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最后一個冬天

　　姐姐，我想回家，牽著我的手，我有些困了。姐姐，帶我回家，牽著你的手啊，就不會害怕……
　　——摘自張楚歌詞《姐姐》
　　
　　一、海洋館里的失蹤
　　
　　冬天的雪很大，眼看就臨近春節
　　了，城市里到處是一派節日的歡快氣氛。市海洋公園的海豹館里這幾天是人滿為患，孩子們都放寒假了，很多家長陪著他們來看海豹表演。海豹表演是上午和下午各演一場，雖然天氣寒冷，由于館內有空調，所以來看的人特別多。誰也沒想到，那天上午，就在這個海豹館里發生了一件怪事。
　　當時，海豹表演已經開始二十多分鐘了，場內，隨著訓練員的口哨聲，幾只海豹做著各種滑稽搞笑、憨態可掬的動作，贏得了觀眾接連不斷的掌聲。在海豹館門口，負責驗票的幾個管理員也緩了一口氣，他們已經關上了進口的小門，守在那里小聲地聊著天。突然，從觀眾席那邊跑過來一個小女孩，脖子上掛著部小數碼相機，揮著手焦急地沖他們比劃著什么。
　　那小女孩大約十二三歲的樣子，嘴里“依依呀呀”地也不知道在說什么，只是一個勁兒地比劃，幾個管理員都不明白她的意思。后來，那女孩拿出個隨身攜帶的一個小本子，在上面寫了幾行字，遞給其中的一個管理員，上面寫著：“我是個聾啞人，但我能看懂你們說的話，我弟弟不見了！”
　　原來是個聾啞人，不過她的意思管理員們還是不明白，海豹館是封閉式的，門口一直有人守著，剛才驗票進場后，又沒看到人出來，她弟弟怎么會不見了呢？管理員中，有個老成點的放慢了語速，一字一頓地問那女孩子到底怎么回事，會不會是她弟弟亂跑，在觀眾席里跑丟了？
　　那女孩果真能讀懂唇語，低頭又在那小本子上寫了起來，她邊寫管理員們邊看，漸漸明白了事情的經過。原來這姐弟倆今天來海洋公園玩，他們買票進了海豹館后，表演還沒開始，小姐姐要解手，叫七歲的弟弟在座位上等她，可等她回來后，弟弟卻不見了。剛開始她也以為是弟弟亂跑，擔心弟弟被人擠倒，于是到處找，但她找遍了整個觀眾席可還是找不到弟弟，于是她來門口求助。女孩一邊說，一邊拿出兩張門票，還打開數碼相機讓他們看。
　　相機里有他們請人給合的影，還有幾張是她弟弟單獨照的照片，背景就是海豹館的觀眾席和大水池，照片上的小男孩胖乎乎的挺可愛。看了照片，那幾個管理員也沒太當回事，他們安排了兩個人繼續到館內找，又安慰那個小姐姐說，即使找不到，等觀眾出場的時候，他們守住這唯一的出口，再在館內找找就行了。
　　可事情出乎他們所有人的意料，表演結束后，出口處的人流中，并沒有出現照片上的那個小男孩，而散場后空無一人的場館內，包括廁所、水池，甚至海豹訓練區和飼養區，都沒有小男孩的影子！
　　小女孩急得直想哭，幾個管理員也都束手無策了，請示公園管理處后，他們報了警。警方也感到事情很蹊蹺，派人到現場來做了詳細的調查，但還是一無所獲。失蹤男孩的名字叫丁小延，姐姐叫丁小蔓，他們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于是，他們把小蔓帶回了警局，又電話通知了她的父母。
　　姐弟倆的媽媽王霞接到警方電話后嚇壞了，說馬上就乘車回來。在家長還沒來之前，警方再次詳細地詢問了小蔓，但還是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女孩似乎被嚇壞了，一直抱著相機發呆，說要爸爸媽媽回來找弟弟。警方把她拍的照片放到電腦里，那些照片的拍攝時間的確是當天上午十點鐘左右，和海豹館的演出時間是一致的。當然了，從警方的角度來說，他們也不是有意懷疑一個小女孩的說詞。
　　失蹤小孩的母親已經在路上了，在到達之前，她還用電話向警方反映了一個新的情況，在省城打工的丈夫丁大海，現在也突然聯系不上了，沒人知道他現在在哪兒！
　　
　　二、留守城里的孩子
　　
　　丁大海在省城一個朋友開的連鎖餐
　　館里任店長，很少有時間回家，王霞原先是市里一家國企的會計，三年前企業改制，安排她去了外地的分公司。
　　王霞在得知兒子失蹤了時，就如五雷轟頂似的一下子蒙了，她也顧不得心疼錢了，請了假就從兩百公里外打了個出租車往回趕。一路上，她忙著給丈夫大海打電話，誰知他的手機卻一直處于關機狀態，電話打到他的店里，老板鄧總卻說，大海昨天就請了假，還對王霞說馬上到春節店里的營業高峰期了，讓大海一定按時回去。王霞大吃一驚，大海平時坐火車五個小時就能到家，可現在快一天了還不見人影，丈夫可千萬別再出什么事啊！
　　自打兩年前大海的母親去世后，小蔓姐弟沒人照顧，平時都在寄宿學校住讀，學校放寒暑假時，在聾啞學校就讀的姐姐就把弟弟接回家，家里沒大人，雖說給請了鐘點工，但實際上照顧弟弟就全靠懂事的小蔓。現在一天之內，王霞的兒子離奇失蹤，丈夫又下落不明，等她趕到警局的時候，人都快崩潰了，抱著女兒直掉眼淚。
　　因為孩子和他父親的失蹤時間都未滿四十八小時，警方手頭掌握的線索也很有限，他們現在只能勸王霞不要太著急，建議還是先回家去等，如果在四十八小時之后還沒消息，警方將正式動用刑偵手段進行偵破。
　　小蔓見到媽媽后松了一口氣，警局里那些警察說話又急又快，她還不知道她爸爸的消息。在回家的路上，她打手語問王霞，爸爸什么時候回家。看著女兒那企盼的眼神，王霞這時候哪忍心告訴她，只是說爸爸現在有事暫時回不了家。
　　沒想到小蔓急了，對媽媽“說”，爸爸保證過，弟弟期末考試如果兩科都上了95分，他就會回來過春節的，去年爸爸春節就沒回來，今年他們一定要和爸爸媽媽一起過節！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小延就在姐姐眼皮底下被走丟，可這孩子還不依不饒地只想著過節，王霞忍不住想打她，可手剛一舉起來又沒舍得打下去。她知道，從小他們姐弟的關系就非常好，大人不在時，如果有別家的孩子欺負了弟弟，小蔓知道了總會找到那人“算賬”，現在小延不見了，女兒心里其實更難過，在警局里就一直在發呆，王霞不忍心責備她。再說，這孩子的耳病，當初也全怪他們大人！
　　小蔓五歲那年，當時小延還沒出生，那時王霞和丁大海都在廠里三班倒，小蔓全靠丁大海的母親在帶。有一次丁小蔓拉肚子，她奶奶圖便宜帶她去了一家私人診所，結果打了幾天針后，有一天早上奶奶叫小蔓起床，喊了很多聲她都聽不見，到醫院一檢查，奶奶當場就暈了過去，原來那個醫生給注射了過量的慶大霉素，造成了小蔓藥物性失聰！事發后那個體醫生跑了，小蔓由于聽不見別人說話，語言能力也漸漸喪失了。這幾年大海兩口子拼命掙錢，就是想給小蔓治病，哪知道姐姐的病還沒錢治，現在弟弟又失蹤了！
　　那天晚上，王霞回到家里就給小延常去玩的幾個地方打電話，但他們都說沒見到孩子。王霞守了一夜后心力憔悴，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睡到半夜她醒了，習慣性地走到女兒房間看看孩子被子蓋好沒，誰知道進房間一看，王霞立刻愣在了那里，女兒的床上竟然空無一人！看著小蔓床上零亂的被蓋，王霞腿一軟眼一黑，暈倒在了地板上。
　　
　　三、一波未平一波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王霞醒了過來，
　　隱隱約約聽見防盜門那兒有響動，似乎有人在捅他們家的鎖，又老捅不開！難道他們家真的被壞人給盯上了？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反正現在家里只剩自己一個人了，王霞心里一橫，隨手抓了根棍子，把耳朵悄悄貼在門上聽了聽，猛地一下打開房門！
　　門外走廊里一片漆黑，但是借著屋子里的燈光，王霞驚奇地看到門外站著的不是別人，而是她的女兒小蔓！
　　小蔓也嚇了一跳，手里的鑰匙“鐺”地一聲掉到了地上。她剛彎腰撿起鑰匙，王霞就氣得一把把她拉進屋里，也不管她聽不聽得懂，連聲問道：“這么晚你到哪兒去了？你這孩子怎么老來氣我呀？你弟弟到現在還沒有消息，你也到處亂跑讓媽媽擔心？”小蔓低著頭一聲不響，王霞忍著氣，放慢語速又問她到底到哪兒去了，過了好久，小蔓才打手勢告訴媽媽，她是出去找弟弟去了！
　　
　　王霞是又氣又心疼，這也難怪孩子，小延不見了，做姐姐的也急呀，可再怎么這深更半夜的一個女孩子也不能到處亂跑啊！城里這么大，哪能說找就找到？鬧了這一晚，天色也快亮了，王霞正要去給女兒做頓早飯，誰知這時候客廳里的電話突然響了！
　　她急忙過去拿起電話：“喂？是小延嗎？我是媽媽呀？”
　　可電話里卻是大海的老板鄧總的聲音，說丁海找到了，受了重傷，現在正在省城的醫院里急救，叫王霞趕快過去一趟！聽說丈夫受了傷，王霞心里一驚，立刻就想帶著女兒去看他，但轉念一想，兒子小延還沒消息呢，自己是去省城呢，還是留在這里找兒子？思來想去她也只能先顧眼前，于是告訴女兒小蔓，爸爸那邊有點急事，媽媽要過去一趟，無論情況如何明天一定回來，要小蔓守在家里等弟弟的消息。
　　先不說王霞如何安排好家里的事情，火焦火燎地乘早班車趕往省城，卻說大海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他又怎么突然受重傷了呢？
　　原來，丁大海因為去年春節沒能回家，今年他又向鄧總請假，要回家過過春節，可鄧總還是沒同意。大海也知道，每到春節，就是餐飲業的黃金期，就是鄧總自己也好幾個春節沒回家了。鄧總和大海是一個地方出來打拼的，自己和鄧總既是老板和下屬的關系，還是多年的朋友的關系，鄧總對自己不薄，要不是他，他下崗后還不知能不能找到合適的工作呢。現在他工資雖說不高但總還是一個店長，春節店里事多，他也不想讓鄧總太為難。
　　可大海今年對兒子保證過，期末成績上了95分就回去看孩子的，他都快一年沒回家了，作為一個父親，不能總讓孩子失望啊。那天，他見店里沒太多事，離春節也還有幾天時間，再次向鄧總請假，說就回去兩天，主要是看看孩子。鄧總實在拿他沒辦法也只有同意了。
　　老板準了假，大海興沖沖地就去了車站，他也沒給家里打電話，準備給孩子一個驚喜。哪知到火車站一看，售票大廳里人山人海的擠都擠不進去，這春運期間的火車票可是一票難求啊！大海一想，不行，自己就請了兩天的假，趕班車的話時間來不及，還非得買上火車票不可，哪怕是多花點錢也行。他在車站轉來轉去，就被一個小眼睛的票販給纏上了！
　　大海知道票販子手中的票要貴出一大截，可這時候他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就和那人講好了價錢。但那小眼睛說這兩天查得厲害，他身上不敢帶著火車票，得跟他到另一個地方去拿。于是，丁大海跟著那人七拐八拐地到了一條沒人的小巷子里，這時又鉆出一個小平頭，小眼睛說票在小平頭身上。誰知大海剛把錢包掏出來，那兩人冷不防搶了錢包撒丫子就跑！
　　等大海回過神來才想起，那錢包里的錢和證件倒在其次，可里面還有店里三萬多塊錢的重要票據呢，那幾張票據丟了，他大半年的工資也賠不起啊！大海趕緊追了上去，眼看就要追上了，那兩人見跑不掉都回過頭來，其中一個手里還拿著刀子，搏斗中丁大海被刺了好幾刀，后來倒在了地上，在他昏過去之前，他看見身邊扔著他的錢包，掙扎著拿起來一看，里面什么也沒有了，只剩下那張他一直放在錢包里的，小蔓和小延合影照片……
　　
　　四、小延你在哪里
　　
　　等大海被人發現送進醫院，醒過來
　　的時候，王霞已經在鄧總的陪伴下來到了病房。大海給他們大致說了一下被搶的經過，手里還下意識地抓著他的空錢包。看著自己多年的好朋友為了保護店里的票據，被歹徒傷成這樣，鄧總的心也抽抽的疼啊，在陪王霞來的路上，他已經知道了小延失蹤的消息。
　　醫生說丁大海沒傷著要害，只是失血過多，王霞早就哭成個淚人了。大海說了一番話之后，虛弱得不行，又在病床上沉沉睡去，這時候他手中的錢包才終于“叭”地一聲，掉到地上。王霞含淚把錢包撿起來，一眼就看見了里面小蔓和小延的合影，丁大海現在傷成這樣，而丁小延還下落不明，睹物思人，她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一旁的鄧總知道她的心事，安慰他說：“兄弟媳婦，你也別太傷心，我已經想好了，你們家小延還沒找到，大海現在又是這樣，我也不能光顧著我的生意了，那邊市里面我還認識幾個人，我開車陪你回去找小延，大海這邊我派人來照顧！”
　　王霞感激地沖鄧總點點頭，又把錢包里的照片抽出來想貼身帶著，突然，她覺得有些不對，這照片怎么那么像小延失蹤那天，在海洋館里拍的那張照片啊？她又仔細看了看，沒錯！這張照片她以前在家里沒見過，估計是她不在的時候大海拍的，但當時在警局里她反復看過小蔓拍的照片，其中有一張的背景、兩姐弟的姿態和這張特別像，特別是小延額頭上那一道正在結疤的劃傷，那位置和形狀，和這張照片一模一樣！
　　按說小延是個小男孩，身上時不時都有他頑皮時留下的疤痕，但令王霞不解的是，大海手中的這張照片，明顯不是今年拍的，他今年還沒回過家呢！那兩張照片小延頭上那道傷疤怎么能那么巧，連愈合的痕跡都一樣？難道小蔓真的向他們隱瞞了什么？可小蔓的照片確實是那天上午拍的，警察找不到作假的痕跡呀？
　　王霞左思右想也沒有頭緒，她奔波一天了現在也顧不上休息，又和鄧總連夜往家里趕，在回家的高速公路上，王霞還在想著那張照片。鄧總一邊開車一邊安慰她，說今晚過后，離孩子失蹤的時間也就到四十八小時了，他們回去后除了催促警方立即投入偵破外，自己也要張貼尋人啟事，爭取盡快找到丁小延。
　　回到家，王霞發現小蔓又不見了，桌上留著一張紙條：“媽媽你回來了的話冰箱里有飯菜，你熱熱就可以吃，我出去找弟弟了，你放心，弟弟是我丟的，我一定會把弟弟找回來！還有，爸爸他出什么事了嗎？他會回來和我們過節嗎？”
　　看了紙條王霞才想起自己一天沒吃飯了，只在車上吃了點面包。鄧總見她面容十分憔悴，勸她休息一下，他自己先到警察局去，又找王霞要了小延的照片，說馬上復印了請人張貼，現在家里也離不得人，讓王霞就守在家里等消息。
　　下午了，小蔓還沒回來，鄧總的電話卻來了！警方現在已經把小延的照片傳到各個基層點了，正在展開對失蹤事件的調查和偵破，另外，他壓抑不住激動的心情對王霞講：“我請人把小延的照片在市內各個地方張貼了，剛才有人給我來電話，說就在小延失蹤的那天下午，在依仁巷一家雜貨店門口，他見到過一個長得非常像小延的男孩！我有點事，你馬上過去一趟！”
　　王霞精神一振，兒子有消息了，哪怕這消息只有萬分之一的可信度，她也要親自去問問。她馬上打了個車，直奔鄧總說的地點，果然找到了那家雜貨店。那雜貨店主見了照片連說非常像！
　　“小延！丁小延！”王霞跑出店門在大街上就喊了起來，可哪里有兒子的影子啊！但小延既然在這里出現過，那他就在這附近的可能性極大，王霞就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樣，拿著兒子的照片在這條小街上，挨家挨戶地問過去。王霞就從下午直到深夜，但是依然沒有任何結果。她一遍遍地在心里喊著：小延啊小延，你在哪里呢？媽媽想你啊，你快回家吧！
　　
　　五、姐姐你帶我回家
　　
　　當王霞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里
　　時，已經是后半夜了，小蔓已經回家，在平時和弟弟一起睡的上下床上睡著了。王霞本來想把她叫醒問問照片的事，可想到孩子出去找弟弟也很累了，就沒叫醒她，后來自己也睡了。
　　第二天，小蔓已經從樓下小吃店里打來豆漿油條，等媽媽起來吃早飯了。王霞哪吃得下飯啊，拉著小蔓就問那照片是怎么回事，她從懷里掏出從大海那里拿來的照片，質問女兒，為什么兩張照片會這么像？它們是不是就是一張照片？小延到底失蹤了沒有，他現在在哪兒？
　　小蔓被媽媽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不知所措，雖然媽媽說得很快，但大部分意思她還是能從王霞的口型中讀懂，她開始還慌亂地打著手語辯解著，后來干脆低著頭什么話也不“說”了。王霞見女兒這個樣子，實在冒火了，抓過一張紙就在上面寫起來：“小蔓你知道嗎，你爸爸為了回家看你們，被壞人刺傷現在還躺在醫院里，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小延失蹤的消息！現在警察到處在找弟弟，連你鄧伯伯也陪著媽媽在找他，你們是不是真的有事瞞著我？”
　　
　　小蔓見了媽媽寫的這一番話，愣了好半天，后來漲紅著臉也在紙上寫了一句話，見了這句話王霞震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小蔓寫道：“媽媽對不起，我們撒謊了！其實弟弟沒有走丟，我們只是想騙你和爸爸回家過年。那天你回來了，我本來就要帶弟弟回家的，可是弟弟后來又說爸爸沒回來，他要等爸爸回來他才回家！”王霞趕緊又問到底怎么回事，母子倆在紙上一問一答，王霞越聽越心驚，越聽越心酸……
　　原來，小蔓和小延姐弟倆一直盼著他們全家人今年能夠團聚，可以像其他家庭一樣，在節假日由爸爸媽媽帶著上公園去玩。可王霞和丁大海回來的時間都不固定，媽媽公司還好，春節總會放假，而爸爸去年春節過后才回家，只呆了兩天就走了，今年春節，爸爸又打電話給小延說回不了，把小延氣得直哭。
　　那天小蔓突然靈機一動，對弟弟打手勢說：“要想爸爸媽媽都回來好辦，我有一個主意！你想玩一次藏貓貓的游戲嗎？”
　　小延聽說爸爸媽媽還能回家，自己還可以玩游戲，當然愿意。于是，小蔓就照從網上學來的方法，懷里揣著去年爸爸回來帶他們到海洋公園拍的照片，一個人買兩張票進了海豹館。
　　在演出開始之前，小蔓就躲到角落里，用自己常玩的數碼相機翻拍了帶去的舊照片，她從網上看到過，用這種方法翻拍出來的照片，除了專家一般人就是用軟件也看不出它的真假。于是，她在海豹館里上演了一出“姐姐找弟弟”！小蔓天真地想用這種方法來驚動大人，她知道弟弟不見了，爸爸媽媽肯定都會回來的，那樣，他們一家人不就可以在一起了嗎。
　　那么，小延這幾天被姐姐藏在哪里呢？藏在一個老奶奶家里！這個老奶奶，是他們姐弟倆一年前就認識了的。老奶奶住一條小街的舊房子里，常常一個人坐在路邊曬太陽，小蔓姐弟倆有時候從她門口路過，老奶奶總是很慈愛地看著他們，偶爾還給他們糖果吃。姐弟倆的父母都不在身邊，缺乏長輩的疼愛，他們也很喜歡這個慈祥的老奶奶，一來二去大家就都混熟了。
　　老奶奶的子女都在外地，聽說還很有錢，可她就喜歡住老房子。小蔓那次給奶奶說，弟弟要在這里住幾天，把那老奶奶高興得不得了，給小延又買吃的又買喝的。那天把小延安頓下來之后，他對姐姐說：“姐姐，等爸爸媽媽都回來了，我就不躲貓貓了，我等你來帶我回家！”
　　當王霞回家后，小蔓看到媽媽那么傷心，也想過不該再騙大人了。那天晚上她跑到老奶奶那里，要帶弟弟回家，可弟弟問她爸爸也回來了嗎？她說沒有。小延這孩子也鬼精鬼精的，眼睛一眨，說道：“光是媽媽回來，我一回去爸爸就又不會回來了！我想和爸爸玩打架，姐姐，他們都回來了你再帶我回家！”弟弟躺在老奶奶懷里撒著嬌，又說奶奶對他很好，還給他錢買酸奶喝。小延要等爸爸，小蔓一來舍不得強行拉他走，二來她也希望自己的“計劃”成功，于是就叮囑了弟弟幾句，叫他不要再到街上去，自己會時時來看他的。
　　現在，小蔓聽說爸爸受傷住了院，而媽媽又在懷疑她的照片有假，實在不想再隱瞞下去，于是就原原本本對媽媽道出了所有真相！
　　
　　六、冬天的悲劇
　　
　　王霞又急又氣，還有一股說不出的
　　心酸：“小蔓，媽媽理解你們的心情，現在先不說了，我們去把弟弟帶回家，好嗎？”
　　丁小蔓點點頭，帶著王霞出了門。果然，她來到了那天王霞去過的依仁巷！不過小蔓沒有在那里停留，而是帶著媽媽從小街上穿過去，又七拐八拐地走了一段路，這才來到一條更小的巷子里面。
　　這條巷子兩邊全是那種老式的吊角樓，街道也是用石板鋪成的。當時正是早上八點多鐘的樣子，街上的行人都匆匆忙忙地趕著去上班。好容易小蔓才在一棟房子前面停下了，對王霞示意說就是這里。這是一棟磚木混合結構的老房子，王霞看見了房檐下晾曬著的丁小延的燈心絨褲子，連忙跑上去敲門，可敲了半天都沒人來開門。
　　王霞疑惑地打量著緊閉的房門，難道那個奶奶帶小延出門了？這下可到哪里去找啊？她一心想立刻見到兒子，掏出手機來就給鄧總打電話，想要他也過來幫忙找找。電話一接通，鄧總就連連說著抱歉：“對不起啊兄弟媳婦，昨天剛回來還沒幫你什么忙呢，就被朋友給拉到賓館里聊了一晚，害得我連家也沒回，這不，我正要回家去看看，之后馬上就和你匯合。怎么，小延有消息了嗎？”
　　鄧總幫自己找孩子連家也沒顧得上回去，王霞告訴他孩子現在還沒找到，但已經知道了他的藏身地點，現在正在找。王霞話還沒說完，突然從街道拐角那邊轉出個人來，邊走邊拿著手機在和人通話，她定睛一看，那人不就是正在和自己打電話的鄧總嗎？
　　鄧總也看見了王霞，奇怪地走過來問：“王霞你不是在找孩子嗎？怎么在這兒啊？”
　　王霞指著那扇緊閉的房門，說丁小延其實一直沒失蹤，前幾天是被他姐姐給藏在這兒了。鄧總大驚：“這就是我家啊，現在只有我母親一個人住，我們一直勸她過去跟我們住，可她總說住不習慣，我今天就是來看她的，小延真的是在這里嗎？”
　　王霞剛開始還不放心小延到“陌生人”家里去住，現在聽說那老奶奶居然就是鄧總的母親，一顆心也放下了。這時候小蔓跑來說，她到后窗去看過了，小延還在床上睡懶覺呢。鄧總身上有鑰匙，連忙掏出來打開房門，招呼大家進去。
　　王霞他們進去后，鄧總就指著其中的一個房間說，那就是家里的臥室，他一邊去敲門，還一邊開玩笑說，這才叫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不料那房門從里面反鎖了，鄧總敲了很久，都沒人來開門！王霞突然有了一種十分異樣的感覺，小延睡得再死，敲了這么久的門也應該醒了啊！她一著急，也不知哪來的一股大力，死命地就往門上撞去，只一下就把房門給撞開了！
　　門開之后，一股含著煤煙味道的風直往人鼻子里灌，嗆得三個人咳嗽不已，王霞一眼看見屋里靠床的地方放著個煤爐子，她的兒子小延滿臉青紫，獨自睡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小延！”王霞大叫著撲了上去，拼命地拍打著兒子，可小延雙目緊閉，再怎么弄也不醒，一摸他的身上，人都早已經冰涼了！王霞渾身顫抖如墜冰窟，撕心裂肺地大叫著：“小延！兒子你醒醒啊！媽媽來帶你回家了！”就在這時，她的耳邊又響起一聲大喊：“媽！你老人家怎么了？”
　　只見鄧總從靠窗戶的墻根底下扶起一個老人來，又是拍打又是掐人中，但那老人也怎么弄都弄不醒！
　　原來，鄧總的母親怕小延晚上睡覺著涼，在屋里生了個炭爐取暖，那天晚上老人被煤煙熏醒，掙扎著要去開窗戶，但只爬到窗戶底下，卻再也沒能打開那扇窗戶！
　　眼看著弟弟死了，老奶奶也死了，小蔓腿一軟，順著墻就跌坐在地上，口里，還喃喃地念著：“弟弟，姐姐來了，姐姐來帶你回家了……”
　　
　　尾聲
　　
　　大海傷口還沒痊愈，就從別人那里
　　知道了兒子失蹤的消息，等他趕到家里時，卻什么都晚了，兒子已經永遠地睡著了。在他弄清了一切事情的原由后，這個平時最疼孩子的父親，忍不住沖到一直在墻角發呆的小蔓面前，揮拳就要打她！
　　這時候王霞像一個護犢的母獸，過來擋在小蔓面前，朝他歇斯底里地叫道：“你有什么權利打孩子？小蔓他們不過是想你回家！他們有什么錯？如果你答應春節回家，如果你那次回家前先打一個電話，這一切，還會發生嗎？”
　　大海一下子愣在了那里，眼淚順著他的臉頰無聲地流淌著。而王霞說著說著也蹲到了地上，嘴里還在念叨著：“如果我們不去外地打工，如果那天我再多找幾條街，如果那天晚上我回家就把小蔓叫醒，問問她照片的事，這一切還會發生嗎？……”念著念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只顧抽泣了。屋子里一片沉寂，后來就只剩小蔓一個人的喃喃自語聲音了，她抱著弟弟的照片，一直在那兒不停地“說”著：“弟弟，牽著姐姐的手啊，姐姐帶你回家……姐姐帶你回家。”
　　冬去春來，一轉眼春節就過去了。王霞公司的領導根據她家的具體情況，把她調回了市里，她可以一直陪著女兒了。大海呢？傷養好后，他又去了省城。他又怎么能不去呢？他都四十多歲的人了找份工作不容易，那里有他的工作啊，還有和他一樣失去了親人的鄧總。
　　（責編/鄧亦敏插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