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是個旅行家。五月,他正在中國西南旅行。這天,他正在拍攝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仙女峰,一個背著個大帆布包的年輕農(nóng)民從他身后走過。“老鄉(xiāng),你這是往哪兒去啊?”布魯斯用流利的中文和他打起了招呼。
年輕人停了下來,用袖子擦了把汗,答道:“回家。”布魯斯饒有興趣地和他攀談起來。年輕人叫王金泉,在外面打工。他的家就在仙女峰風景區(qū)附近的一個小山村。王金泉已經(jīng)兩年沒回家了,這次他帶著打工掙的錢,回家看望父母妻兒。因為沒趕上進山的車,而下午的車還要等幾個小時,所以他決定走路回家。這樣,能提前一個多小時到家。
就為了提前一個多小時,他竟然愿意步行幾十里山路?布魯斯有些難以理解。和一個外國人聊天,王金泉開始還有些靦腆,但他畢竟在外面見過些世面,漸漸地話也多了起來。他告訴布魯斯,那個帆布包里都是給家人買的禮物,給母親的暖手袋,給妻子的衣服,給兒子的書包。
布魯斯指著仙女峰問王金泉:“在什么地方觀察仙女峰最好?”王金泉不假思索地答道:“在我家樓頂上!”“哦?”布魯斯揚了揚眉毛。王金泉自豪地說:“兩年前我用打工攢下的錢修起了兩層小樓,正對著仙女峰。在我家樓頂上看仙女峰,比在風景區(qū)里的角度還好!為這個,我特地在樓頂修了個小亭子哩,嘿嘿!”
臨別的時候,布魯斯接受了王金泉的邀請,約好從風景區(qū)回來就去他家看看。
就在第二天下午,地震發(fā)生了!布魯斯踉踉蹌蹌地剛跑出大門,身后的飯店就轟然倒塌了,卷起了漫天的灰塵……
三天后,進山營救的武警戰(zhàn)士找到了布魯斯,因為公路已經(jīng)完全損毀,戰(zhàn)士們帶著布魯斯和另外幾個幸存者抄小路出山。因為山體滑坡,路非常難走,走到一個小山村的時候,筋疲力盡的一行人停下來休息。
小山村的情景慘不忍睹,所有的房屋都倒塌了。救援人員告訴布魯斯,這里的搜救行動已經(jīng)基本結(jié)束,傷員已經(jīng)轉(zhuǎn)移,由于斷水斷電,余震不斷,正在動員村民們轉(zhuǎn)移到城里的災(zāi)民安置點。
一處廢墟上坐著一個災(zāi)民,救援人員正在勸說他轉(zhuǎn)移,但那人抱著頭呆呆地坐著,始終一言不發(fā)。布魯斯走上前去,那人剛好抬起頭,布魯斯不由得吃了一驚:那人正是王金泉!
王金泉神色木然,似乎并沒有認出布魯斯。他嘴里喃喃自語:“媽,老婆,孩子,還有我的房子,全都沒有了,沒有了……”布魯斯這才注意到腳下的廢墟上還殘存著一個黃色琉璃瓦的亭子角,默默地翹立著,仿佛在訴說著什么。看來,這就是王金泉引以為豪的那座可以欣賞仙女峰美景的房子了,可是現(xiàn)在……布魯斯不由得一陣酸楚,心中充滿了同情和傷感:前幾天,這個男人還興高采烈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可是現(xiàn)在,他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所有的財產(chǎn),也許一輩子,他都會生活在陰影里……
布魯斯自告奮勇地當了一名志愿者,一連三天,他都在忙碌著,一支又一支的救援部隊,一批又一批捐贈的錢和物資,一群又一群的志愿者,一個又一個感人的故事,布魯斯感動不已,他常常在心里問自己:是什么使中國人面對災(zāi)難時如此的團結(jié)和堅強?
三天后,布魯斯又來到了上次拍攝仙女峰的地方,他想憑吊一下劫后余生的仙女峰。布魯斯剛舉起相機,眼角的余光卻突然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布魯斯扭過頭面對著那人,他正是王金泉!他背著一個破背簍,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震后坑坑洼洼、塵土飛揚的公路上。
“嘿,王,你這是要去哪?”布魯斯驚訝地問道。王金泉抬起頭,認出了布魯斯,臉上竟然擠出了一絲笑容:“回家!”布魯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家不是已經(jīng)全毀了嗎?他有些擔心王金泉是不是受了刺激后精神恍惚,忙勸道:“王,你是不是生病了?還是看看醫(yī)生吧!”王金泉明白了他的意思,搖了搖頭說:“我沒事!”他指了指背簍里的方便面、礦泉水之類的食品說:“這些都是別人給的,政府發(fā)的,可這么大的災(zāi)難,咱們不能全靠別人,我得回去把地里的莊稼收一收,鄰居家兩口子還躺在病床上不能動,我得幫他們把莊稼也收了……”
王金泉走出幾步,仿佛想起了什么,又回頭對布魯斯說:“房子沒有了,可地還在。我會把家重建起來的。過幾年你再來,我請你上我家樓頂,喝茶看仙女峰!”
看著王金泉那漸漸遠去的身影,布魯斯的眼睛濕潤了,無論何時何地,無論面對什么樣的災(zāi)難,中國人心中都有一個“家”,這是一個幾口人的小家,也是一個十幾億人的“大家”!這,也許就是幾天來困擾自己的那個問題的答案。
(責編/方紅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