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手機鈴聲響起,男子無奈地摘下耳麥:
“喂,哪位?”
“與共嗎?明天晚上風雨有場比賽,你上一臺,再幫找幾個人行吧?”
“好的,沒問題。是說我上去下一臺,還是我上第一臺?”
“隨便,你愿意的話就上第一臺。”
嘿嘿,升到第一臺了……男子心中得意,還未來得及把唇邊笑意隱去,手機又響起來:
“哪位?”
“幫兇,我是愛神,明天晚上西部有比賽,你給我找幾個人。對手很強,都是職業的,你一定要找些強手,交給你了啊!”
“哦……明晚?咱們對誰啊?”
“對風雨,他們第一臺是個圍甲選手,你要是愿意,可以去學習一盤。”
“……”
男子放下電話,嘟囔一句:這都啥事啊!讓我自己找人砍自己。不就是在江湖上混出點名頭嘛,你說我當個名流容易嘛?
對話框里早有美女打出字來:你當然不容易,誰叫你是風雨與共呢?你是電,你是光,你是惟一的神話……
以上內容根據風雨與共先生的電話錄音整理而成,我只是個忠實的記錄者。在他身上發生任何事情我都不會感覺奇怪,因為我對他的了解并非通過網絡,現實中我們臭味相投十余年,深知他的魅力。
真實姓名:王小慶,網名:風雨與共、西部幫兇等若干,朋友間昵稱:小菜,棋力:業余2段到業余強5之間振蕩,戰績:曾在兩個地級市比賽獲得過季軍。
為了敘述方便,我們以網上朋友對他的稱謂“風雨與共”稱呼他,其實平時我們一般叫他“小菜”,說到網名,也是叫他“幫兇”為多。不過寫文章嘛,還是給他個文雅些的名字,熟歸熟,萬一他覺得我在敗壞他,告我誹謗,那也是個麻煩事。
“小菜”的名字印象中是我們朋友中誰的媳婦先叫起來的:“你們和王小慶下棋?他那么菜,也能跟你們下?”初時的風雨與共確實稍微菜了點,我們那群朋友基本是市里一流好手,比賽拿個前幾名是家常便飯。與共的棋雖然沖擊力甚強,但他波動太大,弱的地方不是一般的弱,依照木桶理論,經常能擒下高手的他,卻總是不能在最后獲得像樣的成績。
可是與共的進步速度遠遠超出我們所有人的預期,這源于他相當膨脹的自信心,更得益于他對圍棋的執著熱愛。平心而論,我還真沒見過第二個這樣癡于圍棋的人。他經常會在夜深人靜之時打來電話:“老蕭,我剛才在網上下了盤棋,二問高夾大飛那個棋形,我頂了一手,對方往下長了,你看是不是好棋?”或者:“我剛才調出了根東的棋譜看,他竟然打上6d了,我覺得最后一盤升段的棋像是假棋……”再或:“高川格本因坊九連霸時的對手有沒有藤澤朋齋?”從某個局部變化到百年前的棋史鉤沉再到朋友之間棋力孰高孰低,他無一不感興趣,而且隨時隨地打來電話詢問探討,真不得不佩服他旺盛的精力。

在我們的不知不覺中,與共的棋力飛長,早已非當初的吳下阿蒙,我們卻茫然未知。他上網下棋之后,更是盡顯“好身體”的強人風范,一天下上個幾十局只算尋常。有時我們上午看到他在6d上飛揚跋扈,到了晚上一看,人家已經混在3d的兄弟們中間了。當然,相反的情況也有。下這么多的棋,至少棋感是鍛煉出來了,與共再出手時,刀更沉,馬更快,漸漸我們都感覺吃力了。前年市里比賽,與共異軍突起,一路狂飆五連勝,而且刀下不斬無名之輩,黑馬狂奔!可惜的是關鍵時刻未調節好心理,輸掉兩盤棋,但最終仍位列第三。一時間朋友們議論紛紛:“小菜不菜了啊!”“這是連云港市圍棋史上最大冷門嗎?”“與共果然厲害!”
躋身一流高手行列,與共的心氣也大不相同了,臧否起各路英雄愈加揮灑自如:“勝才的棋是最有才氣的,不過好像少了點霸氣。”“王軍還是強啊,看他招招樸實,刀揮起來的時候誰也擋不住。”“潘錦衛老師那天說我力龜大,不知道是不是跟我客氣呢……”可是到了網上他依然大起大落,在并非亂下的情形下,段位振幅達到上下5個級別,實在是叫人看不懂。他每盤棋都是刀光劍影,思路之靈活怪異叫人無法琢磨,吃子和死子達到幾十個那是再平常不過了。這里任意選他一局棋譜供大家觀賞,風雨與共在6d的時候執黑與圓舞曲6d的激戰,棋盤上天翻地覆好幾次,反正我是看暈了。
與共在寶雞工作,他最熟悉的不是自己工作領域的同事,而是當地棋界的朋友,完全已經是“內部人士”。他在寶雞市比賽中也獲得過第三名,被視為高手。在他的帶動下,寶雞棋界的朋友經常在網上集體出動,與各地棋友進行團體對抗。
與共在網上名頭越來越大,尤其招美女們待見。盡管他打字速度那是相當的慢,仍傾倒各年齡層次女同胞無數。與共一看打字來不及表達自己對美女的仰慕,就會操起電話打過去,一聊幾個小時,其意殷殷,引得美女們口水與淚水并流,笑語共哈欠齊出。
前年西安華山杯,我和與共還有西部聯盟盟主西部愛神等朋友聚首,自然要痛飲高歌。眼花耳熱后,一行人決定換個地兒繼續喝。與共說:“我去ATM上提點現金。”結果哥們在那折騰20分鐘也沒搞定,我們疑惑,走上去一看,只見與共一邊輸入密碼一邊念念有詞:“破弈城,今天咋就登陸不上呢?”原來他把弈城ID的密碼當成銀行卡密碼了……
第二日,我、與共、愛神三人坐大巴從西安去寶雞,在最后一排座椅上高談闊論。與共的大嗓門穿透力極強:“那天我把誰誰給砍了,那叫一個痛快啊!”“上次不小心被建平剁了一刀,今天晚上到了寶雞我一定狠狠砍他,把他大卸八塊……”我們正意興盎然,忽然感覺周圍氣氛有點不對,一抬眼,就見后面兩排座位上的人全部消失,都擠到了前面。而且滿車的人都低頭順眉坐得老老實實,高聲說話的都沒有。猛然醒悟:人家以為這三個滿臉橫肉的家伙是哪個黑社會團伙去斗毆呢……那一刻痛感圍棋術語文雅化是件多么有社會意義的大事啊!
和與共相交十幾年,共過患難,也一起享過福,男人之間的感情不須用語言表達。只是我和他下棋其實很少,尤其是比賽當中,我風光的時候他沒機會殺到我陣前,等到他崛起了,我又已經“退居二線”。直到今年春節,我們一起回家參加一項比賽,終于在倒數第二輪碰到了一起。第一個定式我就覺得無處落子了——凡是我熟悉的變化套路他都曾細細找我咨向探討過,沒一個是他不知道的。別別扭扭行棋,很快被他吃掉一大塊棋,說盤面落后50目都屬于形勢判斷樂觀。正欲投子,想起他當年一句名言:“朋友就是關鍵時刻拿來出賣的人。”于是厚著臉皮堅持到底,竟然翻盤。局后我一抹額頭冷汗:“以后誰再說與共菜我第一個跟他急!”
一路上風雨與共,有酒有棋有歌有朋友,人生的滋味,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