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上海市位育中學信息科技教師;開放源代碼軟件及開放教學理念的熱情推廣者;馬丁·加德納、劉易斯·卡羅爾、道格拉斯·亞當斯、喬斯坦·賈德的忠實讀者;各時代著名哲學家、物理學家、數學家及天文學家的真誠崇拜者;經典藝術的耐心欣賞者;星空、氣候、植物等自然現象的初級觀測愛好者。
許多朋友常常會問我同一個問題:“你怎么會想到去研究這個?”問題雖然相同,但其中的“這個”通常指的是不一樣的內容,例如:各個作曲家電影配樂風格的差異;《愛麗絲漫游奇境》中所有的雙關語;在光污染環境下尋找星云;古埃及建筑規劃中所體現的文化內涵……我的回答則是:“我喜歡做我喜歡做的事。”
“我喜歡做我喜歡做的事”,這句話我大概重復了幾十次甚至上百次之多,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意識到,此話雖然朗朗上口,并且提問的朋友們也很滿足于如此答案,但細想之,邏輯上卻很成問題:難道居然有人會喜歡做他所不喜歡做的事情嗎?此答案仿佛和“1=1”一樣確定無疑,但似乎并不內含具有啟發作用的信息量。于是我一拍腦袋,在講到信息基本概念的時候,又多了一個給學生搞腦筋的素材。
繼而我又想到,是不是其他人也都喜歡說“我喜歡做我喜歡做的事”?于是打開谷歌(www.google.com),照著同樣的意思,用相近的語句搜索并觀察搜索結果的數量,果然,有不少人把“我喜歡做我喜歡做的事”或意思類似的話貼在了網絡上,不過我的好奇心只是被滿足了一小部分,接下來我想知道的是,全世界究竟有多少人在說“like to do what I like”或“prefer to do things that I like”或諸如此類的話……
很長時間來我十分確信,自己幾乎無法離開網絡學習和工作,那么上面的事情本來不值提起,直到我忽然想起福特對人類奇怪交流行為的總結:“人類總是喜歡重復再明顯不過的事實,比如今天天氣真不錯啊”(福特,星際漫游者,道格拉斯·亞當斯所著《銀河系漫游指南》中的主要角色之一),再結合自己對維特根斯坦的有限理解,于是我懷疑,朋友們大概多數奔我的言外之意而去了,因此動用一下個人解釋權是很有必要的。
● 哪些是我喜歡做的事情
我喜歡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文字游戲。劉易斯·卡羅爾所有的字母重組(Anagram)游戲都吸引著我的眼球,例如把Alice重組為Lacie(Alice是劉易斯·卡羅爾《愛麗絲漫游奇境》中的主角,Lacie是另一個角色,在其中一章中做了友情客串,其名來自Alice字母的重新組合),我急不可耐地從中學了一丁點兒來,不僅僅用來炫耀,也將其改造成了課堂素材,例如通過搜索引擎,找出listen重組后的那個單詞——恰巧也就是認真listen的基本條件——silent,除去憑空想象,可以通過一種奇特的搜索技巧找到此重組答案(讀者們自己試試好嗎)。這個例子的作用很多,比如引導學生如何靈活使用搜索引擎,并順帶維持一下課堂紀律;在選修課時讓學生討論,哪些字母重組游戲適合調用集合類編程實現,而哪些最好是調用排列組合類。
幸虧有網絡,整個人類文明史中的重要成就都能夠讓每個人搜索得見,無論這個成就是相對論還是文字游戲。也幸虧有網絡,我在接受、欣賞這些成就的同時,也試著重組或改造出一些新的東西來,我將這些東西發到網絡上,如果它們毫無價值,那么很快就會被淹沒,如果它們有點價值但很不成熟,則完全有可能被其他人繼續修改、重組,然后慢慢成熟起來,甚至期待會有人將它們成就為一種成就。
我喜歡做的事情之二……本來想列舉所有“我喜歡做的是哪些事情”,但這樣一問,則回答雖然量多卻恐怕不成體系,因此借用劉易斯.卡羅爾的排列組合技術換成第二種問法“哪些是我喜歡做的事情”,請大家注意兩個問題由完全相同的字組成,但意思上其實有微妙的不同。
那么,“哪些是我喜歡做的事情”?這就是耐心的欣賞、一點小小的改造和再次傳播。這個小小的改造多半是通過重組他人已有的成果而來,原創的或是大部分原創的新意總是求之不得,往往有這樣的情況,有時半夜醒來忽然有了一個感覺極好的主意,其感覺之好甚至足以讓我后半夜完全失眠,然而第二天上網后,卻發現早在幾百年甚至千年之前,某某人早就有過類似的想法了。
即便是看上去很細小的改造工作,也常常要占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以前我有時感覺不同的研究擠走了我大部分的娛樂時間,現在卻覺得研究本身就已經成為一種娛樂了,我好象得了思考強迫癥,要停也停不下來了。乘這次機會,正好總結一下以往主要娛樂活動的結果:
○ 開辦了一個信息科技相關的維基網站,因為每天新增的有效詞條遠少于垃圾廣告的數量而被迫關閉,目前仍然經常訪問各類維基網站,修改過若干錯別字與病句,但從未完整貢獻過某個詞條。
○ 定制了一個預安裝有各種教育類軟件的Linux綠色光盤啟動版本,曾擁有5到10位用戶,目前用戶數為0,也就是說連自己也不用了,不過最新的計劃是在Ubuntu中制作一個教育類軟件集成安裝包。
○ 發起并負責Winscp中文化的早期階段的工作,Winscp是一種開放源代碼的文件傳輸客戶端,只是現在我已經不知道究竟是誰在繼續這項工作了。
○ 負責了一個流量限制系統的項目,該系統對提高低帶寬的網絡出口的效率和穩定性具有極佳效果。
○ 通過MIDI技術,指導學生完成了一張原創的純音樂唱片,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出版商對此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 編寫了一大堆可在課堂上使用,具有各種奇怪功能但還比較簡單的程序代碼。
○ 和朋友合作編了五本教材,未出版率高達百分之六十。
○ 將許多漢字重新組合成一種叫論文的東西拿去發表或評獎,但是還有將近20萬之多的漢字庫存出口受阻,正等待新的重組或并購方案。
○ 在本雜志連載《信息技術課程內容設計集錦》有兩年半的時間,離馬丁·加德納三十年之久的連載成績相差甚遠。
○ 向《蘇菲的故事》學習,把一些哲學思考通俗化為短篇小說,受到少部分學生歡迎,所謂的少部分估計是哲學愛好者和文學愛好者的交集,此項工作尚未得到哲學界、也未得到小說界的認可。
○ 試著寫童話故事,不過至今都不受女兒的喜愛,然而講故事的技巧有所提高。
● 怎樣做到總是做得到喜歡做的事情
這個拗口的小標題并不完全是文字游戲,人們怎么能夠期待永遠做得到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呢?實際上,快樂的學習和工作一直是我夢寐以求的境界,雖然現在還達不到,但總算積累了一些心得,并帶著愉快的心情繼續走在追求這個境界的大路上。回想我剛參加教育工作的前幾年里,更喜歡的是和交換機或路由器打交道,因為這給我一種簡單的快樂:碰到問題、找到原因、解決問題。那時我并不十分喜歡給學生講課,因為似乎有太多難以琢磨的不確定,例如在程序設計課程中,有學生提出看似很正當的要求,他們想用程序語言設計電子游戲,可實際上連基本的分支語句結構都還沒學會,我不知該怎樣滿足這個要求;有學生問為什么使用變量前非得要定義,參加過競賽班的學生甚至搬出無可爭議且領先潮流的證據,向我闡明許多新時代的程序設計語言所擁有的無須定義的優秀特性,然而我卻沒有多出來的整整一個課時來向他們闡述關于變量定義的歷史、現狀和未來;有學生向我展示一大段怎么看都非常完美卻居然無法得到正確結果的程序代碼,我知道只要時間充足,我一定能找出那個偽裝能力很強的竹節蟲,可是面對教室其他地方不停冒出的蟲子,多數情況下就只能很沒面子地搖頭、轉身,改而去消滅那些不善偽裝的蟲子。
慢慢地,我開始喜歡起那些不確定的——從天空中的云彩到一個混沌的教室,根據云相做短時天氣預報已成為我的一個小小的樂趣,但管理一個課堂則更有樂趣,因為不僅僅是預測,更能改變未來。促成這種改變所需要的投資有時候并不大,例如十幾個奇妙的程序代碼,它們無須分支結構就能以直觀的圖形顯示游戲者的勝負情況;有時候是幾段摘錄自奇幻小說的文字,“If you must,you must”,或“你會發現這是明智的,顯然你應該知道這是什么,通常這指的是一條小魚或是蚯蚓。”(以上兩段均改編自《愛麗絲漫游奇境》);有時候是一個小小的邀請,“我找不出錯誤的原因,原因或許在我辦公室喝咖啡,你有空的時候可以來找他。”(受《銀河系漫游指南》某段啟發而改編)。
現在,我幾乎對上課有癮,甚至會時不時走進其他老師的課堂做友情客串,并且十分依戀學生們的掌聲。
● 喜歡做喜歡做的事情的終極原因是什么
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整個人類文明的發展,相對茫茫浩宇雖然渺小,但一定對應著其特定的價值(哪怕這價值是未知的),而個人的發展相對于整個人類文明的發展也是如此,我并不能參透這個價值的具體內涵究竟是什么,但若其對應于某個不自知卻必然的目標,那我就將其視為一種使命;若其并不對應于確定的目標,那我就將其視為一種創造,雖然聽似詭辯,但再一想卻是對中和之境的追求,這種追求使得我總能在快樂的感覺中工作。道格拉斯·亞當斯在《銀河系漫游指南》中描述說,人類社會是宇宙中最快的電腦,這臺電腦的目標是發現生命、宇宙及萬事萬物的終極問題,我只是這臺電腦中一個微不足道的運算單元,但努力成為一個快樂的運算單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