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銅川建市50周年成就展上,一大塊烏黑發亮的優質原煤披紅掛彩,格外引人矚目。
1958年,銅川撤縣建市,因煤而興,由一個山區小縣迅速發展成為陜西第二個省轄市。但是,數十年的煤炭開發,使這座曾經以“煤城”自豪的資源型城市逐漸陷入一系列困境之中。
1992年,隨著銅川新區的開建,銅川人打響了沖破“煤城”桎梏的“突圍戰”。
老區的“風景”
如今外地人要去銅川,大多會被司機反問:新區還是老區?找煤的到老區,找政府到新區。
銅川新區和老區相距25公里,在老區工作的很多人都在新區買了房子,但一些老銅川人還是喜歡住在老區,因為這里已給他們留下太多的記憶。
老區其實并不大,兩條蜿蜒的川道,便是主要的街區。不過,50年前,這里可是新中國寄予厚望的煤海。當時,陜西幾乎沒有什么工業基礎,用銅川老百姓的話說,過去哪一任省長都能掂量出銅川的分量,因為省上70%多的財政收入來自銅川的煤?!耙晃濉逼陂g,國家156個奠基性的重點項目,就有4個項目落戶在銅川。
在銅川,任何一位礦工都會如數家珍地道出銅川曾經為國家經濟建設做出的貢獻:計劃經濟時期,銅川累計為國家輸出原煤4億噸、水泥4000萬噸,“一五”到“二五”期間,銅川煤炭工業年均增長速度超過15個百分點,煤炭產量占到陜西全省的70%以上……
但是,也許很多人不會想到,直到上世紀80年代初,銅川的煤炭大多是用很粗放的生產手段挖掘出來的。
1980年,24歲的劉都敏從富平老家被內招到陳家山煤礦。從農村進礦當工人,成為國家正式職工,劉都敏的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但是,下礦的第二天他就后悔了,“那哪是下煤窯,簡直就是下地獄!”
劉都敏告訴記者,“那時還是豎井,嘎嘎嘎地把人送下去,四周一片漆黑,只有頭盔上的一柱光鬼魅地在眼前晃來晃去,恐怖極了。我當時是掘井隊成員,必須一鎬頭一鎬頭地挖煤道,幾個和我一起來的新礦工,第二天嚇得都不敢下井了……”
劉都敏當然堅持了下來,就像銅川成千上萬的礦工一樣。幸運的是,一年之后,因為愛好攝影,劉都敏在業內小報上發表了幾幅照片,從此結束了井下生活,被抽調到礦區團委工作。
到銅川的最初幾年,劉都敏和家人一直住在陳家山棚戶區的房子里,“20平方米的房間里,擠著我們一家4口人,每晚我都睡在沙發上?!?/p>
棚戶區和沉陷區是銅川老區的一大“風景”。資料顯示,由于長期的煤炭開采,銅川的采空區和沉陷區竟有267平方公里,相當于銅川城區面積的10倍還要多。老區26萬居民中,生活在棚戶區和沉陷區的一度高達12萬人,其中4萬多人居住在嚴重沉陷區,急需搬遷。記者在銅川周邊幾個大面積的棚戶區看到,不少房屋破敗簡陋,房屋之間的通道大多僅能容得下一個人通過,許多房屋外面下大雨,屋內下小雨。據說這些地方因為不屬于沉陷區,居民搬遷新居還有待時日。即便如此,一些居民看到記者拍照,以為是官方調查人員,紛紛圍攏上來詢問這里何時拆遷。一位老大媽告訴記者,1956年她跟隨丈夫從河南來到這里,一住就是50多年,老伴10年前故去,4個孩子都成家單過去了,只留下她一個人住在這里。
據銅川市委宣傳部王英選副部長介紹,近年來,銅川市委,市政府狠抓老市區基礎設施改造,對8個棚戶區內的16萬多平方米的危舊房全面實施了拆遷,目前已經有3.6萬多居住在沉陷區或危險地域的群眾住上了新居。
三代人的命運
當姚筱舟老人出現在記者面前時,記者不敢相信體貌瘦弱矮小的他,就是那首人們耳熟能詳的歌曲《唱支山歌給黨聽》的詞作者(相關報道本刊將另行刊發)。
今年已經75歲高齡的姚筱舟祖籍江西,但生活在銅川的時間已經超過50年。“這片土地曾奪去了我的政治生命,但同時也賦予了我很多很多。”姚筱舟說。
1955年,從抗美援朝戰場上回來的姚筱舟轉業來到銅川焦坪煤礦,當上了一名見習技術員,那年他剛滿22歲。姚筱舟原想就此隨遇而安地過日子,但兩年后的一場事故改變了一切。
1957年元旦,幾名礦工為了將冰封的井口溶化,在井下點火烤冰,誰知引燃了井中的立木,慌亂中有人將井口蓋住,導致火勢回燒,14名礦工慘死井下。作為技術員,姚筱舟受到牽連,被下放到井下挖煤。
可是,讓姚筱舟沒有想到的是,那場事故發生后不久,更大的打擊再次向他襲來。由于他的叔父和一個哥哥都是國民黨軍官,他成了接受管制的內控人員。
那段時間,姚筱舟萬念俱灰,一度曾有自殺的念頭?!皞€人的命運總是與國家的命運聯系在一起的,怪不得任何人?!痹诰峦诹?0多年煤的姚筱舟多次向記者重復著這句話。
姚筱舟膝下有三兒一女,大兒子姚巖于1976年繼承父業,成為焦坪煤礦的一名礦工;二兒子韓英(隨母姓)1975年先于哥哥也成為焦坪煤礦的礦工;女兒曾在父親所在的煤礦大集體工作,后來與丈夫一起承包了一個小煤礦;三兒子姚虹1985年成為三里洞煤礦的一名掘井工,后離職開了一家煤炭銷售公司。
“由于我的家庭出身問題,害得孩子們跟著我下井受罪?!闭f起幾個孩子,姚筱舟老人自責不已。讓老人感到欣慰的是,如今苦盡甘來,幾個孩子退休的退休,掙錢的掙錢,女兒甚至開上了120萬元的寶馬車。但是,更讓老人驕傲的還是5個孫子,3個讀了大學,1個當兵,最小的一個在西安交大附中準備高考?!坝捎跉v史和自己的原因,幾個兒女沒有一個接受過高等教育,現在社會好了,希望孫子們都能做對社會有更大貢獻的人?!?/p>
姚筱舟老人慨嘆,自己有“四個想不到”:想不到政策變化讓自己的精神世界變得豐富多彩,眼下每天都有創作歌詞的沖動;想不到現在自己的工資比一般離休干部的還要高,每年單位還組織到各地觀光療養;想不到現在和臺灣的親人可以隨意通信,不久的將來還可以去臺灣探望親人;想不到孫子這一代可以填補父輩的遺憾。
在銅川生活了大半輩子,姚筱舟對這里的變化有極深的體會,“你們現在來銅川可以看到藍天白云了,可在5年前還很難見到?!?/p>
一城雙心
在全國400多個礦業城市中,銅川是有代表性的一個城市。當資源格局發生變化,特別是在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的過程中,因煤而興的銅川,一度因煤而衰,陷入發展的困境。
建市以來,銅川的產業結構單一,過分依賴資源開發,而且大多涉煤企業為傳統的高消耗,高排放,低效率的粗放型企業,市場競爭力差,因此在經濟轉型初期,大量企業被迫停產關閉,全市約5.8萬工人下崗失業,城鎮就業壓力劇增。
煤炭在給銅川帶來無數榮耀的同時,也給這里的發展帶來巨大的隱患。除了大面積的沉陷區,環境污染更是讓銅川成了一座“衛星上看不見的城市”?!白呗反蛑鴤?,吃飯捂著碗”也成為銅川人生活的一個寫照。據說,空氣污染最嚴重時,白天能見度不足100米,市區每平方公里每月降塵35噸以上,流經市區的漆水河完全成了沒有生物的黑水河。
到了上世紀90年代初,面對極大環境和人口壓力的銅川不得不做出一個新的選擇。
1992年,銅川新區開始建設;第二年,新區被陜西省政府批準并享受省級經濟開發區一切優惠政策;1997年,新區建設進入高潮。如今的銅川新區高樓林立,道路寬敞,雖然人氣尚嫌不足,但一天一個樣子的新變化,還是能讓人真切地感受到一個嶄新的銅川正在崛起。
銅川市委宣傳部王英選副部長告訴記者,根據去年陜西省政府常務會議審議通過的《銅川市城市總體規劃(2005~2020)》,到2020年,銅川城市人口將由現在的39萬人增長到55萬人,城市建設用地由現在的36.54平方公里增加到55平方公里,形成以新市區為城市主城區,老市區為商貿服務居住區的“一城雙心”格局,其中新區將作為全市的行政,金融,信息、科技,文化的中心。
針對記者所提及的三里洞一帶礦區已經采空,銅川的煤炭資源是否面臨枯竭的問題,王英選打住話頭回答說,外界時常報料銅川已是一座廢城,煤炭資源即將枯竭,這是聳人聽聞。“事實上,銅川地下的煤炭儲量再采100年也開采不完。但是,這不等于說我們就可以隨意開采和浪費,正好相反,近年來銅川在所有新建項目上都注重資源的綜合開發利用和節能減排降耗,遵循科學發展觀,推進產業間的協作配套,努力打造以煤,電,鋁、水泥聯產聯營的循環經濟產業鏈?!?/p>
2004年,銅川引進建市以來最大的招商引資項目——銅川華能電廠,這對銅川實現能源就地轉換和鋁,電,煤聯動,促進煤炭產業的可持續發展,意義重大。
在開發建設新區的同時,銅川市也對老城區實施了全面改造,按照“下山出溝,控建增綠,綜合改造,提高品位”的思路,建成了一批商貿設施,城市廣場和綠地,使城區面貌有了顯著改觀。
1969年,張文師傅來到銅川成為一名礦工,在三里洞礦區附近的棚戶區里一住就是近40年,直到退休也沒熬到一套寬敞的住房,而且還得為子女的工作發愁。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他高興地說:“再有一個月,我就要搬到新房子住了,在新橋以南,70多個平方米。這下好了,我可以在家里教孩子、辦班了!”張師傅的書法在當地很有名氣,退休后一直在銅川一中擔任書法教師。看得出,張師傅的高興是由衷的。
張師傅的新生活不就是“突圍”后的新銅川的縮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