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資本市場開放歷程親歷者的學習曲線
在剛剛從紐約回到位于北京西二環邊的辦公室后,霍康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對著窗外感嘆道:“過去哪有這么多車?我的眼睛一回來就痛,中國的變化太快了!”1979年,這位摩根大通(中國)銀行首席執行官還是北京大學的留學生,并沒有想到自己的未來竟會同這個國家如此密不可分。那時候,這個老外走在路上,甚至沒有幾個人愿意同他講話,當他第一次去洛陽時,人們都對這位身穿中山裝的美國人投以另類的眼光,能講一口流利普通話的霍康只好對別人解釋說:“我從新疆來。”
三十年過去,如今的中國人早已不會如當初般看待高鼻深目的外國人,而1992重返北京工作的霍康也在同政府、客戶的周旋中逐漸融入了中國文化,并習慣于用中西兩種思維方式考慮問題。在華工作的十幾年中,霍康親身經歷到了中國證券市場從發軔伊始到迅速發展壯大的歷程。期間,國內企業完成股份制改革,并逐步走向海外市場,而作為資本市場的“造雨人”,他曾經參與完成了中國移動、寶鋼、中國鋁業等多家大型國企的上市過程。
事實上,霍康的經歷并非獨一無二,作為在中國的長期停留者,這些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外國人不僅僅是行業變遷的見證者,更是數百年來中國社會最急速轉型中的參與者。在中國的經濟生活中,他們如傳教士般帶入了西方成熟的管理手段和經驗,但同樣也因環境的飛速變化而遇到完全不同的職業挑戰,甚至為此而改變了自己的生活軌跡。
轉換思維
“如果沒有鄧小平,就沒有我現在的一切。”霍康拿起辦公桌上擺著的一張鄧小平照片說。此言并非夸張。1992年初,在鄧小平南巡結束一個多月后,其有關股市證券的談話如春風般迅速傳遍新興的證券業,在股份制改革中受到困擾的企業開始重新大膽前進,位于沈陽的金杯輕型客車正式開始籌備去紐約上市的各項有關工作,當時在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現易名瑞信集團)任投資銀行項目主管的霍康也因此來到中國。
那時候,上海和深圳證券交易所剛剛成立一年有余,證監會尚在籌備期,所有公司上市等相關事宜均由人民銀行下設的證券市場辦公室負責。在很多企業甚至還不知道可以通過股票市場融資這一途徑的時候,政府并不相信中國企業能夠符合海外監管機構,尤其是紐約證交所的上市要求。但是金杯通過產權結構的重新調整,僅僅在六個月內就完成了包括推銷上市的所有工作,1992年10月7日,華晨中國在紐約證券交易所成功上市,創下了中國企業重組上市歷史上最短的紀錄,其承銷商正是霍康所在的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
由于這是中國在全球資本市場上的首次亮相,因而這筆籌資額僅為8000萬美元的小型交易出人意料的受到投資者的瘋狂追捧。這也給了霍康很大的信心,“92、93年的中國是非常獨特的兩年。好像感覺上突然打開了,完全不一樣了,覺得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談。當時真的很驕傲。”隨后,霍康便作為公司駐北京首席代表留在了中國。
不過在霍康的記憶中,真正讓自己在中國“畢業”的地方是中金公司。由摩根士丹利和建設銀行合資成立的中金公司是第一家中外合資投資銀行,1999年霍康加入時,這家投行正處在最困難的時期:成立四年尚沒有盈利,同政府關系緊張,而之前幾年國內的通貨膨脹也使得國內企業海外上市的腳步大大放緩,幾乎沒有什么生意。但在那時候,霍康覺得自己同政府部門和企業多年接觸的經驗已經具有足夠的把握應付一切。
事實并非如此,作為合資投行,中金雖然全盤拷貝了摩根士丹利的制度設計,卻也同時帶有中國的國企味道。這也使得始終按照紐約和香港標準工作的霍康在最初非常不習慣。以客戶寫報告為例,在外資投行,報告的內容非常詳細,每一條都需要有完整的解釋和論證,而在中國客戶眼中,很多細節并不那么重要,寫了只是耽誤時間。此外,在文化作風上,中金也同純粹的外資投行具有很大差別。進了中金以后,原本以為了解中國市場的霍康才發現,自己依舊是個“老外”。更為難得的是,借助中金公司的經歷,霍康開始接觸和了解A股市場的游戲規則,而這正是此前他完全陌生的領域。
直到今天,霍康仍然認為在中金的二、三年是他在中國學到最多的時候,其中最重要的是理解和掌握了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很多時候,是差不多就好了,能達到目的就可以。中金把我的整個觀念改變得更適應中國。”
接下來,霍康的日子變得一切順風順水:離開中金,進入摩根大通負責其中國業務的營運。在WTO協議迫使中國金融改革全面提速時,其所在的摩根大通也在去年7月隨著開放的進程順利拿到法人銀行牌照,成為在北京注冊本地法人銀行并開展業務的首家外資銀行,霍康成為中國法人銀行的首席執行官。“接下來會逐步設立新的分行。”霍康說。不過對于外資金融機構來說,更值得期待的顯然是資本市場的進一步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