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年戲份茶

南宋都城臨安。在一陣濕漉漉的春雨灑落過后，使這座江南古城，更平添幾分清新。

在磚街巷的一所老宅樓上，蚌殼窗透著的光線，還有遠處高高低低的清脆鳥鳴，催醒了床上睡著的一位過客——紹興老翁陸游。自從“上馬擊狂胡”、出征收復江北失地的愿望落空，他如今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家鄉隱居，只是偶爾到京城走一走，會會老友。國事頹喪至此，憑只手豈能回天吶！

陸游梳洗用餐完畢，到了樓上，房東隨后上樓，拎著一把瘦長茶壺，托著一只黑色茶盞：“官人，你要的茶具，給你拿來了！”“多謝，多謝。”“空氣很好，官人不出去走走么？”“坐坐不也很好么？”說到此處，只聽窗外，“賣杏花——”一聲脆生生的叫賣聲，又清又亮，傳到老宅樓上，使屋中二人不由得相視而笑。

房東下樓后，陸游推開蚌殼窗，貪婪地嗅吸著充滿花香的空氣，興致勃勃地在窗邊放好茶盞，取過裝著散茶的鐵匣。散茶，是茶葉炒制后研成的碎末，陸游拈起一撮，撒入茶盞，沖入沸水。茶末經沸水一激，咕嘟嘟在茶盞中翻騰游走。陸游拿起鐵匣邊一把小小的竹筅，伸入茶盞，攪拌一番，白花花的茶湯表面，頓時幻化出各種水紋。那一堆黑糊糊的茶末，仿佛崇山峻嶺，那一堆白花花的泡沫，仿佛驚濤拍岸，卷起千堆，至于那居中的一道水紋，斜斜的，仿佛大氣中的游虹，但是稍稍過了一會兒，水紋體積漸漸縮小，分作兩股，幻化為陸游表姐唐婉那一雙多情的眼睛。“啊！”陸游一驚，扔下手中竹筅，慢慢閉上雙眼……

陸游所玩的分茶游戲，在宋代的文人雅士中極為流行，又有人把它叫做“茶百戲”。竹筅一攪，茶湯水紋一亂，底下的事情，就全看你的想像力了。你可以將水紋看作禽獸、草木，也可以看做人物、山川，更可以看做書法、文字。要玩這種游戲，既得靠鑒賞力，也得靠胡思亂想，想得越玄越奇特，越有意思。這是真正高雅的游戲，一般人還真的玩不來。

不知何時，陸游睜開了眼睛。茶湯里的幻象，早已消失殆盡。“賣杏花——”清亮的一聲叫賣，仿佛撥動了詩人心中的一根心弦。他站起來，走到窗邊，望著那個賣花姑娘小巧玲瓏、穿著紅衣的背影，不知不覺，吟出了一首七律：“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今騎馬客京華？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玩分茶游戲，須有才，有學，有識。要求頗高，至近代已漸漸湮沒無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