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老婆黃彩云在廚房弄得鍋碗瓢盆山響,陳力睡不踏實,小聲嘟囔了一句:“不能輕點兒,這樣白天開車能不打盹兒嘛。”
就這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動靜,黃彩云卻能聽見,她從廚房一步跨進(jìn)臥室,罵道:“睡不好,你怎么不翻溝里撞死!一天到晚傻呵呵地樂,賺那一腳踢不著的倆錢,還好意思說開車,屎殼郎打哈欠,你怎么張開那臭嘴的!”說著從桌上抓起兩份離婚協(xié)議,“告訴你,我都簽了字,你麻溜把你那賤名寫上。單位報取暖費管男不管女,離了婚,至少我每年多出一千多塊。”
陳力的老婆是文化館的會計,工作、收入都優(yōu)越于他,別看既兇又丑,一旦離了,陳力恐怕連這樣的也不好找去。陳力哪敢戀戰(zhàn),飯也不吃了,披上衣服轉(zhuǎn)身出門:“我不屑跟你一樣。”
老婆哪里肯罷休,追出門來,嚷得滿樓道都聽見了:“姓陳的,你個縮頭烏龜,離開老婆就活不下去了嗎?是男子漢,你就簽了它!”
陳力頭也沒回,鉆進(jìn)出租車?yán)铮狭寺贰?br/> 陳力打出租?要是那樣,還會有今天嗎,他是開出租車賺錢。近年來,車多人少油漲價,實在不好做呀。陳力邊開車邊委屈,老婆居然當(dāng)眾罵他縮頭烏龜,他也跟很多人一樣,誤認(rèn)為烏龜就是王八,老婆這樣罵他,分明是含侮辱成分的挑釁!可沒辦法呀,一個下崗自謀職業(yè)的出租車司機(jī),連車都是貸款買的,錢還欠著呢。就這檔次,烏龜就烏龜吧。陳力下決心,從今往后,每天再加班兩小時,多賺點錢,老婆一感動,說不定就改變離婚的主意了呢。
路邊有一瘦高個子招手,陳力馬上把車停了過去。
瘦男人說,要去橫道河子村。那地方路況最差,陳力一咬牙:“120元。”
瘦男人商量:“100元吧。”
老子今天要做一回男子漢!陳力脖子一挺:“那你去坐別人的吧,我拉,就是120元。”
瘦男人笑了:“師傅真黑呀。120就120吧,我有急事。”
陳力開著車,邊走邊想早晨受的窩囊氣。當(dāng)初說我英俊帥氣的是她,如今罵我繡花枕頭縮頭烏龜?shù)倪€是她,人沒了錢,咋會整體都落價呢……車子駛出市區(qū),陳力突然覺得不對勁兒,向后視鏡一瞥,壞了,這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瘦男人左手握著一把刀,橫架在他脖子后面,陳力一下子就明白遇上了劫匪!繳槍不殺,反抗就是找死。陳力清楚這道理,趕緊哆嗦著求饒:“師傅別動刀,我害怕,您讓我干什么都成,就是沒錢,我早上剛出車。”
歹徒惡狠狠地吩咐:“算你識相。把車往右邊拐。”
往右拐是更偏僻的山區(qū)了!“師傅,你別害我呀,我保證配合……”陳力不住聲地哀求。
那歹徒根本不理他,只是命令他把車開進(jìn)了鄉(xiāng)間土路,并催促他加速。
陳力哪敢違抗,車子屁股一撅老高,蹦達(dá)在土路上。也就在這時候,冷不防從左側(cè)莊稼地里竄出一頭豬,攔在車前,陳力下意識地一打方向盤,車子失控,向右一拐,撞在路邊一棵樹上,那玻璃嘩啦就碎了,歹徒?jīng)]防備這一下,身子借慣力往左一撲,陳力感覺脖子上辣了一下,那刀子卻從歹徒手里脫落,掉在了車門處。
陳力壓抑了多日的火一下子爆發(fā)了:他本來幾天前就要去續(xù)保險的,可該死的老婆,愣是說過幾天再交也不遲,車窗碎了,誰給保險?那劫匪……你敢讓他修嗎?脖子上黏乎乎的,肯定是血,新?lián)Q的襯衫,染上血,老婆還不得罵死他!一瞬間,千仇萬怨涌上心頭,我老實開車,招你了嗎,你不讓我好,大家誰都別活了。陳力右臂往上一抬,把趴在身上的歹徒扛得站起來,他隨即用盡力氣一拳頭,恰打在瘦男人臉上,那男人“哇”地一聲,吐出兩三顆牙齒!陳力一看,不好,聽說打掉一顆牙,得賠五萬呢,再看,這拳頭被對方牙齒硌破了皮,血肉模糊很嚇人的……你的牙齒我賠,我的拳頭誰賠?不就是傾家蕩產(chǎn)妻離子散嗎,一下也是打,一頓還是打,陳力感到自己的臉盤脹得老大,不發(fā)泄就憋炸了。他本來就有的是傻力氣,好家伙,這拳頭雨點似的,落在了瘦高個的臉上。瘦高個在車內(nèi)直不起身來,沒法還擊,又被他打得暈頭轉(zhuǎn)向,只好掙扎著打開車門,企圖下車,沒想到,車門一開,正好陳力一拳打來,整個身子幾乎被砸飛到了外面!
陳力打紅了眼。歹徒張著豁牙的大嘴,越看越像陳力床頭那母老虎。“老子讓你欺負(fù)我,讓你離婚,老子讓你知道什么是男子漢!”陳力一拳重似一拳,那歹徒?jīng)]有還手的機(jī)會,開始還會告饒,后來,就癱在地上,沒了聲音!
“出人命了?”陳力四下一撒目,那非法搶道的豬早不知道哪去了,這該找誰理論去?仔細(xì)一想,剛才緊張,錯以為打掉牙得賠償,現(xiàn)在清醒了,他這是正當(dāng)防衛(wèi),賠個屁錢!陳力掏出手機(jī)報了警。
報警后,陳力一摸脖子,那兒的鮮血都凝固了,只是傷口略有些疼。陳力這才明白,原來刀子并不像他想像的那么恐怖,割一下不算太疼,早知道,剛才豁出去讓他割一下,然后一拳打過去,早就解決了,還哆嗦個啥呢,白瞎那車子,撞得多難看。
“110”很快趕到,歹徒仍在昏迷中。陳力這才想起來害怕,傻乎乎地辯解:“警察同志,不怨我,怨那豬……這小子不是好人,他拿刀子……您瞅瞅,這脖子讓他劃的。”
警察大拇指豎得“奔兒”直:“師傅,真正的男子漢。這小子殺人劫車好幾起了,全國通緝,正四處逮不著呢。走,車子先放這兒吧,有人幫你修理。”
這一句,陳力脖子不疼了,也不管襯衫怎么洗,老婆兇不兇……他無所謂地?fù)u搖頭:“小菜一碟。再遇上這樣的,我照收不誤。”
陳力坐著公安局的專車,好不威風(fēng)。去局里做完筆錄,警察們把他圍在中間,問這問那,仿佛他從前是警察的教練來著。那個隊長還給他一張表,說填過后,陳力能申請到一筆獎金!
陳力從公安局里出來,脖子也不去包扎,就這么滿大街昂著頭走,只盼望多遇見幾個熟人。罵他縮頭烏龜?誰說他不是男子漢,那慣匪是你們抓的呀?轉(zhuǎn)了一圈,肚子餓了,才想起回家。打開門,老婆在離婚協(xié)議上又留了一張紙條,連稱呼都沒有:“什么時候簽完協(xié)議,到館里找我,期間不要見面了。”
陳力一剎那熱血沸騰,拿過筆刷刷地簽完字,抓起來就直奔文化館,這回誰縮頭誰就是王八,誰離了誰不能活?老子是男子漢!
(責(zé)編/鄧亦敏插圖/樂明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