那么清晰卻又遙遠。
我說:“臭林陽,死林陽,壞蛋林陽,你想找扁啊!”
五
林陽來到了我的城市,他來前說:“香衣,給我也給你自己兩年的時間,如果兩年后我還是不能打動你,我會自動離開!”
我沒有表示同意卻也沒有拒絕,我已孤單得太久,我希望午夜的風口有個人能陪我走過長長的街,期待難捱的周末能有雙真切的大手帶我跨過深深的寂寥。更何況,他和秋寒那么的相似,一樣的固執一樣的有著明亮的笑容,這些都是我沒有的。
林陽,一個干凈清瘦的男人,不帥,但笑的時候仿佛整張臉都生動起來,我喜歡癡癡地看著他的笑一點一點地溫暖我。
六
當秋寒說:“丫頭,我在工作的時候突然想起你,所以給你打電話聽聽你的聲音”時,林陽正在廚房做我最喜歡的香菇日本豆腐,他的廚藝真是越來越好了,這段時間我明顯地胖了不少。
我說:“我也是,我也好想你!”三秒后,我言不由衷地說:“不過,這樣挺好,我們現在能彼此思念著,別人都說相見不如懷念,看來確實如此!”
關掉電腦,我怔怔地呆坐良久后,拿起手邊的筆記本。我向來有記日記的習慣,只是有時因為懶散,日記變成周記甚至月記。
“我愛著一個人,也被另一個人愛上,我愛的人遠在天邊,平靜如湖波瀾不驚,愛我的人近在咫尺,浪濤洶涌卻似近似遠。”我放下筆,深深嘆息。
好想告訴秋寒,我一點兒都不喜歡目前與他的現狀,我不甘心也不滿足這種現狀。
只是,秋寒太忙了,事業剛剛有起色,一切尚未進入穩定狀態,他沒有時間跨越這兩個城市的距離來陪我,盡管他口口聲聲地說:“我想你,香衣。香衣,我想你!”我不確定是否這過份的強調就是忘記的前提。
“香衣,快來吃飯啦!”林陽在喚我。
“我的日本豆腐!”我回過神,像輛小火車似的沖向飯桌。
七
兩年的時光在林陽的陪伴下很快就過去,我懷疑是不是誰偷走了我與他的時間。這兩年來,我們像戀人一樣同進同出,感情比愛情理智卻比友情濃烈。
我有時懷疑林陽前生是不是就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我們那么熟悉那么默契。
“香衣,嫁給我吧!”林陽望著我深情地說,我沉默,良久的沉默。
而林陽早已習慣這過份的沉寂,三秒后他艱難地說:“離我給自己的期限還有一個月,如果這一個月我依然不能打動你,我就離開,不再打擾你!”
我的心有種針扎般的疼痛,在聽到林陽說“離開”兩個字時。這兩年的時間,我已不知不覺把他當成了生活的一部分,這過份的依賴令我不知道離開林陽我該怎么繼續生活下去。我開始有一絲絲惶恐!
我向公司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沒有告訴林陽就離開了這個城市。
再次回到深圳時,我疲憊且更加瘦弱,林陽沒有問我去過哪里,做了什么。他只是緊緊地抱著我說:“香衣,我以為你真的離我而去了呢!”他疼惜的眼神深深地看著我,一直望到我的心里去。
我說:“林陽,我們結婚吧!”
林陽的臉上似乎一下子撒滿了陽光,他激動地抓住我的手。“真的嗎?香衣,你真的決定了嗎?太好了,相信我,我會給你最好的,我可以給你幸福的!”
回到深圳后,我睡得很安穩,常常睡到大天亮還不肯起床,似乎要一下子補足我前幾年的睡眠一樣。
我沒有告訴林陽,我去看了秋寒,我甚至沒有告訴秋寒,我曾在某段日子用一個星期的時間遠遠地觀望著他,看他神情疲倦地指揮工人,看他忙忙碌碌地進進出出,我心疼著他的辛苦和疲憊。
但我只是這么遠遠地站著,我開始清楚的明白,秋寒需要的是一個得力的助手式的妻子,而不是軟弱無助的我。我奇怪的是,自己好像并沒有因為這個想法而傷心或是產生一絲絲的悲哀。我對他的感情似乎已隨時光漸漸遠去,我甚至沒有勇氣再叫他一聲。
我在一個星期后的夜晚離去,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那一刻,我急切的想見林陽,我很想他,想靠在他溫暖堅實的肩膀休憩。
八
我和林陽的婚禮籌備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直到結婚前夜,我才告訴秋寒“我要結婚了,不祝福我嗎?”
“香衣,我來找你,你等我,我要見到你,我愛你,所以你絕不可以嫁給別人!”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恐慌。
這份遲到的表白令我的心有一絲絲苦澀,但絲毫不影響我對于明天婚禮的心情。
我說:“再見,秋寒!”
然而,婚禮前一小時,林陽還未出現,我焦急地撥打他的手機、公司座機,都是“無人接聽,請留言!”
林陽就像一個謎,在婚禮當天憑空消失了。我躲在房間一隅,流著淚撕扯著頭發。
電話在這時想起,“丫頭,我是秋寒,我已經到了,我要見你,一定!”我沒有說話,輕輕掛了手機。
三分鐘后,手機再次響起,耳朵開始窒息,是林陽那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只是此時此刻卻那么傷感而令人心碎。
“香衣,對不起,我沒有出席婚禮。”
“香衣,你真傻,日記密碼居然設的是自己的生日。對不起,我禁不住好奇看了它,我想知道你答應嫁給我,是否是真的在內心里已經完全接納了我。你知道,在你面前,我從來都是缺乏自信的。”
“但是,我看到的卻是一顆淚痕斑駁的心。香衣,我走了,你不用再為難,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我把你還給秋寒,并祝你們幸福!”
林陽的聲音漸漸模糊而斷續,終于隱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我關了手機,良久的站在窗前,淚一顆一顆地砸下來。“林陽!林陽!”我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
林陽真的消失了,像一滴水珠,在這個浩翰的世界里蒸發了。他曾給我兩年的時間來等我愛他,卻忘了多留兩分鐘的時間讓我說出愛情。
我知道今生我不會再愛!我至此失去了愛人的能力!責編/彭藝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