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華亭酒店,這里注定要成為一個令常吳九段終生難忘的地方。
2001年底,第5屆三星杯決賽,常吳在這里1比2不敵其時已49歲的曹薰鉉九段,第5次獲得世界亞軍。風寒水似刀,常昊感受到了徹骨之寒。
2007年1月,第11屆三星杯決賽,又是華亭酒店,常昊2比0勝夙敵李昌鎬九段,首次獲得這項賽事的冠軍。和李昌鎬交手十年,此前決賽中不曾贏過一次,惟有這一次,讓常昊第一次有了揚眉吐氣之感。
2008年2月19日,第9屆農心辛拉面杯世界圍棋團體賽最后階段比賽在上海華亭酒店舉行。16年來,類似農心杯這般三國擂臺賽制的比賽,中國棋手竟然沒有獲得過一次冠軍,也實在是匪夷所思。就連公認是實力最弱的日本隊,也曾在2006年第7屆農心杯賽時奪冠,惟有中國隊,16年與冠軍始終無緣。一如常昊開玩笑所說,“小龍女也不過讓楊過等了16年而已。”
好在這樣的遺憾不再有了,常昊改寫了中國棋手16年來與冠軍無緣的一段近乎屈辱的歷史。三天時間內,常昊連勝高尾紳路九段、李昌鎬九段和樸永訓九段,加上第二階段釜山站比賽中戰勝睦鎮碩九段,常昊取得了快心四連勝,一人終結了比賽,為中國隊贏得了冠軍!
常昊很在乎農心杯
不妨簡單回顧一下本屆農心杯進程。2007年10月農心杯北京站比賽中,中國隊先鋒彭荃七段不敵日本隊先鋒羽根直樹九段,隨后出場的韓國隊先鋒洪嘆杓六段淘汰羽根直樹九段。中國隊第二個出場的王檄九段連勝韓國洪玟杓六段、日本河野臨九段,取得兩連勝。
11月釜山站比賽,王檄先勝韓國趙漢乘九段,獲得1000萬韓元的三連勝特別獎金,但隨即半目不敵日本山田規三生九段。2007年打破韓國圍棋最多對局數紀錄的睦鎮碩九段登場后,連勝山田規三生九段、胡耀宇八段和依田紀基九段,第二個實現三連勝。最后一場,常吳在形勢極其不利的情況下登擂,執白完勝睦鎮碩,一舉扭轉了不利態勢。
在農心杯上海站比賽開始前,中國隊還有副將常吳九段和主將古力九段,韓國隊尚余樸永訓九段和李昌鎬九段,日本隊僅剩主將高尾紳路九段一座孤城。
國際比賽一直是日本本因坊頭銜獲得者高尾紳路九段的軟肋,他似乎一直都找不到感覺。自2006年1月1日起,他在世界大賽中的成績為2勝8負,兩盤勝局分別是,2006年5月15日的LG杯首輪贏了王雷五段,2007年9月12日中環杯首輪勝了蕭正浩五段。張栩曾說高尾紳路天生似乎適合下兩日制比賽,擁有其長必附其短,高尾紳路在其他賽制比賽中的成績明顯不如他在兩日制比賽中的表現。
但常昊對高尾紳路卻一直不曾看低。記得2005年在農心杯釜山站比賽中,高尾紳路登擂挑戰趙漢乘,那盤棋常昊和謝赫一直在研討,高尾紳路厚重而清晰的大局觀和行棋節奏讓常昊大加贊賞,他們的很多著法不謀而合。可惜那盤棋高尾紳路在中盤戰行將結束時出現失誤,被趙漢乘逆轉。常昊說:“他其實挺有實力的,但可能是不適應世界比賽的用時,所以成績不像想像得那么好。”
常昊的備戰既早又扎實,早在2007年11月底釜山站比賽結束后,常昊就開始準備對高尾紳路之戰。他收集了這兩年高尾紳路所有的對局棋譜,對其每盤棋如數家珍。這也是常吳的一貫風格,即便是在棋界普遍看好他的情況下。
2007年下半年,常昊的狀態之佳無以復加,他在圍甲聯賽中取得了11連勝,等級分在五年后重回前兩位,與第一名古力九段僅差6分(實際上就缺少一盤有分量的勝局)。他的身體狀態亦調整至最佳,每天堅持去游泳,國家圍棋隊的足球賽他幾乎沒有落下一場。原來困擾他的脂肪肝、緊張性皮炎等病癥也得到有效的治療控制。
只是圍甲聯賽結束后,對局缺少成為常昊難言之苦。2007年12月22日圍甲結束至2008年2月19日農心杯賽前,常昊僅下四盤棋,分別是,2007年12月24日招商銀行杯連勝古靈益五段和時越四段,2008年1月7日理光杯首輪勝張維五段,2008年1月30日天元戰首輪不敵鐘文靖五段,先后有23天和14天沒有對局。
對局數稀少與春節長假不無關系,但日韓棋手卻沒有因為春節而停止比賽,李昌鎬甚至在2008年短短1個半月內取得了15連勝!兩相比較,常吳和古力的臨戰狀態不能不受影響。
怎么辦?國家圍棋隊教練組及常昊、古力兩人也很著急,大年初五,常昊和古力即返京備戰,加上周鶴洋九段、王磊八段、陳耀燁九段和樸文堯五段,幾個人組成循環圈進行訓練賽。抑或是訓練賽之故,常昊、古力兩人的狀態均一般,勝率未能過半。“他們明顯有些手生,一段時間沒有比賽還是有些影響。”國家隊領隊華學明七段說。
事后來看,常昊真不愧是一位世界比賽經驗無比豐富的棋手,他也特別擅長于擂臺賽制比賽,盡管春節前后沒有多少比賽可以練手,但常吳還是漂亮地取得了三連勝,實有大將之風。
對高尾意外涉險
2月17日,常吳一人獨自飛往上海,回到自己家中。18日晚,他才和從福州趕到上海的張璇一起住進華亭酒店,準備第二天的比賽。賽前他很放松,晚上和朋友一起出外用餐,有說有笑,10點左右才回酒店,12點左右入睡。他的大賽經驗很豐富,因比賽在翌日下午1點舉行,所以他不能睡得太早。
高尾紳路和日本棋院兩位隨員晚上出外找地方用餐,中國棋院外事部部長王誼帶著他們沿著街道一路找著。高尾紳路性格不錯,言語多笑,是一個很開朗的人。
2月19日下午1點,常昊接受高尾紳路的挑戰。常吳猜得黑棋先行,其作戰意圖非常明顯,先取實地,而后和對手比拼官子。兩人同屬本格派棋風,注定要通過漫長的官子決勝。常昊行棋厚重,功力深厚,不懼棋風相似的棋手。在棋盤右邊獲取了大量實地后,常昊開始侵消左下角白棋模樣,步履輕快,次序井然。
高尾紳路始終瞄著常吳這塊跳向中腹的孤棋,但他在左邊盤一手“飛”似是而非,致己方城門大開。常昊一手緊湊的“夾”亮出后,高尾紳路頓有亂了方寸之感,他從四路沖出,被常昊斬斷歸路后,幾顆白子頓時漂浮于棋盤。感覺高尾九段在此出現了誤算,好像是看錯了征子。
前來上海農心杯現場觀戰的高手不少,除了國家隊教練組組長馬曉春九段和領隊華學明七段外,還有主將古力九段及常昊的圍甲隊友胡耀宇八段、劉世振七段。研究室滿滿當當,十分燥熱,上海承辦方說,這還是控制了人數的結果,研究室必須憑記者證或者貴賓證進入,否則研究室只怕要被擠爆了。
高尾紳路出現誤算后,常吳迎來了一個一錘定音的勝機。古力、胡耀宇都發現了常吳一手嚴厲的“拐”,可以無條件吃掉白棋四子。“如下出這手拐的話,要不了多長時間就可以收盤了。”古力非常遺憾地說道。

圖一,黑1拐最嚴厲(實戰常昊黑棋在右一路長)!如此棋局將很快結束。黑1拐后,白2還是得補,不然黑2、白A、黑B,將白棋一氣滾打包吃。
白2補后,黑3扳是不易想到的一手!以下是一本道,行至黑13,白棋數子被吃,棋局難以為繼,說就此結束亦不過分。
實戰常昊的形勢亦很不錯,他厚實地長出后,兩塊棋連成一片,幾無后顧之憂。負責大盤解說的劉世振七段說,“職業棋手一般都會選擇這么下,棋形完美。當時常吳大概沒想到還有簡單扳吃對方四子的手段。”
白棋雖逃過一劫,但孤棋漂浮在中腹,終究是一大負擔。常吳隨后在中腹走暢自身大塊,進而對白方孤棋隱隱構成威懾。至此,常昊順風滿帆,好不快哉。
然而,高尾紳路絕非泛泛之輩。他在右下角的一手二路托誘發了常昊的惡手。常昊一連串三四路壓、放棄邊空的著法看似氣魄宏大,亦令白棋中腹斷點的危機愈發凸現,可是當常昊終于如愿以償地斷了時,高尾紳路一手虛枷深諳輕靈騰挪之道,數手過后,常吳四子反被擒,實空大虧!局后常昊大為后悔,“我搞那么復雜干什么,簡單在右下角守空,他也肯定不行。”憑空損失10目左右實空,常昊自言此時是形勢最為混亂之際。
常昊依然沒有選擇在左上強攻對方孤棋,而是選擇了在右邊盤圍空,古力對此非常不解,他將一顆黑子重重地打在左上角“肩沖”位置,“難道這不是最好的攻擊點嗎?”常昊局后坦承,右下角出現失誤后,他的腦子有點亂,當時就想著圍圍空再看。“其實還是應該在左上角肩沖,攻擊白棋的。”
圖二,常昊在右下角出現了誤算,但即便如此,黑棋在A位肩沖,大攻中腹白棋,依然是黑棋相當主動的局面。但在出現誤算后,常昊心情不佳,意欲求穩,遂有了黑1夾,白2補后,黑3封頭圍空著法。
局后常昊承認,此時乃至此前,黑棋在A位肩沖都是極好點,如此中腹白棋將陷入被動。黑棋一舉占據主動權。
實戰高尾紳路爭得先手后,白4拆二補棋,絕好點!補強自身,還對上邊三顆黑子形成攻勢,一石二鳥。黑棋錯失良機!
黑A位肩沖,白B位飛應,黑4再飛是張璇八段推薦的一手,如此中腹白棋十分難受,上邊黑棋還得到了照應。
高尾紳路在左上角四路拆二補棋后,雙方在此處的話語權已經易位,常昊必須為活出三顆黑子而苦覓對策了。但攻擊實非日本棋手所長,常昊孤棋根本就沒有受到欺凌即獲得安定,而且,令中方觀戰高手喜出望外的是,常昊最后還是吃住了兩顆白子做活的。古力說,“本來黑棋是受攻的,結果還在中腹圍出了十幾目實地,你說這棋能不贏嗎?”
圖三,常昊一再錯失勝機,行至如圖局面,白棋已有逆轉之勢。但高尾紳路中盤勝負感確實有所欠缺,否則常昊很難全身而退。
黑1長強硬,不照顧上方孤棋,卻先圍空。白2至黑5都是讀秒產物,無足輕重,關鍵是白6斷吃黑一子實在太緩了!黑7先手接舒服,白8吃又不當,胡耀宇八段說這手棋應在A位吃。黑9沖,黑11斷,中腹黑棋輕松處理,而后黑13尖,黑15靠住,黑棋舒服之極!
古力九段對高尾紳路的白6大為不解,他說,“白6要是在9位粘的話,黑棋大塊還很薄,始終是個負擔。”實戰雙方厚薄易位,黑棋孤棋還圍空,焉有不勝之理。
官子戰中,高尾紳路再三出現細小的失誤,虧損不少。據古力和胡耀宇估算,高尾紳路官子差不多虧了2目。在形勢極度細微的局面下,竟然虧損2目,這無論如何也夠致命的了。
終局,常昊以2目半之優勝出。除了右下角出現失誤,導致局面混沌之外,其他絕大多數時間內常吳掌控局面,稱得上是完勝之局。
大李意外提前上場
2月20日,韓國隊上場棋手意外的是李昌鎬,這位當了八年農心杯韓國隊主將的鐵腕人物說他有些累了,還在本屆農心杯北京站比賽時就提出提前出場。
北京站比賽中,李昌鎬即要求提前上場,后因韓國隊先鋒洪嘆杓六段首戰獲勝,韓國隊其他棋手已不用在北京站比賽中出場,李昌鎬這才作罷。
2007年11月底農心杯釜山站比賽中,李昌鎬從首爾趕到釜山,再次表示想提前上場。事后得知,在三連勝的王檄九段對日本隊山田規三生九段之戰前,李昌鎬提出,如果王檄再勝,取得四連勝的話,他將登場挑戰王檄。但因王檄半目告負,李昌鎬提前上場已不再有動力,遂于翌日獨自返回首爾。
農心杯上海站比賽開始前,李昌鎬在韓國獲得十段戰冠軍后,再次表示他想在上海站比賽中提前上場的意思。李昌鎬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提前上場,以其性格,斷然不足說說而已了。
此次農心杯上海站比賽開幕式上,對于韓國隊誰當主將的問題,李昌鎬風趣地答道,“韓國隊將挑選近期狀態最好的棋手當主將。”李昌鎬向來為人低調謙遜,他這番話其實已暗示他此次不當主將。因為,他即便在韓國取得18連勝,但他肯定不會以此來表明自己的狀態最佳。
開幕式結束后,李昌鎬找到韓國代表團團長金寅九段,問金九段所住的房間號,說他在午餐后有事要找金九段。后來得知,李昌鎬找金寅團長要談的事情只有一個,那就是,他不想擔當主將,要在樸永訓之前出場。
金寅團長覺得這件事很為難,他個人意見還是希望李昌鎬繼續擔當主將,但他又不能拒絕李昌鎬的請求,于是他將這個難題交給李昌鎬和樸永訓兩人自己商量處理。
李昌鎬和樸永訓進行了長時間的商量,具體結果不得而知。事后李昌鎬的弟弟李英鎬說,他哥哥向樸永訓表達了這樣的意思。他當了這么多年的主將,感覺很累,這次想輕松上場比賽,加上常昊贏了高尾紳路后,他很想和常昊交手。另一方面,樸永訓現在也需要得到鍛煉,與其以后去鍛煉,還不如抓住這次機會擔起主將重擔。更何況,此次中國隊主將是古力九段,樸永訓對付古力頗有心得,2007三星杯半決賽三番棋,樸永訓在先失一局的劣勢下連扳兩局,后來居上,打進決賽。
樸永訓就這樣被李昌鎬說服,2月20日,對局室里,對局者名字除了常昊外,另一個赫然是李昌鎬。

常昊半目弒佛
李昌鎬猜得黑棋先行。行棋未幾,常昊在左邊盤一手碰拉開激戰序幕,這手棋是國家隊棋手精心研究的招法,常昊輕車熟路。但有趣的是,古力堅持說常昊搞錯了國家隊研究的著法。交戰結果,常昊在左上角形成模樣,李昌鎬則獲取厚勢,對左下角的白棋大塊發起攻勢。
常昊處理孤棋的著法輕靈之至,白棋大塊很快跳至中腹。李昌鎬藉攻擊之利,在棋盤下邊圍出了40目大空。對此,觀戰的馬曉春九段提出了不同見解,他力主常昊放棄右下角,阻止黑棋在邊上完整地連片。
李昌鎬搶得先手后,在右上角展開。這時古力九段、胡耀宇八段都在為常昊設計最佳應手,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常昊在右上角飛鎮!著法大度瀟灑。而后借棄子在中腹厚實地成勢,與左上角的厚勢遙相呼應,巨空眼看就要合圍。負責網上講解的睦鎮碩九段不禁贊道:“常昊的狀態看起來非常好!”
李昌鎬寧愿讓常昊在右上角拔子,也要搶先在中腹出頭,不讓白棋巨空合攏。在此中韓雙方意見相左,睦鎮碩認為李昌鎬機敏,但馬曉春、古力堅稱,實戰常昊在右上角拔子后過于厚實,黑棋選擇不當。
隨后李昌鎬堅持消解白棋成巨空潛力,常昊得以又在右邊上搶得一手。此處事關雙方根據,為必爭之地,常昊搶占此點后,古力興奮地將棋子拍在棋盤上,“終于搶到這個地方!”李昌鎬還被迫在右邊補了一手,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補了,卻還是四處“漏風”。“李昌鎬的感覺有點不對啊,補棋的位置不大對勁。”張璇八段快言快語。
果然,常昊在左上角圍空簡單處理后,立即在黑棋右上角動手。研究室里為之興奮起來。盡管常昊未能弈出最強硬著法,但將黑角洗劫一空,自己還圍出5目實空,一進一出,白棋已經明顯優勢了。
圖四,李昌鎬黑1拐時,常昊白2夾銳利!黑3不堪退讓,白4、6都是命令型,因為A位的劫黑棋不敢打。實戰白B位長,黑C,白9渡過,黑D挖,白棋僅活出一小塊,雖得利,但還不夠。白8尖才是致命一擊!以下黑9,白10,雙方在角內成共活,黑棋大虧!白棋一舉勝勢。
大盤講解的華學明七段和劉世振七段點目之后高興地宣布,“白棋實空都領先了!”但古力不以為然,他在左上角替黑棋擺出了一手“尖”,“這里黑棋有手段,他們可能沒看出來,起碼要扣除白棋7目棋。”處于劣勢的李昌鎬開始放出勝負手,在中腹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發力了。起初觀戰高手們都認為李昌鎬只是試試手段而已,白棋那么厚實,黑棋哪能鬧出名堂。常昊本人也抱著這種想法,然而,這是一種致命的放松想法。
數手交接后,馬曉春、古力驚異地發現,黑棋幾招成勢,白棋超級大塊竟有死活之憂!這太出人意料了!高手們飛快擺變化,希望常昊能化解這道劫難。李昌鎬也鐵了心要屠龍,每一著都要置白棋大塊于死地,強悍得渾然不似往日的李昌鎬。
極度危急中,李昌鎬還是出現了漏著,常昊得以造出劫爭,因超級大塊自身劫材多多,黑棋根本無法打贏此劫。無奈之下,李昌鎬選擇了轉換,放白棋大塊一條生路,他則吞沒中腹零零碎碎的數顆白子。
圖五,李昌鎬動身吃中腹白棋大塊時,黑1虎是不經意的失誤,這手棋應該在A位粘,那樣白棋將相當危險。
實戰黑1虎,白B位撲劫后,雙方形成生死大劫,但因為黑1虎,以后白C都是絕對劫材,而且有了白c后。以后還可以在D位斷,雙方攻守易位。
結論是,如果李昌鎬黑1在A位粘,白棋大塊將兇多吉少!
實戰白棋深入黑棋邊空做活,李昌鎬的豪賭完全失敗。“黑棋邊空原來有40目,現在被破得只有14目了。”古力開玩笑道。此次大轉換結束,古力讓人趕快去電視大盤講解處,給正在講棋的華學明七段、劉世振七段打出一個贏定了的手勢。
然而,優勢難贏。盡管常昊的優勢早早確立,獲勝之路卻依然漫長。優勢意識濃厚的常昊官子一損再損,累計起來競差不多有3目半之巨。李昌鎬則愈發精細,步步緊追,直至追成半目勝負。好在常昊前邊優勢巨大,最終仍以半目之優勝出。
圖六,官子階段,李昌鎬黑1粘后,白棋在A位打失去一舉獲勝之機。這手棋應在2位沖,黑3粘后,白4鼻頂眼形急所!擊中黑棋要害。黑5粘,白6先手,黑7補,白8先手虎,先手破掉黑空不少。實戰白A打吃,黑B跳,瞬間化解一場危機,拉長了戰線。
終局常昊以半目之優勝出,可謂有驚無險。賽后他表示,盡管官子階段險象環生,但他半目獲勝已成定局,李昌鎬再怎樣追趕也無濟于事。在連勝睦鎮碩九段、高尾紳路九段、李昌鎬九段后,常昊成為繼王檄、睦鎮碩之后,第三個在本屆農心杯賽中實現三連勝,獲得了1000萬韓元的特別獎勵。與此同時,李昌鎬的18連勝被終結。
在對局室和研究室接受采訪之后,常昊回到酒店房間時發現襯衣都已經濕了。“感到有些累。真沒想到最后搞得這么緊張!中間有一段我看李昌鎬的表情像是要放棄了一樣,還以為他要認輸了,所以后邊下得有些松,差點被翻盤了。”
在等著出去吃飯的短暫間隙,常昊一邊換西裝,一邊和張璇聊起了剛剛結束的對局。張璇問常吳,“右上角你是不是沒有看到那手‘尖’?古力說,你要是‘尖’一手的話,李昌鎬可能馬上就要認輸了。”
常昊聽了一時愣住了,“啊?還真是!當時根本沒想那么多。我已經看到如果我‘長’的話,在黑棋角上能活出一塊,那樣已經是很不錯的結果了,哪知道還有更厲害的著法。”
聊到李昌鎬最后出人意料的超強反擊,常昊不無懊悔地說,“其實我簡單處理就行了!搞那么復雜干什么,完全是自討苦吃。我原以為中腹是我的厚勢,可以用強,著法有些過分,嚴重低估了李昌鎬反擊的嚴厲程度,差點出了大錯。那會兒我的形勢確實挺危險的,差點懵了。”張璇笑道:“黑棋中腹那塊歪歪扭扭的棋意外地厚實,威力巨大。要不是后來李昌鎬在準備殺棋時‘虎’了一手,而是接上的話,那還真難說了。”
李昌鎬不顧一切地屠戮白棋超級大龍未果,雙方形成大轉換后,常昊占據明顯優勢,但這盤棋最后竟成半目勝負,也是沒有想到的事情。常吳反省道,“我還以為贏多了,官子收得太隨意了!好多先手都沒走到,反而被李昌鎬逆收了。幸虧我前邊優勢大,不然還真差點逆轉了。”張璇應道,“你要是搶先在中腹動手搜刮黑棋的話,黑棋味道那么惡,哪能圍出那么多的實空來?你在棋盤下邊的二路飛也沒有搶到,后來在棋盤上邊還被李昌鎬一路托,先手刮去兩目。這樣的失誤太多了,能贏下來還真是運氣好。”
常昊不好意思地笑了,但他自我安慰道,“不管怎么說,我今天的發揮比昨天好多了,棋局的質量也不錯。”
終于到了最后的決戰了。2月21日,常昊將接受韓國隊主將樸永訓九段的挑戰。如果常昊勝出,則以四連勝終結比賽;反之,2月22日,將由中國隊主將古力登擂挑戰樸永訓。
主將戰常昊不辱使命
2月21日下午1點,韓國隊主將樸永訓九段登擂挑戰三連勝的常昊九段。常昊提前5分鐘來到對局室,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對局位上等著對手的到來。樸永訓其實也已到了,但他看到對局室這么多記者,就拐進了邊上的貴賓觀戰室,和韓國代表團團長金寅九段聊天,賽前1分鐘,他才進入對局室。
經過猜先,常吳執黑先行,兩人換座位,這是常昊在本屆農心杯賽中第二次執黑棋,上一次執黑對高尾紳路,以2目半之優勝出。
常昊以星、無憂角開局,這是準備打持久戰的布局,當年全盛期的馬曉春九段最愛使用。常昊此戰作戰意圖非常明確,先撈實地,然后和樸永訓慢慢比拼官子。在左邊盤的交接中,常昊撈取了左下角實地,而后又在右下角取地,現在左上角輕處理黑棋數子,行棋速度很快。
古力九段和華學明七段最早來到研究室“搶位子”,兩人都是一身紅衣服,古力笑道,“你看我這幾天換了衣服嗎?”意即他的紅毛衣給常吳帶來了好運。華學明將繼續和劉世振七段在現場進行大盤講解,上海電視臺進行直播。本來,大盤講解的背景板全是紅色,穿紅衣服出鏡明顯重復,但華學明還是堅持穿紅上衣出場,“你懂不懂?我這是為了一路飄紅!”
常昊在棋盤下邊圍空,酷愛實地的樸永訓九段進入黑棋右下角,撈取實地,以下攻防中,常昊弈來非常精彩,一手漂亮的“挖”(黑77)讓樸永訓陷入困境,常昊得以將白棋封鎖在右下角,中腹厚勢寬廣無垠。眼見尋常著法進行下去必敗無疑,樸永訓放出勝負手,深入黑棋右上角,但黑棋厚勢威力過于強大,白棋只得一路委屈渡過,黑棋完全控制中腹,優勢歷然。

圖七,常昊黑1挖后,將白棋緊緊包圍在內,外勢厚壯。而后常昊在右上形成大模樣,白棋數顆子漂浮在黑棋的汪洋大海中。華以剛院長在大盤講解中形象地說道,“黑棋現在是蘇聯衛國戰爭時期的鐵木爾將軍!”意即滿盤都是“鐵目”,優勢明顯。
古力對記者說,你現在可以去給他們兩位講棋的揮揮手了,告訴他們常昊贏定了。一邊的張璇八段急忙阻止,“別,還是等等看吧。”古力笑道,“她是保守派,我是激進派。”張璇也笑了,“你現在才知道你是激進派啊!”劣勢下樸永訓再度在左下角尋釁,著法強硬得近乎無理,常昊只要應對無誤,樸永訓必輸無疑。容不得半點閃失之際,常吳一手打吃(黑151)出現嚴重失誤,這手棋如果應對無誤的話,那么樸永訓將在數手之內認輸。常昊的這手失誤讓白棋大塊成功逃逸,棋局進入官子決勝。樸永訓有逆轉之勢。
圖八。樸永訓在左下角開始的中腹戰中發起最后一搏,常昊出現重大失誤。在黑1打吃前,如果搶先在3位擠的話,那黑棋將一氣追殺中腹白棋。實戰黑1打吃,白4反打成劫,白6、10妙手,至白20斷。白棋成功脫險!黑棋虧了20目不止!
就在棋局形勢變得細微后,卻輪到樸永訓出錯了,他在左上角非要吃住黑棋四子過分,被常昊一手妙手飛再度鎖定勝局,難以兩全之下,樸永訓使出拼命著法,他棄掉了整個左下角白子,不顧一切地強殺中腹黑棋。但白棋實為明知不可行而強為之,常昊經過“簡單包扎”,即成白棋無法打贏的劫爭,至此,無比頑強的樸永訓也只得投子認輸了。
圖九,常昊黑23手筋!一錘定音!白棋A、B兩點不可兩全,常昊終于拿下比賽!常昊取得四連勝!繼首屆中韓圍棋擂臺賽后,再次以四連勝終結比賽,這也是中國隊第一次獲得農心杯冠軍。
賽后常昊頗為激動。他說,站在領獎臺上時,他特別想像賽車手一樣,當眾打開一瓶大香檳,向大家噴灑,揮灑一下快樂。但圍棋賽事頒獎儀式向來平靜得如同對弈,類似古力那樣偶爾來點高舉獎杯、揮揮手之類已經很“秀”了,這要是當眾開啟香檳,一噴灑起來,那么多近距離的攝像機、相機,還有頒獎嘉賓們的名貴西裝都怎么辦?
盡管稍有些遺憾,但常昊還是欣慰之至。農心杯是他極為看重的一項世界大賽,一是農心杯是國家間的對抗,代表著國家榮譽,而中國隊至今尚未在真露杯、農心杯等團體賽中奪冠;二是如張璇所說,常昊有很深的“擂臺情結”,當年他在中日圍棋擂臺賽中有過5連勝和6連勝,終結過比賽,后來又在首屆中韓圍棋擂臺賽中4連勝,亦終結比賽。他一直很想在農心杯賽中親手結束比賽,了卻團體賽大滿貫夙愿,現在他做到了。
張璇說,“常昊現在對自己更有信心了。在與李昌鎬這樣的對手交手時,有沒有信心差別太大了!如果你有信心,即使出錯了還能追回來,對手也會被你的鎮定所迷惑。像最后一盤,樸永訓即使在中盤獲取了20日便宜,他還是覺得不夠,還要用強,結果一著過分,被常昊抓住了機會。當年李昌鎬之所以那么強大,不是說他不出錯,而是他在出錯后不亂方寸,還能耐心等待時機,那就是對自己的一種自信,堅信自己能等到機會。”
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聶衛平、九十年代的李昌鎬,看他們的對局,讓人油然而生一種感覺:踏實。除了他們過人的棋力,還有就是,他們充滿了一個大棋手舍我其誰的自信。日本名譽棋圣藤澤秀行說,下棋與其說是技藝之爭,還不如說是精神之爭。
多年的歷練,多年的不舍,跨過而立之年的常昊已擁有了一個成熟男人的睿智與自信,也擁有了在勝負世界中殊為難得的平常心。他的棋風在改變,大膽嘗新,著法積極。目外、超高目等以前難得一見的著法大半年來都相繼出現在他的棋局中,他和依田紀基九段一樣,已經開始嘗試著享受勝負了。
一如既往地用功,始終如一的純然,加上自由自在的心態,宛如無欲戰士了。在與李昌鎬的對決中,常昊開始主動掌控棋局流向了,而過去,他習慣于在李昌鎬之后亦步亦趨,今天的他回過頭說,“看以前我對李昌鎬的棋譜,那棋確實下得差,不輸才怪呢!”這一次農心杯交手,常昊的很多著法出乎觀戰的馬曉春九段、古力九段等高手意料,比如右上角的飛鎮,比如中盤時要大吃中腹黑棋的那手“靠”。也許細節還不夠完美,但常昊的心態已不輸于李昌鎬,看看兩人自2006年以來的交手紀錄即可知道,常吳勝多負少,絕不是因為他棋長了,而李昌鎬棋退了那么簡單。
在棋的技術上,常昊在古力、孔杰等后輩面前沒有優勢,在與他們交手時,他肯定還會輸很多。他的優勢在于,他是一位純粹的棋手,是一位沒有多少私心雜念的高手。正如他自己所說,“都說棋手的黃金期在20歲,但我覺得我現在是黃金期,大賽經驗豐富,心態平和,對棋的理解也比以前強很多,甚至可以說黃金期剛剛到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