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很遠，又很近

　　一行清淚流下
　　小仙雙手輕撫著胸口
　　感受著那如同應和般動人的心跳
　　嘴里喃喃說道：
　　愛情啊很遠，又很近……
　　
　　一
　　小仙——不是最美麗的，但卻足以讓見到她的每一位正常男子的荷爾蒙產生類似于吃過巧克力后的變化。
　　靜靜地待著時，兩排撲閃的長睫毛下，蘊藏著那動人的雙眸。
　　恣意地歡笑時，兩片櫻桃似的唇瓣里，閃爍著點點貝質星光。
　　但獨獨那個叫做邊城的男子對她不曾“感冒”。
　　中了愛情魔咒的人自然會表現出來“感冒”的種種癥狀，諸如手心冒汗、臉上發燒、心潮起伏不定之類，小仙眼前就有很多中咒的人，可那些人里面卻沒有他。
　　邊城——從大漠深處走來的男子，有著海一樣深邃的眼眸，那里映射出的哲人般的思考讓許多女子為之沉醉。
　　卻獨獨這個叫做小仙的女子對他不會“感冒”。
　　在T大的校園里，他倆如同兩條平行線，看得到卻沒有交集。各自綻放著美麗的青春，直到有一天……
　　“邊城、邊城，你和小仙的詩都在《詩刊》上發表了，還挨在一起啊！”是那個鴰躁卻很熱情的男生何必。
　　邊城撇了下嘴唇，表示知道，又繼續看自己的書了。卻用眼睛悄悄地跟著瞟了過去，他知道，他必是要到另一個主角那里去匯報。
　　果然何必雖碰了一鼻子灰，卻沒有抵減掉一分熱情，高高地舉起那本《詩刊》跑到小仙身邊，喊到：“小仙，有你的詩啊！”
　　“謝謝何必，要不要我的簽名啊！”小仙戲謔地說著，輕擠了下美麗如寶石般的眼睛哈哈地笑了起來。那一瞬，天地間仿若有花盛開。
　　邊城的心弦，被狠狠地撩撥了一下，絲縷不絕……
　　
　　二
　　躲在蚊帳里，邊城打開了從床鋪下面費了很大力氣才找到的還沒拆開信封的新一期《詩刊》，急急地翻了起來。
　　邊城從來不看自己已經發表的東西。每一次有新的刊物寄來，都會被他毫不客氣地扔在床底。因為他覺得，就如同妓女簽了賣身契一般，一旦和錢掛上了鉤子，想來總是有點兒出賣自己的不光彩意味。可是自己偏偏就需要錢。因此哪怕面對不甚喜歡的“嫖客”，出價高的，總歸是要給予特別優待的，多給上幾篇自己得意的稿子，卻不管他是否真正欣賞。所以錢到手后，他就絕不會再看那“嫖客”一眼。
　　可是今天卻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念頭：“那一個燦爛如花的女子，會寫出什么樣的詩啊？”
　　終于找到了，和自己的詩歌真的就挨在了一起。一篇在左、一篇在右，各自占滿了一頁，因此，打開來，滿眼就只是兩個人的詩歌。單一看那題目：《新年是位一笑傾城的情人》，邊城便被深深地吸引了，默默地讀著：
　　新年是位一笑傾城的情人/每年只一次的相見/卻愿意為她——把腰包掏空/單是那/為博佳人一笑的禮花啊/就足可以點亮一座愁城/新年是位一笑傾城的情人/每年只一次的誘惑/卻抵不住她——媚眼煙行/勾下指/時光便好似屁股著了火啊/拽著青春一溜煙地向前沖/新年是位一笑傾城的情人/每年只一次的放縱/卻真心為她——舍了勞累，棄了功名/剛嗅到/枕邊的溫暖、唇邊的香啊/一夢未醒，竟全沒了影蹤/新年是位一笑傾城的情人/她千姿百面，美態橫生/讓老人懷念過往/讓青年珍惜當下/讓孩子期盼成長/單是那驚鴻一瞥啊/——便又是一個新的年景！
　　呵，邊城笑了，真是奇思妙想啊，活生生地就給新年配了個情人。又是那么地性感、俏皮，讓人久久難忘。小仙，你是個水一樣通透、鹿一樣活潑，謎一樣美麗的女子啊!
　　在樹陰花影間，著了白裙的小仙，拿著那卷裝禎得古香古色的《詩刊》認真研讀著，卻沒意識到此時的自己本身已是一首詩篇。
　　她朱唇輕啟，吟誦著：
　　《白狐的千年》
　　有一只狐/銘刻在心間/孤獨的身影啊追尋了千年/有一滴淚/滑落在心間/愛你的痛楚啊延續了千年/我是一只白狐啊美麗的狐/你是一只白狐啊癡心的狐/在漫天花雨間，我許下諾言/年年歲歲生生世世為你沉醉/有一縷香/蕩漾在心間/皎潔的蓮花啊燦爛了千年/有一個夢/縈繞在心間/愛你的眷戀啊守候了千年/我是一只白狐啊可愛的狐/你是一只白狐啊癡心的狐/在青燈古佛前，我許下心愿/年年歲歲生生世世與你相伴
　　看罷，小仙竟真的有一滴淚滑落下來，卻不只滑落在心間。
　　小仙哭了，默念著：邊城啊，你究竟是個怎樣的男子？看起來那么地桀驁不遜，遙不可及，卻有著怎樣細膩的情感啊？！那么誰是你的白狐，誰又能讓你守候千年呢？
　　
　　三
　　小仙走在落幕的校園。
　　“落幕”是小仙自己獨有的感受，她一廂情愿地認為，學校放了學后，就是落了幕，最正宗的演出已經結束，其他上不了臺面又萬分重要的節目就在這臺外熱鬧地上演起來。于是就有了花前月下，于是就有了舞榭歌頭，于是就有了愛戀、于是就有了纏綿、于是就有了背叛，卻獨獨沒有忠貞……
　　小仙不相信愛情。
　　多少個暗夜里，媽媽那躺在玫瑰花瓣上的凄美的容顏讓小仙心痛得窒息。潔白的手腕上流出的那一縷殷紅的血線就像是不絕的紅淚落入驚愕地站在門口的她的心中。從此，“心痛就會窒息”成了她的頑疾。
　　自己永不會忘記那個叫做“爸爸”的那個男人挽著那個富有、妖媚的女人，竟在門口輕笑了聲：“最執著的就是最受傷的，清影啊，你錯在——相信了愛情！”
　　
　　四
　　是的，小仙本不該相信愛情。
　　可是當自己也出現了“感冒”的癥狀時，她竟不敢面對眼前這個拿著音樂劇門票也會害羞的邊城——這哪里像傳說中那塊“多才的石頭”呢？！
　　鬼使神差地接受了那張票。小仙的心里斗爭了一下。對于紈绔子弟，小仙向來是不怕的，一切不過逢場作戲而已。善良待人加上游戲人間正組成了自己矛盾的性格。小仙常常想自己其實不懂拒絕。可單單對這個男子，竟有了一絲猶豫。
　　感人的音樂在心間流淌著。邊城看著身邊這個靈動的女子，偶爾會展露出思考、歡樂，或是嘆息的種種情緒，竟全然不顧了自己的存在。
　　女主角在生命即將飄逝之際，唱起了愛情的悲歌，漆黑的長發映襯著狂野的渴望。
　　忽然，一個聲音啜泣起來，是小仙。邊城用指尖，輕挑起她的下頜，呈現的卻是無比動人、梨花帶雨的容顏。不自覺地將她攬在懷中。卻忽略了，她猛地僵硬了一下的身體和眉間深蹙的痛楚。
　　電話忽然震動了。小仙沒有接，卻知道一定是龍飛，要問自己今天有沒有心痛。
　　對這個有著億萬資產的男子，小仙說不上喜不喜歡。可是卻準確地知道，自己的病只有他能治得起。只有他才會一下子拋出三百萬，預約了美國最好的醫生，要求在找到合適配型的心源后，立即為自己做手術，否則等待她的將是死亡。而這么大的手筆，他的條件只有一個，就是：“嫁給我。”
　　
　　五
　　小仙坐在邊城那亂糟糟的床鋪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擺弄著手中那本為他們牽了紅線的《詩刊》。合上、打開，再合上、再打開，就見他們倆各在左右頁的詩歌，合在一起、又分開兩邊，又合在一起、又分開兩邊……
　　兩人似乎算是走到了一起，雖然誰也沒有說出那個“愛”字。
　　很快，邊城就知道了小仙“心痛就會窒息”的毛病。于是瘋狂地在網上查找著關于這種疾病及其治療的種種信息，然而卻絕望地看到治療這種病所需的金錢，是自己賣血都賺不來的天文數字。他拼命地寫作賺錢，卻僅是杯水車薪。
　　小仙從不看他新發表的文章，只是盯住了那本紅娘《詩刊》。合上打開，再合上再打開，于是他們倆各在左右頁的詩歌，合在一起、又分開兩邊，又合在一起、又分開兩邊……
　　這時，邊城的眼角忽然滑下了一滴眼淚，緩緩地說：“合上了書頁我們融為一體，掀開書頁我們各奔東西。”
　　小仙聽了，愣住了。半晌，方伸出頎長的手指，為他拭去了眼淚。卻忘了自己的淚水已如泉涌。
　　“生還是死，是個問題！”小仙也記不得是哪位名人說的了，但此時咀嚼這句話真是萬分苦澀。
　　
　　可她決定不再去想，只輕輕地說了句：“沒關系的，我不怕死亡，凋落——本是生命必經的過程。”
　　那話卻重重地砸在了邊城的心里。小仙近來的臉色已經蒼白得幾乎透明了。若再不去美國維持等待合適的心臟配型，恐怕生命就會終結。
　　在心靈深處，邊城呼喊到：“我拿什么才能拯救你啊，我的愛人！”
　　咬破了嘴唇后，他決定去找龍飛……
　　
　　六
　　一度校園里傳出：“‘多才的石頭’移情別戀了！”因為，另一個女孩依偎在了邊城的身邊。
　　看到單薄的小仙如同一片風雨中飄搖的枯葉般等待著自己的回答，邊城說了句：“因為她比你更健康、更有錢！”
　　小仙轉身跑了，卻沒聽到邊城的低語：“我給得了你要的愛，卻給不了你生命。他給不了你要的愛，卻給得了你生命！”
　　跟了龍飛吧，我會在遠方默默地為你祝福。
　　“小仙，邊城乘今天晚上的火車回老家。”小仙手中的紙條如斷線的風箏般滑落。“不！”隨著一聲凄厲的呼喊，小仙沖了出去。
　　是那個女孩子給她留了信，不忍心小仙見不到邊城最后一面。
　　小仙喊道：“邊城，沒有了愛，單單一個被錢灌滿的、活著的軀殼又有什么意義啊？！”那聲音穿過隆隆的汽笛，萬眾回首。然而邊城跨上車梯的腳步，只是一頓，卻沒有停。
　　龍飛扶起了小仙，擁入懷中。小仙發誓：從此不再相信愛情。
　　她開始了積極的治療，一定要成為比他的那個她還要健康、還要有錢的人！
　　可是，來到美國雖然暫時控制住了病情，但卻很難找到合適的配型，龍飛急得口唇上長滿了水泡。小仙不禁徹底絕望了。
　　忽然有一天，龍飛興沖沖地跑進病房。“小仙，明天就可以做手術了，我們從國內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心臟。”
　　小仙的心里一緊，卻沒有多想，一定是龍飛的功勞。
　　從此，小仙的胸腔里，跳動著一顆強壯的心臟，只是溫暖得讓人常常想哭。
　　
　　七
　　若干年后。
　　小仙從未想過龍飛會比她更先老去。想來該歸功于龍飛為她換上的那顆強勁的心臟。
　　整理龍飛的遺物時，在他鎖到銀行的保險箱里卻只有一張紙，依稀可以看到是張傳真，那熟悉的筆跡躍然紙上——“邊城！”一個名字從小仙心靈深處喚醒。
　　那張紙上，手寫著唯一的一句話：“合上了書頁我們融為一體，掀開書頁我們各奔東西。”
　　小仙蒙住了，機械地翻過背面看那密密麻麻的鉛字：“龍飛，我是邊城。當你收到朋友代我發的這封傳真時，我已即將死去。我想請求你，千萬不要告訴小仙，我想她永遠快樂，不要為我哭泣。你答應過我，只要我離開了，你就帶小仙去美國治療。你信守了承諾，所以把她交到你的手中，我很放心。可我知道小仙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心臟配型，隨時可能死去，感謝車禍雖奪走我的生命，卻為我留下了完好的心臟。愛她——是你我的宿命，就把我的心臟獻給她吧，讓她在我強勁的心跳中感到溫暖……”
　　一行清淚流下，小仙雙手輕撫著胸口，感受著那如同應和般動人的心跳，嘴里喃喃說道：愛情啊很遠，又很近……
　　責編/高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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