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香一瓣
“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歌曲優美而熟悉的旋律被一代代傳唱。2008年3月19日,《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的作者,著名作曲家瞿希賢因患肺癌在北京中日友好醫院去世,享年89歲。

瞿希賢解放前畢業于上海圣約翰大學英文系,解放后長期在中央音樂學院音工團和中央樂團創作組工作,曾任中國音協副主席。瞿希賢以創作聲樂作品見長,最大的成就是在合唱上。《烏蘇里船歌》《飛來的花瓣》,根據民歌改編的《在那遙遠的地方》,合唱版《牧歌》等膾炙人口的作品,在國內外都享有很高的聲譽。作為中國當代杰出的女作曲家,瞿希賢的作品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及獨特的個人風格。本版特刊發陳雄撰文,以此紀念這位卓有建樹的作曲家。
瞿希賢阿姨文化大革命時期和我住在一個樓,她家是205,我家是201。
在小時候的印象里,她是個穿著十分樸素的阿姨。消瘦的面頰上戴著一副土的不能再土的黃色塑料眼鏡。走路時總是溜著邊,小碎步忉的極快。冬天里,她總是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棉上衣,圍著條毛圍巾,在寒風中和飄落的樹葉一起被吹得左右搖擺著向前奔去。
她應該算是我最后一個認識的鄰居。她的名字我是在水電費單子上才知道是怎么寫的。但我并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直到有一天,我從收音機中聽到一首慷慨激昂的革命歌曲《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時,我才第一次把瞿希賢這個名字和那位瘦弱的阿姨聯系在一起。可說實在的,我當時并不認為是同一個人所為。我怎么也想不出“紅日出山臨大海,照亮了人類解放的新時代”那氣勢恢弘的樂曲,會出自于這位被風吹得來回打晃的女人之手。要知道在《革命歌曲大家唱》的目錄里,瞿希賢這個名字如同排筆句一般,一大長溜。
記不得是哪一年,我為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小喇叭》節目排練少兒歌曲《聽媽媽講那過去的故事》,我再一次見到了瞿希賢這個熟悉的名字。回到家后,我問爸爸:“《聽媽媽講那過去的故事》是咱家鄰居瞿阿姨寫的嗎?”“是啊。音樂界除了她沒有第二個瞿希賢。”這回我信了。從那以后,每當我遇到瞿希賢阿姨時,都會聯想起卓亞、丹娘、趙一曼之類的女革命家。發自內心尊敬總會讓我身不由己地叫她一聲“阿姨好”。
文化大革命開始不久,瞿希賢阿姨就被打成“黑幫分子”。除了掛牌子挨斗外,還把原本輪流值日的樓內衛生也“承包”了。那年月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倒是這些“黑幫分子”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每天的任務。那會兒的孩子都特別愛勞動。我每天都會起得很早,去搞衛生。所以就會經常和瞿希賢阿姨在樓道里、樓梯上下不期而遇。我還是照舊叫一聲“阿姨好”。在我的心里,這些“黑幫”都是好人,都是有本事的人。特別是瞿希賢阿姨,她是位受人尊敬的老革命,抗戰時期就參加了革命。我不相信創作《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的作者會是反革命,不相信一個反革命分子會為我們寫出這么多革命歌曲。我不相信,可紅衛兵小將們卻深信不疑。瞿希賢阿姨的家還是被抄了,那天我也在現場。那是我第一次親眼目睹抄家。瞿希賢阿姨眼錚錚的看著一幫無法無天的小兔崽子,在自己的家里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想砸什么就砸什么。她還要不停地向他們解釋這樣東西是怎么回事,那樣東西是怎么回事。一陣大亂之后,那幫紅衛兵抱著抄走的東西走了,瞿希賢阿姨的家里滿地都是被他們扔掉的書。
此后一個冬日的深夜,幾輛軍用吉普車停在了我們樓門口。畏縮在被窩里的我隱約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下一直傳到我們二層。我趕緊爬起身來,跑到我家大門口,從鑰匙眼里朦朧地看到瞿希賢阿姨被一幫解放軍帶走了。第二天早上,我聽說,瞿希賢阿姨被逮捕了,說她在“平江起義”中被捕,后來當了叛徒。此后,我好幾年沒見到瞿希賢阿姨。
文化大革命結束后,瞿希賢阿姨也被落實了政策。她又回來了,從我們樓兩間一套的單元搬到李大爺(李德倫)對門的三間一套的單元。她仍然是那樣溫文爾雅,仍然是那樣平易近人,和藹可親。
■蓬勃、陳雄/提供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