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任海軍司令員、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的葉飛,一生經(jīng)歷富有濃重的傳奇色彩。他從一介書生成長為共和國的開國將軍,而且是一位著名的華僑將軍。新中國成立后,他長期經(jīng)略東南,坐鎮(zhèn)福建前線,擔任福建省黨政軍主要領導職務達18年之久,為福建的建設和海峽的安全傾注了心血。但這樣一位屢立戰(zhàn)功的將軍,也未能避免“文化大革命”的厄運。
“文化大革命”初期,在葉飛的思想意識里,依舊認為要保證運動有領導、有組織地進行
1966年,“文化大革命”在神州大地爆發(fā)。其實,這場政治風暴在1965年就初露端倪。1965年11月10日,上海《文匯報》發(fā)表了姚文元的《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一文,誰也沒有想到,這篇文章竟成為后來發(fā)動“文化大革命”的導火線。
姚文元的文章在全國引發(fā)“革命大批判”之火后,身為中共福建省委第一書記的葉飛對此還是相當慎重的。他交代省委宣傳部副部長張格心說:“《海瑞罷官》有政治問題,也有學術問題,我們要當做學術問題進行討論。”根據(jù)葉飛的這一交代,福建省委宣傳部召開所屬各部門負責人會議,強調“各種意見都可以講,是討論,不是批判”。《福建日報》也在轉發(fā)《人民日報》部分批判文章的同時,在文學類的版面上開辟了《關于〈海瑞罷官〉問題的討論》專欄,組織報道了一些不同意見的爭鳴文章。
但毛澤東卻感到這場“文化革命”離自己的要求相距甚遠,于是在1966年4月間對各中央局,各省、市、自治區(qū)黨委提出批評,指出他們對這場嚴重的階級斗爭很不理解、很不認真、很不得力。葉飛和福建省委書記處的同志被召到華東局開會,學習中央的精神,對下一階段的運動進行討論部署。
4月29日,葉飛回到福州后,花了五天時間,先后聽取各大專院校、文藝部門和新聞報刊社等有關單位開展運動情況的匯報。5月5日,葉飛主持召開福建省委常委會,傳達華東局會議精神,并分組進行討論。會議對全省前一段的工作進行了回顧,對照毛澤東的批評和中央精神,認為雖做了一些工作,但對這場運動的性質認識不清,僅僅看做是學術性的批判,只讓宣傳部門去抓,以致斗爭只限于一個狹小范圍內(nèi),沒有充分發(fā)動群眾,斗爭無力。會議對全省下一步的運動作了初步的部署。為加強領導,5月上旬省委成立了文化革命領導小組,葉飛任組長。
5月16日,中共中央在北京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通過了毛澤東主持制定的《中國共產(chǎn)黨中央委員會通知》(即《五一六通知》),這是發(fā)動“文化大革命”的綱領性文件。

5月18日,葉飛在福建省大學黨委書記、地(市)委宣傳部長會議上講話,強調首先要用毛澤東思想武裝起來,在運動中要注意分清兩類矛盾,不要把水搞渾。
6月1日,《人民日報》發(fā)表了《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社論。當晚,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全文廣播了北京大學聶元梓等人的大字報。這天,葉飛正在赴上海參加華東局書記處會議的途中。他在火車上聽到廣播,心里著急,到達上海后馬上給省里打電話,要文化革命領導小組立即通知福州、廈門、漳州、泉州和莆田,要各地立即主動領導群眾,放手發(fā)動群眾,貼大字報,開大會。葉飛感到如果各級黨委不立即跟上形勢,站在運動前面領導群眾,還是按原來布置那樣按部就班,就不行了。此時,在葉飛的思想意識里,依舊認為要保證運動有領導、有組織地進行。
但是,運動的發(fā)展并不以葉飛等人的意志為轉移,一些高校的局面越來越難以控制。為了領導好這場運動,有些高校黨委按照文化革命領導小組的意見,采取了一些限制措施。這下可捅了馬蜂窩,這些學校領導被指責為壓制學生革命運動,受到更加厲害的批斗。
“文化大革命”究竟應當怎么搞,福建省委領導也感到心中無數(shù)。這時省委接到中央指示:各地可以依照北京大學的做法,向學校派出工作組。于是,葉飛從上海給省委打電話,說毛主席在杭州同意了派工作組的做法,提出要迅速派工作組加以領導。
6月8日,葉飛從上海回到福州,當晚即召集各高校黨委書記開會,了解學校運動的情況。在聽取匯報中,發(fā)現(xiàn)了福建師范學院的問題。他在會上強調指出:要充分放手發(fā)動群眾,運用大字報,進行大鳴大放。要相信一條,真共產(chǎn)黨什么都不怕,更不應怕群眾,這一點頭腦一定要清醒。他當即指派有關負責同志到福建師范學院進一步了解情況。此后,福建省委先后向廈門大學、福州大學、福建師范學院、華僑大學等高校派出工作組(團),取代校黨委來領導院校的“文化大革命”,還向福建日報社派出了工作組。沒想到后來這又成為葉飛和省委的一條“罪狀”。
毛澤東看了葉飛的檢討信后作了批示,語氣嚴厲,并作為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文件印發(fā)與會代表
福建省的“文化大革命”運動怎么搞?葉飛根據(jù)中央精神,結合福建實際,在6月16日召開的省委全委擴大會上提出了一些設想。他說,“文化大革命”作為當前的中心工作,要統(tǒng)一安排,做到三大革命一起抓,運動、生產(chǎn)兩不誤,以革命促生產(chǎn)。對“文化大革命”要有領導、有計劃、有重點、有步驟地進行,省、地、縣機關的運動要分批開展。過去省級機關重點先搞文教部門的辦法看來不行了,省級機關要同時開展。縣級機關先全力抓生產(chǎn),等夏收夏種大忙過后,于8、9、10三個月先后開展。同時要做到城市、農(nóng)村點面有別,城鄉(xiāng)社教運動按照原來確定的部署,分期分批地、有領導地進行。大會經(jīng)過充分的討論,于27日通過了《關于開展文化大革命運動部署的決定》。
7月2日,葉飛在福建省直和福州市機關黨員干部大會上作關于開展機關“文化大革命”運動的動員報告。他對福建省“文化大革命”的情況作了回顧,表明了省委對這場運動的決心和態(tài)度,號召向一切牛鬼蛇神開火,向一切黑線黑幫開火!
動員報告正式點了三個所謂受“黑線”影響和控制的單位,即省委黨校、省文化局及省委宣傳部。同時公開點了省委宣傳部副部長、省委黨校黨委書記兼副校長盧叨,省文化局局長陳虹等人的名。
這個點名是葉飛主張留有余地的結果。本來的順序依次是省委宣傳部、省委黨校、省文化局,但正式宣布時把省委宣傳部放在了最后。點這三個單位的名,也是省委常委會議反復討論確定的。會議認為,省委黨校受中央黨校楊獻珍“合二而一”理論的影響和控制,散布修正主義毒素,以學習經(jīng)典著作為借口,反對學習毛澤東著作。“文化大革命”,文化系統(tǒng)是重點,首當其沖,再加上福建上演了不少被稱為“鬼戲”的古裝戲等,文化局被點名也是跑不了的。省委宣傳部是主管全省意識形態(tài)的機關,文教戰(zhàn)線存在問題,作為領導部門脫不了干系,再加上中宣部又被打成了“閻王殿”?熏所以?熏不點宣傳部也就說不過去。
受北京學生趕走工作組的影響,福建各地大、中學校也幾乎同時掀起了反對工作組的浪潮。按照慣例,工作組是各級黨委派出的,“反工作組就是反黨”,工作組享有很大的權威,委派工作組是以前多次運動中的慣常做法,實際上也能起到穩(wěn)定局面、做好工作的作用。但是,派工作組在這次運動中卻不靈了,學生們不聽工作組的,而且對工作組也照反不誤。對這種反常的現(xiàn)象,葉飛開始難以理解,但很快據(jù)造反派內(nèi)部傳聞,毛澤東不同意派工作組,說工作組“起壞作用,阻礙運動”,應當“統(tǒng)統(tǒng)驅逐之”。不久,小道消息就應驗了。
7月底,葉飛赴北京參加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這次會議是在開始出現(xiàn)全國性動亂、許多領導干部已經(jīng)受到?jīng)_擊和圍攻的情況下突然召開的。與會者對會議的內(nèi)容心中無數(shù),聽到毛澤東對工作組的嚴厲指責,會議氣氛立刻緊張起來。葉飛在此之前雖然對工作組的問題有所耳聞,但沒想到毛澤東的言詞會如此激烈,心中難免不安起來。想到福建派工作組的做法,他馬上打電話向省委傳達,要求立即撤出工作組。
8月5日,毛澤東發(fā)表《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吹響了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軍的號角”。8日,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通過了《關于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決定》(即《十六條》),這是繼《五一六通知》后又一個充滿“左”傾錯誤的綱領性文件。8日晚,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發(fā)了《十六條》和毛澤東的大字報,使“兩條路線、兩個司令部”之間的分歧明朗化。
葉飛在這次全會上雖然由中央候補委員遞補為中央委員,但他的心情一點也不輕松。他和中央一些部委和各大區(qū)負責人一樣,不得不對本省開展的“文化大革命”運動進行檢討。8月2日,葉飛在華東小組會上作了檢討。接著,在幾經(jīng)斟酌后,他于8月7日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信中寫道:
我最嚴重的錯誤,就是存在相當嚴重的資產(chǎn)階級個人主義思想意識沒有改造好。驕傲自滿,迷信自己,“我”字當頭。個人和組織的位置沒有擺好,開會“一言堂”,有時個人決定問題,違反了民主集中制,沒有充分發(fā)揮集體領導的作用。
自己的錯誤長期沒有改造好,近幾年還有所發(fā)展,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沒有認真學習主席著作,沒有以主席的思想來改造自己的世界觀。沒有放下臭架子,甘當群眾的學生,向群眾學習,而是高踞在群眾之上,做官當老爺,受了資產(chǎn)階級思想的侵襲,思想就慢慢地變了,錯誤的思想不但沒有改好,反而發(fā)展了。如果再不覺悟,再不痛改前非,就會犯更嚴重的錯誤。
最后,葉飛表示決心狠下苦功,認真學習主席著作,以主席的思想來改造自己的非無產(chǎn)階級世界觀。在這次“文化大革命”中,放下臭架子,甘當群眾的學生,向群眾學習,放手發(fā)動群眾,“引火燒身”。
毛澤東看了葉飛的這封檢討信后,當即在信的內(nèi)文中作了批示。在“我最嚴重的錯誤,就是存在相當嚴重的資產(chǎn)階級個人主義思想意識沒有改造好”一句的“相當”后面批示“不是相當而是極端”,在這句末尾批示道:“不是沒有改造好,而是根本沒有得到改造。不然不能解釋何以犯下了下述那些錯誤。”這封信還馬上作為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文件印發(fā)與會代表。
葉飛回到福建,向各地委、市委書記傳達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精神時心情沉重地說:“派工作組犯了方向路線錯誤,這一次大家在劫難逃!這一關不好過啊!”
陳毅對葉飛等人講:無論多么困難,都要堅持原則,堅持斗爭,不能當墻頭蒿草,哪邊風大,就跟哪邊跑
8月24日,廈門第八中學造反派的師生向福建省委提出要省教育廳廳長、葉飛的妻子王于畊到該校接受批斗的要求。未獲答應后,廈門八中的造反派300多人步行赴福州,福建省委、廈門市委只得派車到同安接送。次日,廈門八中的造反派到達福州,隨即到福州各學校進行串連,接著就發(fā)生了“八二九”事件。
8月29日,廈門大學、華僑大學及福州地區(qū)紅衛(wèi)兵沖擊福建省委機關召開的批判教育戰(zhàn)線修正主義大會,并逼迫葉飛接見,表明態(tài)度。開始,葉飛沒有出來接見。他們就搞靜坐、絕食,一直糾纏省委值班的副省長劉永生等人,還把劉永生拉去曬太陽。到傍晚,葉飛不得不出來接見。面對如此局面,葉飛作好了被圍斗、被戴高帽的準備。為防萬一,他還指定了第一書記的代理人。學生們向葉飛發(fā)出了連串的責問,要求他當場表態(tài),并要葉飛承認王于畊是黑幫。葉飛回答:“如果毛主席、黨中央批了,說王于畊是黑幫,我和你們一起起來把她打倒。”葉飛語氣強硬,學生當然不滿意,一直鬧到凌晨。
9月5日,北京等地南下串連學生及福州高校部分學生聯(lián)合召開所謂“揭批中共福建省委、福州市委萬人大會”,勒令葉飛接受批判。造反派還給中央發(fā)通電,“控訴省委、市委”壓制他們的革命行動,要求“改組省委、市委,罷葉飛的官”。自此,省級領導機關不斷受到?jīng)_擊,省委主要領導已無法正常工作。葉飛、范式人、梁靈光、侯振亞等都被作為“資產(chǎn)階級反動路線在福建的代理人”拉去批判。南下串連學生還在省委門口貼出“福建省委是土匪部”、“葉飛是黑司令”等大幅標語。
迫于形勢壓力,福建省委不得不召開常委會,討論省委宣傳部部長許彧青、省教育廳廳長王于畊要不要停職檢查的問題。多數(shù)常委認為:宣傳部、教育廳的問題嚴重,為了有利于進一步揭發(fā)、批判問題,必須停止許彧青、王于畊的職務,進行自我檢查。葉飛則認為當時有不少部門和地區(qū)出現(xiàn)停職、罷官的苗頭,省委必須有清醒認識,把它頂住,以利于運動更好地開展。況且許彧青、王于畊的揭發(fā)材料尚未落實,還不能斷定其錯誤性質,可以不要停職檢查。但經(jīng)爭論后,還是以多數(shù)通過了許彧青、王于畊停職檢查的決定。
10月9日至28日,葉飛等人赴北京參加中央工作會議。會議討論了“文化大革命”問題,批判所謂的“資產(chǎn)階級反動路線”。在這次會議上,陳伯達鼓吹紅衛(wèi)兵運動“戰(zhàn)果”;林彪逼迫各省、市、自治區(qū)的領導承認犯了路線錯誤。直到此時,葉飛和許多省、市、自治區(qū)領導對“文化大革命”還是沒弄清楚,對所謂的存在“資產(chǎn)階級反動路線”和紅衛(wèi)兵運動想不通,心中有抵觸情緒。毛澤東只得做大家的思想工作,說:我就不相信你們一點錯誤都沒有,工作有失誤,群眾有氣,要把你們烤一烤。犯了“路線錯誤,改了就是了”,“誰人要打倒你們呀?我是不要打倒你們的,我看紅衛(wèi)兵也不一定要打倒你們”。
在這種情況下,華東組負責人指名要福建揭開蓋子。有的領導便起來揭發(fā)葉飛的“問題”。后來,葉飛、范式人等被迫檢查自己的“錯誤”。值得欣慰的是,會后,陳毅請華東的幾位省、市主要負責人陳丕顯、葉飛等到家中吃飯,并囑咐大家:“無論多么困難,都要堅持原則,堅持斗爭,不能當墻頭蒿草,哪邊風大,就跟哪邊跑。”葉飛沒有想到,這竟是他與陳毅的最后一次見面,也成為陳毅最后的贈言。
11月1日,葉飛等人坐火車返回到福建。得知福州市區(qū)形勢比較緊張,他們被通知先在福州郊縣閩侯白沙下車。原來當晚8點多,廈門大學、華僑大學、福建林學院、廈門八中及南下學生約200人沖進葉飛住地,要揪王于畊回廈門。省委辦公樓也被占領,省委領導無法正常辦公。于是,火車臨時停車,葉飛等人被接上了五鳳山。五鳳山上建有幾座房子,原來是作為省委備戰(zhàn)時用的指揮所,現(xiàn)在正好派上了用場。
隨著中央工作會議精神和林彪、陳伯達講話傳到福建,全省掀起一場聲勢浩大的批判“資產(chǎn)階級反動路線”的風浪,葉飛和省委常委更是處于風口浪尖,成為揭批的對象。
11月4日上午,葉飛、許亞、王禹等人在福建省人委辦公樓繼續(xù)和福州大學、福建師范學院、華僑大學、福建林學院及一些南下師生座談。葉飛等人剛進入會場,造反派便大念毛主席語錄,唱造反歌,讀《紅旗》社論。接著,宣讀了五項“嚴正要求”,及對省委不表態(tài)表示抗議的三項“嚴正聲明”,要葉飛表態(tài)。主持人帶頭高呼“打倒葉飛”,要求葉飛晚上作初步檢討,并要對一些學生進行當眾平反。葉飛說公開檢查要有準備的時間,學生們便拍起桌子,要求葉飛跟他們一起去省委。到省委辦公大樓后,經(jīng)過“談判”,葉飛被迫同意下午召開省委常委會,晚上到體育場作初步檢討。這樣,到下午1點多,葉飛才被準許離開。
晚上,“一一·一”革命造反行動大會在福建省體育場召開,參加者達萬人。葉飛在會上被迫作檢討。
但葉飛的檢討并沒有被接受。造反派說葉飛的檢討是個“不像樣的檢討”,很不深刻,內(nèi)容空洞,沒接觸實際。他們說,像這樣的檢討,再作幾十次,也過不了關,還要檢討,要隨叫隨到。此后,葉飛在省委三級干部會議上以及其他場合代表省委作過多次檢討。
雖然葉飛作了多次檢討,但依然過不了關。說實在的,這種檢討都帶有很大的違心成分,個中滋味,只有葉飛自己心里最清楚。
萬人大會上,葉飛因衣著單薄,低血糖病發(fā)作,渾身不停地發(fā)抖,可有人竟毫無人道地說他是害怕了
11月23日凌晨,廈門大學、華僑大學及南下串連學生等300多人,分三路沖進福州市總工會、工人赤衛(wèi)隊總部、工人文化宮,用鐵錘砸開辦公室、機要室、倉庫和干部宿舍的門,搶走檔案,拿走槍支,毀壞了一些物品。這件事引起廣大工人的義憤,工人與學生之間的對立升級。當晚,1萬多名工人到華僑大廈省委三級干部會議辦公地請愿,要求葉飛、范式人、伍洪祥等人及省委三級干部會議代表到現(xiàn)場參觀。葉飛帶領參加省委三級干部會議的代表到現(xiàn)場,并表了態(tài)。
11月24日晚,福州市工人赤衛(wèi)隊總部在體育場召開揭發(fā)批判省、市“資產(chǎn)階級反動路線”大會,到會的約6萬人。葉飛、范式人、魏金水、伍洪祥、梁靈光等參加大會。會上,學生與工人發(fā)生沖突,30多人受傷,引起工人更大不滿。工人們準備發(fā)動更大規(guī)模的罷工。
為了防止事態(tài)的進一步擴大,葉飛提出三條建議,要求省委常委和省委三級干部會議代表到工廠去做工人的工作,一小部分人去做少數(shù)派的工作。既肯定學生們大方向是正確的,也指出他們使用的方法欠妥。工人階級也是革命的,不應把矛頭對準工人,而應該對準省委,因為責任在省委,不在工人。同時,派出省委常委和省委三級干部會議代表共七八十個廳局級以上干部,到各個工廠去做工人的工作,說服他們要以大局為重,要文斗,不要武斗,不要再引起新的沖突。
這些工作雖然收到一定成效,沒有再發(fā)生更大沖突,但雙方都還是不滿意。學生們?nèi)詧猿殖闪ⅰ耙灰弧ざ毙袆又笓]部。12月3日,葉飛、魏金水等接見“一一·二三”行動指揮部代表時,造反派竟勒令當場召開省委常委會,解決他們所提出的問題。他們對葉飛的各種解釋置若罔聞,提出了解決印刷傳單的紙張問題、醫(yī)治傷員、保證少數(shù)派的人身安全、賠償他們一切損失等要求。葉飛一解釋,他們就大叫“罷掉你的官,打倒你”。他們還要求召開所謂“葉飛一手制造的‘一一·二四’流血慘案控訴大會”。
這期間,葉飛被迫兩次參加福州大學的萬人辯論大會。他和大家一樣,席地而坐,接受批判。因為衣著單薄,葉飛的低血糖病發(fā)作,渾身不停地發(fā)抖,可有人竟毫無人道地說他是害怕了。
因為無休止地檢討、做工作,葉飛的高血壓、心臟病等老毛病加重了,早晨的脈搏也達100多次,頭昏,不得不住進了福州軍區(qū)總院。即使在住院期間,葉飛仍然沒有閑著,關注著外面的勢態(tài),思考著解決辦法。12月14日,盡管醫(yī)生認為葉飛的病情不宜參加各種活動,但他還是拖著病體,出席造反派的會議。
為了在當晚的會議上向學生們解答“一一·二三”、“一一·二四”的問題,葉飛又認真地看了陶鑄、汪東興接見江蘇造反派赴京代表及江蘇省委主要領導的談話記錄。他認為:少數(shù)派革命最堅決最勇敢,大方向始終是正確的,但是,他們在掌握政策方面、斗爭策略方面、工作方法方面不太注意。群眾對他們這些毛病很不同情,所以需要對群眾進行大量的、艱苦的教育說服工作。但是對多數(shù)派也不能一概否定,應當爭取和團結他們。否則只會使雙方的對立越來越尖銳,發(fā)展下去將引起更大沖突和流血事件,省委就要負嚴重的責任。
葉飛也清楚,做這項工作最大的困難在于:省委尚處于被動的地位,說話沒有人聽,少數(shù)派不聽省委的,多數(shù)派也不信任省委。盡管如此,他仍然堅持要對雙方做艱苦的勸說工作。葉飛表示,學生們的行動雖是出于革命的目的,但方法是欠妥當?shù)摹W约褐荒艹姓J11月23日講話有錯誤,但不能肯定學生們的行動毫無不當之處,這一點要堅持,盡管他們會不滿意,甚至會施加種種壓力。
當晚,葉飛在“一一·二三”行動指揮部代表聯(lián)席會上作了檢討,承認自己的講話有錯誤,學生的行動本質是好的。但學生們不滿意,說葉飛的檢討一點都沒觸及靈魂。學生們勒令葉飛等人每天早、中、晚要分別學習一篇社論,還要寫心得;并要求第二天中午每人要交一篇學習心得給指揮部,且必須親自動手寫,不能打字,也不能由秘書代寫。最后,學生們還給了一通警告:葉飛,你不要講什么“老老實實檢查”之類的話,你的病是有的,要用毛澤東思想來治你的病。你的心臟跳120次還不夠,要跳240次,要觸及靈魂。你不老老實實交代,要準備斗爭,不觸及靈魂會完蛋,非垮臺不可。
對于福建省委的領導問題,葉飛提議分為一線、二線,常委分工有前有后,組織個三人小組,由他和范式人,再加一位同志組成,放在后邊一點;再組織一個三五人的管生產(chǎn)班子,專管農(nóng)業(yè)、工業(yè)、財貿(mào)以及接待工作等,公開講清楚,不能沖擊他們。對于群眾提出的問題,應當處理而又能處理的,堅決處理,及時解決。不該處理,不能解決的,不亂答應,要敢于堅持原則。遺憾的是,在當時的形勢下,葉飛的這些建議,已經(jīng)沒有實施的可能,也難以做到。葉飛本人已經(jīng)處于自身難保的境地。
有家不能回,葉飛與妻子王于畊好幾個月沒有見面了,沒想到卻會在批斗大會上看到對方
由于紅衛(wèi)兵的沖擊,加上福建省委內(nèi)部的裂痕,省委工作陷于癱瘓。省委常委會議也時常受到干擾、破壞,葉飛等人經(jīng)常受到無理批判和人身攻擊。
不僅如此,家,這個能給人以寧靜與安全的避風港,也跟著葉飛遭了殃。早在1966年11月初,就有200多學生沖進了葉飛住地。后來,又有紅衛(wèi)兵提出要把葉飛的宿舍進行公開展覽。福建省委不同意,他們就糾纏不休。省委只得向中央請示,中央電報答復“不同意在葉飛生活方面搞實物展覽”。但這些人不聽,硬是將葉飛住地搞成了“反修展覽館”,將一些生活用品作為“封資修”的東西進行展覽。葉飛有家不能回,有時只得躲在湯井巷接待處安身。
1967年1月,在全國性的奪權風暴影響下,福建一批造反派也率先奪省委、省人委的權。奪權風暴在福建刮起,局勢越發(fā)混亂,葉飛的處境更加困難。1月16日,葉飛被造反派強行拉上卡車,戴著高帽,在福州城里游街示眾挨批斗。夫人王于畊也被戴了高帽陪斗。他們夫婦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沒有見面了,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景下會面,雖然什么也不能說,但兩人的心是相通的,眼神中透出的是彼此的關心、無聲的鼓勵。
一天晚上,葉飛及幾位福建省委常委被“一一·二三”行動指揮部和“八二九”革命造反司令部等造反組織挾持開會,實際上又是一場野蠻揪斗。這些人還強迫葉飛等人同意撤銷袁改的廈門市委書記職務,并開除其黨籍。他們給袁改安的罪名是“走資派”、“反動路線執(zhí)行者”、“鎮(zhèn)壓學生運動的劊子手”。幾個紅衛(wèi)兵竟然命令省委開除一個市委書記的黨籍,這豈非兒戲?葉飛堅決頂住了,沒有同意他們的無理要求。
1月31日,葉飛被宣布“靠邊站”,接受批評和盤問。此時,身在北京的周恩來時刻關注著地方的動態(tài)。他與李富春、陳毅、李先念、譚震林等緊急協(xié)商后,擬定了一份名單,建議將包括葉飛、江渭清、江華等在內(nèi)的一批大區(qū)和省、市負責人接到北京,予以保護。這一建議得到毛澤東同意后,周恩來直接將電話打到福州軍區(qū)副司令員皮定均處,要皮定均負責將葉飛絕對安全地送到北京。
2月8日,正是中國農(nóng)歷大年三十。半夜,皮定均帶上秘書,找到葉飛,把周恩來的電話內(nèi)容轉告給他。葉飛也沒什么好準備的,連換洗衣服也沒有帶,只帶上一個女兒隨行照顧。
葉飛去了北京,但他的家人卻還在苦難中生活。
文教界在“文化大革命”中首當其沖,所以身為福建省教育廳廳長的王于畊也是最早受到?jīng)_擊的一個,再加上葉飛夫人的身份,她被沖擊得更為厲害。
這期間,王于畊經(jīng)常與葉飛見不上面,互不知道音訊。葉飛離開福州去北京時,王于畊還被關在省立醫(yī)院,一點也不知情。此后,王于畊被關在西湖邊的工人療養(yǎng)院受到“軍事管制”:一人住一間房子,不準走出門外,不準隨便講話,不準與人交往,晚上不準熄燈睡覺,大小便要向哨兵報告。在這里,名義上是“監(jiān)護”,實際上是關押,沒有行動自由,連吃飯時都有人在后面盯著。給王于畊的任務就是三條:一是自我檢查,交代問題;二是揭發(fā)葉飛、揭發(fā)省委;三是接受造反派的批斗。
王于畊幾乎天天都要受到批斗,批斗她的有省直文教部門,有大中專院校,還有全省各地的中小學等。一斗就是大半天,不分白天黑夜,致使她的身心受到嚴重摧殘。后來,王于畊又被趕出福州,“監(jiān)護”到建陽山溝里的“五七”干校進行勞動改造。
葉飛的義子阮朝陽談到他當時見到王于畊時的情景:“經(jīng)過長途跋涉,我好不容易在一座樓的樓梯底下見到了媽媽,怎么也沒想到,僅兩年不見,媽媽竟蒼老得這樣厲害,腰彎了,腿也不好使喚了,頭發(fā)白了許多,人也瘦了。那時媽媽還不到50歲啊。看見媽媽住在一個窄小又站不直的地方,睡在鋪了一點稻草的水泥地上,我難受極了。媽媽還要每天拖著病體打掃飯?zhí)谩_水。沒想到第二天軍代表就找到我,要我離開。我多想再陪媽媽幾天,但無奈只得離去。”
自從葉飛、王于畊被游斗后,葉飛整個家就散了。子女無家可歸,有的投靠父親的老戰(zhàn)友,有的改名換姓到農(nóng)村插隊,有的流落街頭。
毛澤東對葉飛的兩封來信分別作了批示:此人似可解放,分配工作;既已解放,應立即分配工作
葉飛是地方大員中第一個被接到北京的。到北京后,他被安排住進京西賓館。后來,其他省的領導江渭清、江華、譚啟龍等也陸續(xù)被接到北京,京西賓館里一下子熱鬧起來。
后來,葉飛又被安排到中直機關招待所。開始,葉飛還比較自由,受到保護,有機會和老同志們聚在一起,聊一聊各地的形勢。
但是沒過多久,葉飛的處境就惡化了。他先是受到?jīng)_擊,被沖進中直機關招待所的北京航空學院造反派劫走批斗。葉飛的行動也受到限制,甚至被《人民日報》公開點名批判。江青操縱的中央文革小組不放過他,還要審查他。甚至有人制造了葉飛有“特務嫌疑”的謊言。11月,中央批準對葉飛隔離審查。
此后,葉飛被囚禁到北京衛(wèi)戍區(qū)駐通縣一個部隊的營房,失去了自由。
葉飛獨處一室,沒有自由,只聽見不斷有人被關進來的吆喝聲,但不知都是什么人,因為人一到這里就沒有了姓名,只有編號。葉飛只知道自己被編為“二號”。多年以后,葉飛方知蕭華、伍修權、呂正操等人都曾與自己一起被關在這里。
好在監(jiān)禁期間還允許看書,葉飛本來就有愛看書的習慣,這不僅使他借此打發(fā)了不少無聊的時光,而且還獲得了很大的收益,增長了知識,促進了思考。自從“靠邊站”后,葉飛就開始帶著問題學習毛澤東著作。他力圖從毛澤東著作中尋找到解決現(xiàn)實疑問的一些答案,至少是些許線索。
“九一三”事件后,特別是毛澤東參加陳毅追悼會后,葉飛的處境有所改善。此時,同樣遭受磨難的王于畊已先得到解放。王于畊迫切想知道丈夫的情況,于是要求赴北京探視。經(jīng)周恩來批準,被允許赴京。歷經(jīng)劫難后的夫妻重逢,已是1972年了。歲月蹉跎,二人唏噓不已。王于畊給葉飛一把脈,發(fā)現(xiàn)葉飛的脈搏最低每分鐘竟達120多次。于是,王于畊要求專案人員向上級報告,讓葉飛看病治療。另外,王于畊還得到了老戰(zhàn)友張茜等人的幫助,給周恩來寫信,要求讓葉飛“保外就醫(yī)”。周恩來很快批示:有病治病,立即住院。于是,葉飛得以住進了北京阜外醫(yī)院。雖然仍不自由,有哨兵看守,但允許親人每周探視。醫(yī)生檢查后,證明葉飛除高血壓外,并沒有什么大病,家人這才放下心來。
一個月后,葉飛的病情漸趨穩(wěn)定,又被帶回原地關押。雖然醫(yī)生說沒有什么大病,但老毛病不少,因為多年的監(jiān)禁,葉飛原來就有的心跳過速等毛病更加嚴重了。王于畊反復叮囑葉飛千萬要說自己有病,要求住院檢查治療,但葉飛說自己就是開不了這個口。
在這種情況下,王于畊找到主持中央軍委日常工作的葉劍英,當面向他報告了葉飛的病況,要求準許保外就醫(yī)。1973年6月,經(jīng)葉劍英批示,葉飛住進了總后304醫(yī)院。
此時不斷傳來好消息,鄧小平、譚震林、李井泉相繼恢復名譽,烏蘭夫也解放出來了。經(jīng)許多老戰(zhàn)友鼓動,葉飛決定給毛澤東寫封信。
這封信如何寫呢?葉飛反復思考:現(xiàn)在正是6月中旬,黨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了。對,就從紀念黨的生日講起。
敬愛的主席:
黨的生日快到了,作為一個從小在黨的培養(yǎng)教育下成長起來的老戰(zhàn)士、共產(chǎn)黨員,此刻非常激動,非常想念您老人家。祝您身體健康。
長期以來,由于自己對主席思想學得不好,領會不深,犯了錯誤,感到很苦惱。但想檢查、改正錯誤,當前一看不到文件,二不能與人接觸,得不到同志們的批評幫助,這對自己改正錯誤非常不利。希望能解除監(jiān)護,以利自己學習提高,改正錯誤……
信不長,葉飛字斟句酌,認真修改,最后還工工整整地謄抄了一遍,讓小兒子直接送到中南海信訪處。信是6月19日送去的,說真的,葉飛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但沒想到很快有了回音,毛澤東不僅批了,而且出乎意料的快。25日上午,中組部一位處長來到醫(yī)院,通知葉飛說主席已經(jīng)對他寫的信作了批示,馬上可以解除“監(jiān)護”,不要再回去了,組織上已經(jīng)安排他住到中組部萬壽路招待所。
后來,葉飛才知道毛澤東對自己去信的批示經(jīng)過和內(nèi)容。毛澤東直接把信批給了中央負責組織工作的紀登奎和中央辦公廳主任汪東興:“紀、汪酌處,此人似可解放,分配工作。”
就這樣,歷經(jīng)六年多磨難,葉飛終于獲得自由。這時,中組部萬壽路招待所已經(jīng)住進了不少剛獲解放的老同志。葉飛一到招待所,李井泉、宋任窮、陳丕顯、江渭清、江華等人就接連過來道賀、慰問。大家都說,像這樣快得到毛主席批示,葉飛還是第一個。老戰(zhàn)友劫后重逢,無不額手稱慶,在此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
不久,葉飛感到既然已獲得解放,應當給毛澤東寫封信,報告自己的情況。于是,他又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報告自己已經(jīng)解除“監(jiān)護”,正在抓緊時間讀書學習,休息待命。又一次出乎意料,毛澤東很快在第二封信上作出批示:既已解放,應立即分配工作。于是,在一個月以后召開的中共第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既非大會代表,甚至沒有列席會議的葉飛,被選為中央候補委員。不久,葉飛又被任命為交通部部長,開始了新的使命和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