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和現實的切換、傳統和現代的交接、東方文明和西方文明的融合——人們似乎真的很難找到一個最準確、最恰當的詞句,來概括上海30年來發生的巨大變化,但也許,這才是今天上海最根本的特質——變化無處不在,而最根本的改變,還在于人的內心……
蘇州河:
從粗鄙丑陋到城市風景線
小時候一說起蘇州河,好像馬上能聞到那股長年累月、經久不散的刺鼻怪味。在很多上海人眼中,這條墨黑惡臭,在無數的工廠、碼頭和棚戶區之間曲曲彎彎繞行著的狹窄河道,是如此丑陋、粗鄙。而很少有人知道,蘇州河在上海境內的總長有53.1公里,僅流經市區這一段就有 23.8公里長,而且由西向東穿越多個人口稠密的行政區,從北新涇開始一直到四川路橋,兩岸幾乎麋集了半個上海市的人口。
徐雙根師傅今年6 1歲,除去上山下鄉的那5、6年,大半人生都是傍著蘇州河過來的。幾年前華陽街道動遷,他買了長寧路旁的一處高層住宅,但是推開窗,下面依舊是蘇州河。他早先生活過的華陽街道,曾經是上海人口最密集、也是最有市民味的區域之一。徐師傅小時候的家,是用磚頭、水泥、油毛氈等搭建起來的房子,曾被稱作“都市里的村莊”,這個“村莊”就緊緊貼著蘇州河的南岸,每到夏天悶熱的季節,蘇州河泛出的臭味最是令人作嘔。

蘇州河的污染是從上世紀2 0年代開始的。蘇州河原本水質清澈,隨著上海人口增多,工業快速發展,大量生活污水和生產廢水排入蘇州河,河水受到污染。建國以后,沿蘇州河一字排開無數的棉紡廠、軋鋼廠、倉庫、碼頭,再加上兩岸數百萬人口,到上世紀80年代,從北新涇至外白渡橋的蘇州河與黃浦江匯流處,已經全部墨黑發臭,成為困擾上海發展的一個重要問題。
那個年代,蘇州河是大上海風景線上流動的膿瘡,而棚戶區則是難以治愈的腫瘤。上世紀初上海開始出現近代大工業后,吸引了數百萬周邊地區農民進城打工,他們是上海最早的產業工人。那時的工廠大多沿蘇州河而建,工人們在河邊沒人管的荒地、河灘搭建棲身的窩棚,這就是上海的棚戶區大多在蘇州河邊的緣故,其中“潘家灣”、“譚子灣”最為著名。建國后,政府對工人居住環境問題投入了大量的資金,新建了很多工人新村,但是這種完全依靠政府投入的改造,難以抵銷城市規模和人口發展帶來的巨大沖擊,直到1980年代末,蘇州河邊棚戶簡屋仍然有將近300萬平方米,住著好幾十萬人。這時候的棚戶簡屋雖然都經過多次翻建,大多數已有2-3層,全部都是瓦房了,很多地方還把自來水接到了各家各戶,但是房屋擁擠不堪,公用設施簡陋,依然是滬上公認的“窮街”、“下只角”。
從1 9 9 0年代初開始,上海市政府制定了蘇州河整治方案,明確提出在2000年基本消除蘇州河干流黑臭和2010年恢復生態功能的目標,規劃了截污治污、綜合調水、底泥疏浚、曝氣復氧、兩岸綠化等工程措施。
蘇州河的整治,讓上海市政府陸續投入將近200億元。工廠一家家地搬走,破舊的棚戶區一片片地拆掉,河水也就一天天地清了起來。
1 9 9 8年后,為蘇州河輸氧成為治污常規工作。一般黑臭程度較高的水,在溶氧后20小時,臭味基本消失。2000年5月到9月,上海又為蘇州河進行“灌腸”——從長江、黃浦江上游引來清水,通過泵站灌入蘇州河。以往經年徘徊在河道里的污水,經過反復多次置換,被沖入外海。也就是從那一年開始,蘇州河里出現了浮萍、小魚等水生動植物,周圍居民第一次沒有感覺到河水的臭味,水色也由黑色轉為鉛灰色或青黃色。蘇州河黃浦江匯合處,原本一黑一黃,上海人俗稱的“兩夾水”也基本消失。
隨著蘇州河治理的深入,沿岸的房地產也扶搖而上,“看得見蘇州河的房間”,幾年前已成為房地產商廣告中的“賣點”。瀕臨蘇州河的房產價格已超出了上海市區房地產的均價,原本的“三灣一弄”,大都已成為新住宅區。最大的“潘家灣”、“譚子灣”地區被完全改建為中遠兩灣城,一舉成為上海新興社區之魁首。在眾多頗具現代感的居民社區以外,蘇河藝術中心、M50這些由老廠房、舊倉庫改造而來的創意產業園區,在蘇州河濃郁的歷史底蘊基礎上,又增添了輕舞飛揚的現代藝術圖景,當初蘇州河改造的規劃者們設想把蘇州河變成上海的“塞納河”,假以時日,這個夢或許真的能夠實現。

城市副中心:崛起的繁華
作為上海的一塊風水寶地,解放后五角場已成為代表楊浦區商業繁華的地標。但這個“繁華”,在改革開放30年的大潮中,有著太多的變化。
1 9 7 0年代末。五角場周邊都是阡陌縱橫的田野,去周邊的農田里捉小龍蝦、小魚是孩子們最喜歡的娛樂活動;女性則熱衷于傍晚去五角場的淞滬路趕集,那里小攤小販擠滿了馬路兩邊,人擠、車多,吆喝聲、還價聲中夾雜著小孩的啼哭聲,煞是鬧猛……
2 0 0 8年。休閑購物之余,或是上班休息的間歇,坐在“萬達”或“又一城”的咖啡館里,看著中環線上的“彩蛋”中車來車往,五個角上延伸的五條馬路連接著上海的各個角落……五角場正在營造一種新的、不可復制的上海風情。
“五角場的變化,源于政府將其列入城市副中心。”上海同濟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二所所長匡曉明指出,“根據我們的研究數據顯示,每200萬人就可以支撐起一個商業中心。改革開放以來,上海的經濟迅猛發展,人口也不斷膨脹,雖然已經具有一個強大的中心區(也就是浦東小陸家嘴和浦西外灘),為商務功能的集聚提供了空間,但面對未來現代服務業發展的新需求,以及傳統商務的進一步聚集,要求城市中心區繼續擴展。五角場這個城市副中心是應時、應需而生。”
“中環半空架設、下沉式廣場、地面環島交通與地下雙線軌道交通,成就了五角場完美的五層交通體系,也提高了交通的便捷性;萬達商業廣場、百聯又一城、巴黎春天、東方商廈、創智天地、復旦科技園等商業零售以及商務樓群,帶來了新的活力和發展的契機;西門子、百度、甲骨文等全球知名企業的入駐,充分體現了知識楊浦魅力十足……”對于五角場的發展,五角場街道的一位負責人深感興奮。
對于上海這個大都市的4個城市副中心,匡曉明如數家珍:“上海四個城市副中心都是中央商務區的功能補充,在具體定位上則結合各自所處城市區域特點和總體發展規劃,各具特色。服務于西南地區的徐家匯城市副中心,是上海城市文化、體育和商業中心,也是目前4大副中心中發展最成熟的一個;服務于東北地區的江灣五角場中心,將成為以知識創新為特色的城市公共活動中心;服務于上海西北地區的真如城市副中心,將成為長三角的開放性生產力服務中心和上海西北地區城市公共活動中心;服務于浦東地區的花木城市副中心,則將成為浦東行政文化中心和市民公共活動中心。雖然4大城市副中心個性不同,但它們承載的都是城市化進程中整體設計的大城市區戰略,最終形成上海4個城市副中心特色各異而又共同發展的局面。”
已建副中心的成熟還需要時間。上海市發改委一位工作人員表示,雖然五角場這個城市副中心已經建成,但當地居民的就近購物、工作和活動的習慣還需培育。只有當副中心真正分擔中心城區的壓力時,它的歷史使命才得以實現。
“雖然現在的上海已經形成了‘一主四副’格局,但這可能依然無法滿足上海的需求,要知道,日本東京無論是人口和規模都和上海相當,但它就有7個副中心。”作為一名國家注冊規劃師,匡曉明看得更遠。
10年,讓五角場已建設得和徐家匯、陸家嘴不相上下……那么,在這4個副中心之后,接下來又將是誰呢?
經濟園區:成長的喜悅和煩惱
打開上海城市變化過往的一頁,經濟園區無疑是閃亮的一筆。
改革開放以來,上海政府從宏觀經濟入手,調整了產業結構,努力將上海打造成經濟、金融、貿易和航運的中心。基于這樣的定位,20世紀90年代,上海開始了調整城市產業布局的步伐:市區發展第三產業,輔以一些都市工業;工業開發區向縣、鎮轉移,建設經濟園區。
因此,從經濟園區落地生根那天起,就背負著上海產業結構升級和空間結構調整的雙重使命,承載著這座城市對未來經濟發展的宏偉構想。
張江高科,無疑是近20年來最有代表性的。在這里,聽不到鬧市的喧囂,沒有林立的摩天大廈,有的是整潔寬敞的路面,還有在綠色掩映下規劃有致的園區布局。

聽張江的老人說,十幾年前的此處還是一片稻田和小農莊。這個風景如畫的江南小鎮,從800年前的一個美麗故事中走來:相傳呂家浜畔兩棵梧桐樹冠豐茂,遮天蔽日,澤被鄉里。緣著這個福蔭,人們把這里稱作“古桐里”。一位名叫張江的商賈為這塊風水寶地所動,在此建樓經商,“作柵為防”,張江柵便從此得名。
農耕時代,張江就有很多特產遠銷海內外——紅菱、雪里蕻、荸薺、錢萬隆醬油,而如今,張江更是拆柵破牢,誕生了高科技園區——張江高科。便利的交通、較低的人口密度、優惠的招商引資政策、國際化的商業環境、充裕的人才供給,使得張江高科在眾多的經濟園區中脫穎而出,高科技企業趨之若鶩。在這里,不僅有盛大、九城這樣的明星企業,也有眾多期待成為“明日之星”的中小企業。
記者發現,這里的中小企業結伴扎堆而生,形成了一個產業集群。它旺盛的生命力已經像浙江小商品市場和福建服裝鞋帽產業一樣凸顯出來。從集成電路到軟件、從網絡創意到生物醫藥,數以千計的企業聚集在張江。記者走訪了綠電科技的經理李振達,這位精明的浙江商人,從事的是新能源產業。由于是朝陽行業加上國際追捧的概念,李振達的項目前景很不錯,只需要選擇一個好的落腳之處。他走遍了上海、蘇州、杭州,最終決定落戶張江。他告訴記者,比較下來,對于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科技型創業企業,張江的政策扶持和服務管理是最好的。而且依附著上海,相比之下,在張江的機會會比較多。
同時,張江也在產業集群的基礎上,做著新的轉型和蛻變。創意產業是張江高科正在上演的重頭戲。以盛大、九城為依托,張江先后建立了上海張江創新學院的多座分院,不但設有軟件與信息技術分院,而且還設立了文化創意分院,并專門創辦了1.2億元的文化科技創意產業發展專項資金,顯然,張江高科正在打造創意產業的集群平臺。
翻開上海地圖,上規模的經濟園區大約有30余家在郊區落地。這些經濟園區的功能定位都有所側重,發展的步伐也不盡相同,在成長的過程中也存在著諸多的煩惱。
以張江高科為例。工作在張江的林丹宏告訴記者,這里生活的商圈非常小,除了地鐵站有一些飯店以外,在園區內很少有餐飲服務的地方。她家住徐匯,到張江上班有將近2個小時的路程,2號線下來到達園區還必須坐汽車巴士,非常不方便。她曾經考慮過在張江買房,由于了解到生活配套設施很不健全,猶豫再三,她還是選擇住在市區。
城市變化太快。張江經濟園區如何打造自己的生活商圈、新的經濟園區怎么完成功能互補和優勢發展、經濟園區的同質化競爭怎樣避免……這些都是擺在管理者面前的棘手問題。
同城速度:改變的不只是空間距離
一年前,家在蘇州的小馬被她的公司派到上海常駐,為此她差點跟公司鬧翻——家里孩子才3歲,怎么能離開媽媽呢?不過,一年下來,小馬再也不動辭職的念頭了。因為每天跨出家門坐上公司的通勤車,一路高速公路過來,到真北路上的公司大樓不會超過一個小時,“我路上花的時間比很多上海同事還少呢!”
蘇州可能是長三角地區交通大發展最大的受惠者。蘇州通往上海的高速公路已有沿江高速、滬寧高速、蘇昆太高速、蘇滬高速4條,無論是像小馬這樣家在蘇州到上海上班,還是上海人到蘇州謀職,現在都已經不再是新鮮事。不過,蘇州只是長三角中的一個點,長三角,正在進入“同城速度”。
2008年的長三角可謂是“大橋通車年”,繼5月1日杭州灣大橋投入運營,主跨1088米的蘇通大橋也正式通車。除此之外,年底即將貫通合龍的舟山到寧波的大陸連島工程,將舟山從海島變為“半島”;而上海至崇明的長江隧橋工程和崇明到啟東的崇啟大橋,則將開辟出上海與蘇北之間的又一條江上通道;另外,紹興已經宣布紹興至嘉興的跨江通道也將在年內正式開工建設;還有規劃中的蕭山過錢塘江隧道和象山跨海大橋等。“沒有橋,處于江南水網地帶的長三角要想實現經濟聯動就是一句空話!”上海社科院區域經濟研究所研究員陳維如是說。
在長三角出現越來越多的大橋時,長三角的公路系統也發展迅速。2008年1月,連通上海、江蘇、浙江和安徽的申蘇浙皖高速公路上海段、江蘇段正式通車,標志著這條貫通長三角地區的高速公路“大動脈”全線通行。據上海市建設和交通委員會介紹,江蘇、浙江和上海兩省一市正在聯手打造“長三角都市圈高速公路網”,預計到2020年,上海將有10條高速公路直通江蘇和浙江。屆時,長三角地區各主要城市到上海的單程行車時間都將在3小時以內。
從改革開放初期到1980年代,長三角交通的主要支柱是滬寧、滬杭兩條鐵路,可以稱之為“鐵路時代”;上個世紀90年代起,高速公路建設日益完善,交通更加便利,可以稱之為長三角的“公路時代”;如今跨進了“大橋時代”;未來,長三角還將迎來“城際軌道交通時代”。越來越多的大橋、動車、高速公路、航班,縮短了長三角地區城市間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