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小女子,只想要一個疼我愛我的好丈夫,不要名揚天下卻不屬于我的才子夫君。人人都叫我河東獅,我才不在乎呢,誰要我夫季常就愛我這只河東獅呢!
1
青竹杖“啪”地落在屁股上,面前的男人殺豬般叫道:“老婆,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為所動,又是一杖,口中氣呼呼地問:“還有沒有下一次?”“不敢了!”男人已經鉆進了桌子底下。
蘇東坡進來的時候,剛好看到這一幕,他罵我:“惡婆娘,你想謀殺親夫啊?”說著把雙手抱頭的男人一把扯起來:“季常兄啊,你才高八斗,怎么對付不了一個悍婦?”
這蘇東坡不是什么好東西,他是我老公陳季常的狐朋狗友,經常把季常拉出去吃喝玩樂,還美其名曰是為了尋找靈感。我好好一老公,被他教唆得夜不歸宿樂不思蜀,連我柳月娥是他老媽還是他老婆都分不清了。
昨天蘇東坡邀季常出去春游,說什么要以文會友,我覺得這是個“偷歡”的借口,便沒準季常去。沒想到,季常竟然背著我偷偷跑了出去,半夜才回,還帶回了衣領上的一個口紅印子。這樣下去,季常肯定會變成蘇東坡那樣的風流浪子。
我一直為蘇東坡的老婆王弗不值,嫁了個什么老公?看著他以各種理由出去和那些鶯鶯燕燕混在一起,心里辛酸得很,臉上還得裝著不在乎的樣子,這我可做不到。
2
多懷念陳季常追我的那段日子啊。
那天季常去河對岸拜訪一位詩友,我正在練新學的天鵝舞。水清人美,楊柳飄飄,季常一雙眼睛都看直了。他只顧著看我跳舞,不小心踩到了石頭,一滑就掉進了河里。我聽到聲音,立刻跳下水把他救了起來。我自幼在河邊長大,不但身子像水一樣柔軟,水性也是超級棒的。
陳季常醒來后,立刻對我展開熱烈的愛情攻勢,天天給我寫情詩,一天幾十首,信手拈來,想不感動都不行。我同意下嫁后,季常興奮得兩眼冒綠光,怕我后悔,用最快的速度娶我進門。
洞房花燭夜,我問季常到底有多愛我,季常非常真誠地說:“月娥,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誰也比不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這句話讓我相當滿意,主動送了一個香吻過去,讓他受寵若驚。
3
然而,事實證明男人的甜言蜜語是有保鮮期的,陳季常才老實了半年,就開始找借口,出去和他那幫狐朋狗友鬼混。
自然,這也不能全怪他,他風流倜儻,又會寫情詩,好歹是一文學青年,自然有人欣賞他。再說如今的社會風氣也是這樣,似乎沒有酒和女人,肚子里的才華就會枯竭。更何況還有蘇東坡的一再慫恿,充其量,季常只是禁不住誘惑罷了。
蘇東坡對他說,是風流男兒就不能拘在一室一家守著一個女人,那樣天才也會變成凡夫的,說著還用自己給季常打了個比喻,說自己那才叫愛情事業雙豐收。
真是可惡!我還不知道他,無非就是用幾首歪詩來哄哄王弗。可我怎么從王弗眼底從來看不到,丈夫聲名遠揚后她應有的欣喜呢?
蘇東坡給季常一番洗腦后,又為他介紹了一個叫綠波的女詩人。做損友做成這樣,我都不知道說蘇東坡什么才好。
根據我的觀察,季常是受不了誘惑的,說不定哪天就會假戲真唱,要綠波做他的紅顏知己了。
在季常第五次瞞著我見過綠波后,我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菜,在飯桌上對季常說:“季常啊,要不,你把綠波娶回來吧?你成天這樣跑,我看著也累。”
筷子“啪”地掉了,季常失色道:“你,你知道綠波?”
我變了臉色,厲聲道:“她都和你品酒論詩半個月了,你還要瞞我?枉我對你這么好,什么事都為你打算,你居然一直把我蒙在鼓里,你真不是人。”說著拿出早準備好的青竹杖,大喝道:“我現在就要執行家法。”季常抱頭鼠竄,大喊:“老婆,我知道錯了。”那一頓青竹杖家法,讓季常兩天沒有出門。
4
家法是有效的,但有效期只有三個月,季常又在蘇東坡的介紹下認識了一個叫小紅的女子,還為她寫了很多詩。
那天晚上我特意濃妝艷抹,一步三搖地早早來到怡紅院。忘了說了,小紅是這里的歌妓。
我預訂了蘇東坡他們包的五號包廂隔壁的四號包廂。小紅快上場的時候,季常和蘇東坡說說笑笑地走向五號包廂。蘇東坡說:“你的才華比我高多了,只是你沒有我幸運,娶了個惡婆娘,所以被埋沒了。我就弄不懂了,大丈夫休妻另娶是多平常的一件事兒,怎么到了你那兒就那么難呢?”季常笑了笑沒說話。
早知道他不是好東西,一心想要季常把我休掉。他們路過四號包廂時,我大聲叫:“小二,給我倒酒。”季常聽到我的聲音,驚得一回頭,接著就看到了我和我身邊坐著的三個男人。回到家,我見季常臉色發青,就知道我這劑猛藥有分量。
我哭著撲進季常懷里:“季常,你真的會聽蘇東坡的話休了我?你想娶小紅是不是?”
季常說:“沒有的事,我只是看她跳了兩次舞。月娥,自從結婚后你再也不給我跳天鵝舞了,我多懷念以前的甜美時光呀!我的心里從來只有你一個人。我怎么會不愛你,看見你和那幾個男人坐在一起,我又心痛又難過。”
我在他的懷里抬起淚眼:“季常,原來你也有這樣的感覺。你知道嗎,當你抱著別的女人的時候,我比你還要心痛難過。我去那里只是想讓你體會一下我的心情。”
季常愣住了,片刻后抱住我說:“月娥,我真該死,現在我才知道你愛我這么深,我真不是人。”我伏在他懷里偷偷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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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柔情攻勢下,陳季常對我服服帖帖的,天天為我畫眉,陪我散步,小日子過得像蜜一樣甜,我成了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我以為日子就這樣過到天長地久了,但是,接下來發生了一件讓我措手不及的事。
一個午后,季常遇上了他的初戀情人麗娘,兩人舊情復燃。
這期間,季常的詩作像雨后春筍一下子冒出了好多,名氣直逼蘇東坡。蘇東坡說那是愛情的力量,還說季常只要重振夫綱,要想出人頭地名揚天下是輕而易舉的事。
我的生活瞬間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在這看不見硝煙的戰場上,我一點優勢也沒有,季常開始夜不歸宿。
現在是成王敗寇的時候了,我不吵不鬧不哭不上吊也不動用青竹杖,只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抄書。
季常第四天回來是準備給我寫休書的。
我已抄了三千遍卓文君的《白頭吟》,滿屋的紙上,處處都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季常的臉紅了白,白了紅,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斗爭。
我放下筆,凄然一笑,這個笑容我對著鏡子練了無數遍,知道什么叫恰到好處。我牽著季常的手來到客廳傷感地說:“季常,讓我為你跳最后一支舞。”然后,我在他的眼前慢慢旋轉,衣袂飄飄,像一只天鵝。
我眼中含著淚,臉上帶著眷念,微微笑著看著季常,我知道這一幕絕對讓他震撼。眼淚和微笑是最具殺傷力的武器,我兩者并用,孤注一擲,賭的是季常對我的愛。一舞終了,我幽幽說道:“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然后我就暈了過去,其實我是勞累過度,我已經兩天兩夜沒睡覺了。倒下之前,我聽季常大叫:“月娥你千萬不能有事,你要有事,我也不活了。”我暗暗松了一口氣,我賭贏了。有他這句話,我可以放心睡個好覺。
睜開眼睛,只見季常守在床前淚流滿面。
蘇東坡進門來,看這情形非常失望:“季常,你忘了你的理想了?別一時沖動啊。”
季常握著我的手說:“我想過了,天下的才子千千萬,不多我一個,月娥的丈夫卻只有我一個。”
我流下了幸福的淚,我知道季常一直是愛我的,不然,他不會縱容我的兇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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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蘇東坡成為名揚天下的大才子。而我和季常仍只是一對平凡的煙火夫妻。
蘇東坡一直說我又兇又妒,說是我誤了季常的前程。世人也說,季常才勝蘇東坡,都是被我誤了。
我承認,或者事實真是這樣。但是,相比守著一個和蘇東坡一樣的風流浪子,用一生的眼淚和辛酸換來后世賢婦之名的王弗,我覺得這一生還是選擇幸福恩愛的煙火婚姻實際得多。
我是一個小女子,只想要一個疼我愛我的好丈夫,不要名揚天下卻不屬于我的才子夫君。人人都叫我河東獅,我才不在乎呢,誰要我夫季常就愛我這只河東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