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奧運冠軍到李寧品牌

本書是楊瀾與17位奧運冠軍、奧運核心人物、奧運權力人物的獨家訪談錄。李寧，有“體操王子”的美譽。他一共獲得了14個世界冠軍。1988年漢城奧運會后退役，進入了商業界。以其姓名命名的“李寧牌”服裝及健力寶飲料多次贊助各種體育活動，為體育事業的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

英雄凱旋

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上，中國男子體操隊正處于歷史上的巔峰時期，然而比賽中由于中國隊發揮失常而錯失團體和個人全能兩項金牌。面對不利局勢，李寧在隨后的比賽中一鼓作氣拿下自由體操、吊環和鞍馬三枚金牌，不但振奮了中國隊的士氣，更以三金二銀一銅的成績成為這一屆奧運會上獲得獎牌數最多的運動員。“體操王子”李寧那陽光般的笑容也深深地刻在了全國人民的心中。

楊瀾：那一年回來的時候，應該說舉國上下給了你們一個英雄凱旋式的歡迎，當時給你留下很深的事件有什么？

李寧：那個時候很特殊，那個年代跟今天不一樣。今天中國有很多可以炫耀的東西，而且個人的發展、選擇也很多。那個年代，中國剛剛改革開放，跟世界的距離確實比較大，那么，中國人是需要有這么一些東西來……

楊瀾：來振奮民族情緒？

李寧：為了民族的情緒也好，為了當時民眾的需要、國家的需要也好，總之，我們金牌的價值遠遠超出體育金牌。所以，那個時候，國人把我們當做英雄，把我們的成就當做中國人的成就。因此，回來之后，我們確實受到了很高的待遇。

楊瀾：很享受？

李寧：對，很享受，而且人生沒有第二次。

楊瀾：覺得值了吧？

李寧：挺值。

由“英雄”到罪人

隨著年齡的增大，已過運動巔峰期的李寧本想在1986年就退役，然而由于當時的體操隊存在新老隊員青黃不接的問題，他在體操隊的安排下又繼續帶領隊友遠赴漢城參加第24屆奧運會。在這一屆奧運會上，李寧在吊環和跳馬項目上連續的重大失誤為他的運動生涯畫上了句號。雖然失利后的李寧依然面帶微笑，但是這一次與以前的微笑相比卻是那么苦澀。而讓他更加無法接受的是國人對這微笑的反應。

楊瀾：那你那時候為什么要笑呢？你覺得這是對觀眾和裁判的那種態度嗎？

李寧：我從一開始比賽就笑。我沒有在比賽時哭過，無論是成功、失敗，我覺得這是一個人的性格和他做事的一種態度。

楊瀾：但是這笑引起了這么大的爭議，出乎你的意料嗎？

李寧：有點兒，對我來講確實失意大于挫折。我曾作為主力，使中國國旗升起來。而1988年，作為隊長，我帶領一班人馬，又把國旗降下來了，這對我來講是有點兒刺激。所以到后面休息室的時候，我們大家都哭了。但是對我來說，另外一個挫折就是國人的反應。

楊瀾：如此之強烈。

李寧：就是由一個英雄變成一個罪人，對我來講有點兒受不了。所以當人們突然把你變成罪人，對你進行譴責、指責，無情地對待你的時候，有時候就緩不過來。

命運的轉折

1989年退役后，面對國人的不理解，李寧沒有像其他運動員那樣選擇做教練或是擔任體委官員，而是離開體育界加盟廣東健力寶集團，創立了“李寧”體育用品品牌，并以贊助1990年亞運會中國代表團為契機，開始了李寧公司的經營業務，從而開創了中國體育用品品牌經營的先河。

楊瀾：最初要成立李寧公司的時候，給你帶來最大的那種激勵是什么方面的？

李寧：其實那個時候很重要的，如果不是1988年這樣的環境，也許我現在就在……

楊瀾：在體委做一個局長什么的。

李寧：也許是做官，做主教練，基本上就是這樣的命運。恰恰那個時候李經緯邀請我去，我那時候特別崇拜李經緯，那時候中國這么多產品都叫人瞧不起，而李經緯做了這個產品。

楊瀾：健力寶。

李寧：確實讓人覺得很驕傲，跟世界的水平很接近，所以我特別崇拜他，這樣我就去了。為中國隊比賽的時候我沒有穿過國產的品牌，沒有機會穿，外國品牌把我們給包圍了。所以那時候我特別想做一個中國的品牌，其實想法很簡單，也不知道結果會怎么樣。

上個世紀90年代，正是中國民營經濟快速發展的時期，在全社會還未形成有效的職業經理人機制時，家族管理模式成為民營經濟的最主要形式，而初期的李寧體育用品公司也不例外。但是隨著企業的逐步成長，作為董事長的李寧已經注意到這種管理方式的弊端。

李寧：慢慢的，你的親戚，我的親戚，他的親戚……

楊瀾：這就慢慢地形成了不同的幫派，是不是？

李寧：這樣的話，大家沒有共同的價值觀，也沒有沒有使命感，要想樹立一個中國品牌，成為一個能夠在國際上有競爭力的體育用品公司，那不可能。

楊瀾：你怕得罪人嗎？

李寧：基本上我比較怕得罪人。

隨著各方人才的引入，李寧公司開始快速發展，這個勢頭一直持續到1997年。在隨后的四年中，李寧的銷售額一直無法突破10億元大關。面對商海中不進則退的殘酷競爭，李寧只能忍痛換將。

隨著新任CEO張志勇的走馬上任，銷售收入以年均25%的速度增長，經歷了管理機制變革后的李寧體育用品公司開始走上一條快速發展的道路。

楊瀾：李寧公司這十幾年取得了非常好的業績，但是我相信也不是一帆風順的，最難受的是什么時候？

李寧：基本上好像一直處在挑戰狀態，也基本上沒有好過過。

楊瀾：現在業務量已經幾十個億了，已經成為中國最頂尖的體育品牌了，怎么還沒有好日子過？

李寧：在中國我們還算可以，但是相比世界上的同行業，我們還是處在發展階段，這個行業里面的那些高手，我們跟他們還有相當大的距離。我們的目標就是縮短距離。楊瀾：有點叫叫板。

李寧：相當水平的叫叫板。

世界排名第四

2004年，李寧公司成為第一家在香港成功上市的中國體育用品企業。2008年1月李寧公司更以近40億美元的市值，在世界綜合性體育用品商中排名第四，僅次于耐克、阿迪達斯和彪馬。而與此同時，隨著企業的壯大，李寧也不斷地通過贊助各種體育賽事，來推動中國體育的發展。牽頭組織創辦了中國運動員教育基金為在役及退役運動員進行培訓，包括李小鵬、劉璇、莫慧蘭、郭晶晶等著名運動員在內，共有超過400名運動員通過該基金獲得技能培訓。

楊瀾：在圈內，你一致被認為特別有那種大哥的風范，會照顧很多過去的隊友，包括教練還有后輩的這些隊員等。你做這些就覺得是一個很自然事情，是嗎？

李寧：我得到過很多人的照顧，再加上體操本身就是一個大家庭，如果大家都能夠分享，就像我當年分享很多前人、前輩或者是我的隊友和其他人創造出來的成果一樣——我覺得，這一點很重要。

在李寧的經歷中，最讓人矚目的可以說是他的兩個高峰。作為體操運動員，他摘取14枚世界金牌的紀錄至今無人打破，并因此成為國際體育記者協會評選出的25位“20世紀最佳運動員”中唯一的中國人，與球王貝利、拳王阿里、飛人喬丹等體育巨星一樣代表著體育史中的一段神話。作為一名商人，他麾下的李寧品牌短短十幾年就位列世界前茅，企業實力更是直逼同行業前三甲的寶座。

楊瀾：體操很有意思，它并不是直接跟別人的身體對抗。你覺得當年作為運動員的那一段生涯，給你人生留下來最重要的一些印跡是什么？

李寧：有時候直接對抗性會讓你去猜別人要出什么招，然后模擬別人用什么招，最后你用招去制服別人，體操沒有必要去猜這種動作，他們會認為這是最有價值的東西，這個東西是最美的東西，最難的表現，他自己就會去追求。

楊瀾：比如說呢？

李寧：基本上有意無意當中，對我的一些素質給了很多的培訓，包括怎么樣面對困難，怎么樣去找到戰勝困難的方法，怎么樣去樹立一個目標，怎么樣堅定自己的意志去實現這個目標。

我并不是一個標準的商人，對交易，對利潤，對成本，并不是那么敏感。但是，我有我自己要尋找的目標，確立之后我會比較堅定地往那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