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30日至5月4日,第6屆應氏杯戰了三輪,李世石連克胡耀字、周鶴洋、孔杰進入四強,一時成為中國棋壇的“公敵”。而且,15日的圍甲第六輪,李世石又中盤戰勝常吳,把相對的連勝戰績擴大到九連勝。李世石的造山運動從去年開始,2007年年初李世石戰勝張栩蟬聯豐田杯,到年末又接連殺進三星、LG杯決賽,繼而2008年年初把此雙冠都捧到手。因這一成績,李世石已經替代李昌鎬成為棋壇公認的第一人,而且沒有人懷疑“李世石時代”正在拉開序幕。但是,直到應氏杯三輪結束之前,李世石還不足以帶來某種根本的震撼,也沒有被推上“公敵”的位置。
棋壇的上一個公敵,無疑是李昌鎬。在他的無敵時代,李昌鎬不是不可攀越的雄渾峻嶺,而是一抹地平線,只能無限靠近,而不能跨越。當時李昌鎬帶來的震撼,首先是人的極限,李昌鎬號稱“石佛”,其不可戰勝的因素似乎是超越正常人七情六欲的定力,是“違背藝術”的“勝負機器”。而不能戰而勝之的主觀因素,似乎是“心理問題”。在技術層面,李昌鎬只是強在“半目天塹”的官子上,布局和中盤力量,李昌鎬看起來沒有什么突出特點,但是無論力戰型還是還是功夫型棋手,終究都未能跨過李昌鎬這一抹平淡無奇的地平線。對李昌鎬的“誤解”,幾乎貫穿了他的全盛期。進入新世紀,李昌鎬開始得到公允的評價,遂被推上公敵的位置。在上個世紀因循日本圍棋的靜態平衡的圍棋上,李昌鎬無疑達到了臻境,所以想突破李昌鎬,也只有尋求圍棋理念本身的突破。2003年左右,棋壇橫吹“暴力革命”,開始顛覆傳統的理念。形象地說,傳統的圍棋是著眼于“目”,新理念的圍棋是著眼于“子”。如何理解“目”?“目”不應該是棋子圍住的單純枰點,而是隱含著“次序的交換和賺取、抵消”的概念,“半目”應該是圍棋的最基礎單位。李昌鎬能擠出并不存在的半目,其奧妙可能就在于整合次序的效率上。而著眼于“子”,棋枰上的每一子隱含雙方已經交換的次序,棋的內容驟然會提高一個次元級。雙方不是在棋盤上擠目、圍目,而是直接攻擊棋形、棋筋,賺取整手棋。事實上,崔哲瀚、李世石、古力等在棋壇發力時,棋盤上的目已經蕩然無存,只有棋子在相互扭殺。暴力革命的結果是圍棋理念從靜態平衡提升到動態平衡,目和子的概念、價值同時體現在棋盤上。李昌鎬雖然飽受崔哲瀚的摧殘,困頓中一步一步滑落下來,但是至今沒有哪個棋手真正意義上超越了李昌鎬,李昌鎬又不緊不慢跟了上來。
李世石似乎也在走李昌鎬的歷程。李世石的強,棋壇已經公認,但是沒有被看做是“不可戰勝”的,而且明顯有著“阿喀琉斯之踵”的缺陷。簡單說,李世石一旦“瘋”起來就不可抵擋,所憑不過是超人一等的計算力,一旦狀態回落,就會失準頭,棋的缺陷就會顯露出來。應氏杯三輪,尤其李世石拼掉胡耀宇、孔杰的兩盤棋,李世石終于引發了李昌鎬級別的震撼。應氏杯首輪對胡耀宇,李世石盤亙下邊的一條大龍靠幾個劫眼死而不僵,胡耀宇延時三次,遲遲不能簡化局面。這局棋表面上李世石險到極點,但是“險”的壓力卻由胡耀宇來承擔了。這一局帶來的震撼,嚴格來說是“子棋”殺局的復雜性,李世石在抱殘守缺中始終有辦法制衡,揭示了圍棋新高度的堂奧。第三輪對孔杰,孔杰的敗因是黑59手厚實吃住兩子,讓李世石后手補活左邊大龍,沒有意識到李世石會連脫先兩手果斷棄子。這是此局關鍵的一幕,體現出雙方截然不同的局面的理解。隨后白108、112妙手反噬,李世石始終堅持一個動作的冒險獲得成功。孔杰的失利在于,遭遇李世石的棄子后,和胡耀宇一樣對局面的判讀出現混亂,確實不知道該怎么下了。李世石的這兩局棋帶來的震撼在于,“棋還可以這樣下”,而且隱約展現圍棋的一個新境界、新高度。
5月15日李世石到中國下圍甲第六輪,棄權韓國國內的物價信息杯,那么究竟是什么在吸引李世石呢?是帶有賭性的金錢誘惑(李世石輸棋得不到出場費),還是為了熟悉世界大賽上的中國對手?或許,李世石是想到中國下數子規則的子棋。數目規則和數子規則,圍棋的理念必然有所不同,但目前沒有明晰的分野,三國基本維持混下的局面。不同規則雖然不會明顯制約圍棋本身,但李世石顯然是看出了細微的不同。現在的圍棋,從布局、中盤到官子都是目棋的價值觀在左右,而子棋的沉厚內涵并沒有挖掘出來。可是從李世石開始,這扇大門或許正在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