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雅溫得開車四小時,就到了赤道幾內亞邊境。再開三個小時,走的是中國路橋公司援建的漂亮公路,就到了幾內亞灣的港口城市巴塔。巴塔就像愷撒大帝建城游戲的現場,六車道的環城路,到處都在蓋房子,如果不是交通流量非常小,居民也不多,有的路口有兵把守,而且城外貧民區既不供水也不供電,這里簡直就是地中海旅游城市的雛形。
因為發現了油氣資源,赤道幾內亞三年來發展極快,去年的經濟增長率是21.5%。大興土木是必然,中國人參與其中也是必然。兩千多名中資公司員工和華僑華人在這里修路,蓋房,建港口,造水泥,開診所,打魚,伐木。各行各業,遍地是機會。廢鋁廢銅回收也是絕好的生意。這里的飲料罐街邊隨處可拾,城市改造使許多棚戶拆遷,舊鋁板無人回收,做這行的同胞說,只要裝船運回國,白花花的直接就是銀子。
中國在非洲發展最關鍵的行業投資——基礎設施、電力、電信、農業、食品、紡織……都是自由經濟學家夢想的可倍增投資,在穩定、就業、技術轉移等方面意義非凡。
非洲帶給中國的機遇,中國對非洲的貢獻,無需多言。讓我感慨的,是那些常駐非洲的中國人的生活方式和觀念。
在非洲許多國家,中資公司的員工住集體宿舍,不帶家眷,有的人為省錢放棄休假,為趕工期也為多掙一點就同意加班。對于這些,不僅歐洲人難以想象,連窮得叮當都不響但是一天揀夠三百個可樂罐掙足飯錢和啤酒錢就不肯干活的當地人都懷疑,這些不追求享樂不在意休息的中國人,如此苦干是為了什么?
在非洲打工的中國人也不怎么和當地人真打交道。管理人員忙于工作,工人不懂語言,他們像有組織有紀律的工蟻,以令人驚嘆的高效率和高質量,在山林開出道路,在平地蓋起高樓,然后就離開。我不止一次聽到他們說,干完活就回家。
目前,這些中國人的每一個個體會在非洲留下什么,會被非洲留下什么,暫時還聽不到大聲的述說。2008年5月在法國出版的《中國非洲——北京出征黑大陸》一書的作者走訪了15個非洲國家,他們的評論是,“在非洲的中國人希望吃住都跟在自己家里一樣,不想辦法學當地語言、英語或法語,對采納當地習俗的想法嗤之以鼻,更不用說娶當地女人做老婆。在長城后面關了幾千年,中國人失去了適應其他文明或與其他文明同居的欲望?!?/p>
這評論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也失之偏頗。在任何一個地方度過的歲月,都會給這個地方和這條生命留下痕跡。從喀麥隆和赤道幾內亞邊境到巴塔的公路旁,有一座中國人的墳,那是一名援建公路的同胞,1977年死于車禍。那批中國人為赤道幾內亞修了質量最好的一條公路,他是第一個把生命留在赤幾的中國人。據說,年復一年,每到清明,當年的赤幾工程部部長都會親自上墳祭奠,現在老頭兒年歲大了,是他的孩子負責定期清掃雜草和擺放鮮花。
在巴塔郊區還有一處中國人墓地,里面長眠著15名同胞,他們死于交通事故、海難或者瘧疾。墓地周圍的居民們告訴我,他們可以想象這些中國人給故鄉和親人留下的悲傷,也對他們充滿敬意,只不過,他們對這些具體的生命一無所知,如果中國人能與當地居民近距離接觸,建立更多人與人的關系,那他們和非洲彼此留下的,還會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