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語:
林莽和芒克,根子、多多是早期的“白洋淀詩歌群落”的成員,他們對中國當代詩歌發展也產生了重大影響。從1969年至今,林莽已堅持寫作三十多年。林莽的詩沉靜、內在,是一種與古老東方文化有機相融的詩歌,他的詩歌所顯現的是與現代世界相對的和諧、寧靜、明亮與澄澈。林莽關注外界的方式不是要求,而是體會。林莽是前輩詩人中寶刀不老,越寫越好的詩人,也是優秀的詩歌評論家,還是一位倍受尊敬的詩歌編輯和詩歌活動家。
——蘭坡
所有認識林莽的人都會說,林莽是一個有修養、藝術積累非常豐富、善良忠厚、值得信賴的人。好人林莽,這是曾經與林莽有多年交往的人和剛剛接觸林莽的人都認可的。
20世紀60年代初,林莽考入北京三中、北京四十一中初中和高中學習,這是兩所有幾十年歷史的男校。然而,到了1966年,十年動亂開始,家庭受到了沖擊,社會發生了重大的變化,讀書、讀好書,已經是一件比較奢侈的事情了。但是正因為這樣的現實,促使他開始關注人生和社會。這期間,已經被“砸爛”的圖書館流出了各種各樣的圖書,他開始了自己有挑選的閱讀,其中有近兩年的時間,他是在大量、集中地閱讀中外名著中度過的。無疑,這對于后來的詩人林莽,是一種堅實的基礎建設。
1969年,林莽趕河北水鄉白洋淀插隊并開始詩歌創作,1994年10月新華出版社出版了林莽的一部詩集《我流過這片土地》,其中收入了《深秋》、《暮秋時節》兩首詩,這是林莽最早的作品。也是在這本書中,林莽是這樣談白洋淀的:“白洋淀有一批與我相同命運的抗爭者,他們都是自己來到這個地方。他們年輕,他們還沒有被生活和命運所壓垮,還沒有熄滅最后的愿望。他們相互刺激,相互啟發,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文化氛圍。一批活躍在當代文壇上的作家、詩人都曾與白洋淀有過密切的聯系。那兒交通不便,但朋友們的相互交往卻是經常的。在蜿蜒曲折的大堤上,在堆滿柴草的院落中,在煤油燈昏黃的光影里,大家傾心相予。也就是那時,我接觸了現代主義文化藝術思潮。”這樣的一群人,就是今天所說的“白洋淀詩歌群落”,當然,林莽是其中的主要成員。到了1973年12月,林莽寫出了《列車紀行》,由此他開始轉向現代主義創作。結束了六年的插隊生活后,1975年初,林莽回到北京的一所中學任物理教師,幾年當中,林莽寫下了《我流過這片土地》、《海明威,我的海明威》、《圓明園·秋雨》、《盲人》等一系列詩作。但是當時還不能把這些詩作拿出來發表,它們被壓在抽屜里,到了1980年以后,才從《丑小鴨》雜志開始陸續公升發表出來。1979年,林莽參加了“今天文學研究會”的活動,1981年調人北京經濟學院工作,1992年調人中華文學基金會工作,1998年6月調人詩刊社工作。
我之所以要把林莽的這些經歷寫在這里,是因為它們有助于我們在了解對中國新詩事業做出了許多貢獻和努力的林莽時,知道那個對中國新詩充滿熱情,對詩歌工作兢兢業業的林莽,不是憑空的,不是一時的,不是單純的,尤其不是功利性的。
《詩探索》是1980年創刊的中國詩歌理論批評刊物,它對20世紀80年代以來的中國新詩的建設和發展起到了巨大的作用。但是,這樣一本權威刊物,辦起來也不是那么簡單的。經過一段時間的停頓之后,它終于又復刊了。艾青在1994年《詩探索》復刊號上發表文章說:“《詩探索》要復刊很好。刊物出出停停,停停出出,就像合合分分,分分合合,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林莽參加了《詩探索》復刊的大量工作,他除了編輯稿件外,還要組織一些會議,甚至一些更瑣碎的事情也要具體地去跑去做,組稿、跑印刷等等等等。記得有幾年的封面設計都是林莽干的,說實在的,在《詩探索》所有的封面設計中,我最喜歡的就是林莽為1996年度設計的和后來王偉毅為2000年以來設計的,大氣、干凈、有特點。
現在回憶起來,《詩探索》復刊那年,林莽幾乎每次給我寫信、打電話都要談到《詩探索》的工作,在家中,他挑燈開夜車,干的工作還是《詩探索》的。當然,他決不是一個只干零碎工作的人,他常常會策劃出一個新的、有意義的東西來。1994年初,林莽就曾多次打電話給我,希望在我工作的華北油田搞一次“白洋淀詩歌群落”尋訪活動,因為華北油田總部的所在地距白洋淀非常近,有許多便利之處。林莽細致地策劃了活動的每一個細節,他那種工作作風非常讓我感動。5月,活動如期舉行。牛漢先生、吳思敬先牛以及芒克、宋海泉、甘鐵生、史保嘉、仲維光、白青、劉福春、陳超等北京、天津、河北的詩人、作家、詩歌研究者都參加了尋訪活動。我記得,“白洋淀詩歌群落”這個提法也是在尋訪的討論會上確定的,牛漢先生、吳思敬先生以及與會者都覺得這個提法比較準確,記得這個提法是老詩人牛漢力倡的。用牛漢先生的話說,“白洋淀詩歌群落”這個名稱很有詩意,“群落”這個詞有一種蒼茫、原始、頑強的感覺。“門洋淀詩歌群落”這個稱謂,糾正了以前一些文章和書籍所稱“白洋淀詩派”的有欠缺的提法。“文革”中后期,白洋淀成為了一大批詩歌創作者的集聚地,這些人多是知青,如后來赫赫有名的詩人芒克、多多、根子、林莽等,也有一些到白洋淀來游歷、訪友、交流思想的如北島、江河、嚴力、甘鐵生、陳凱歌等。“白洋淀詩歌群落”尋訪活動,由于有當時在白洋淀生活的一些人的參加,用他們的親身經歷提供了一份份具有研究價值的資料,對進一步研討中國新時期詩歌的發展源頭有著不可估量的作用。它澄清了一段歷史。1994年第4期《詩探索》在“當代詩歌群落”欄目中編發了宋海泉等六位參加尋訪活動者的文章,林莽還專門撰文,談了關于“白洋淀詩歌群落”的四個要點,文章雖然不長,但它幾乎是在給中國新詩研究者提供一份有關“白洋淀詩歌群落”的研究要義。
1998年,又是林莽率先提出并協助組織了“盤峰詩會”。這次會議的召開,可以說明林莽對中國詩歌整體變化的關注,如果說這次會議是一個轉折點,那么,它是影響著中同當代詩歌的變革的。
眾所周知,詩人食指(郭路生)幾乎是一個被鉤沉出來的人物,而在這個鉤沉的過程中,林莽所做的一切工作都是無法磨滅的。當《詩探索》的同仁們一致認為有必要出版一本比較全的食指的詩集之后,這個任務就牢牢地落在了林莽的肩頭。1998年6月,《詩探索金庫·食指卷》出版了,當我收到了老郭親筆簽名的詩集時,我為老郭感到高興。同時,我也知道,林莽多年積在心頭的一件宿愿終于完成了。在編輯這部詩集的過程中,沒有人能想象出林莽工作的艱難。兩年的時間里,林莽做了大量細致的調查訪問工作。食指是一個有傳奇色彩的詩人,關于他的傳說也是很多的。林莽訪問了食指的親友、朋友,匡正了許多事情,并寫出了《食指論》,整理出了《食指生平年表》和《食指詩歌創作目錄》,兩年的辛勤勞動,一個當年在一代青年中被廣為傳誦的詩人,再一次被“發現”,一個傳說中的詩人,親切地走回了人間。如果沒有林莽的努力,不知道這件事會拖延到什么時候?謝冕先生說:“1998年我們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將食指浮出水面。”謝先生的話是非常堅定的,很像軍隊里的一道死命令。圍繞著“將食指浮出水面”這一工作,林莽開始了安排幾十家報刊關于食指的采訪與報道,陪同食指回山東濟寧老家尋訪,舉辦食指圖片展覽,還幫助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出版了藍星詩庫《食指的詩》,等等。
林莽調到詩刊社工作后,他提議創辦《詩刊》下半月刊,給更多的青年詩人提供詩歌交流和展露才華的高檔次平臺。同時接手《詩刊》藝術培訓中心的工作,發現和培養了大批的青年詩人。其實,他在中華文學基金會工作的時候,就參加并組織過“21世紀文學之星”的評審工作。葉玉琳、北野等一些青年詩人的第一本詩集的出版,也都凝聚著愿為青年詩人鋪路搭橋的林莽的心血,為他們的詩集寫序、寫評論文章,鼓勵他們不斷地前進。林莽曾多次邀我參加他組織的一些活動,特別是《詩刊》藝術培訓中心的改稿活動,每次我都能看到他為文學青年傾注的滿腔熱情。但是,他不遷就作者,有的時候,他的意見是十分嚴厲的,盡管他的口氣是平和的。正因為這樣,一些“混詩歌”的人,瞧見林莽就打怵,怕被揭了老底兒。
林莽組織的詩歌“月末沙龍”活動,在京城、乃至全國都很有影響,一些外地的詩人還專程趕到北京來參加“月末沙龍”活動,可見這個活動的凝聚力。“春天獻你一首詩”活動如今已經遍及全國,這是一個大的策劃,它使詩歌走進了更多人的身邊。還有,“華文青年詩人獎”、“新年詩歌朗誦會”等等一些活動,都是林莽策劃并組織的。他的點子很多,是我這個搞出版策劃的人自嘆不如的。他的策劃不是那種不切實際的書面文案,就像他這個人一樣,他更注重選題的可靠和可操作性,他不是玩花樣的人,他也要求身邊的同事更多地務實,真正為中國的新詩事業做一些實實在在的工作。
2001年4月,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了林莽的《穿透歲月的光芒》,我曾在關于這本書的一篇書評中寫道:“多年來,林莽默默地為中國詩歌特別是有關‘白洋淀詩歌群落’、有關‘朦朧詩’等做了許多工作,有些工作甚至是少有人知的。在這其間,他從沒有張揚過自己,不像有些人,為了炫耀自己而不遺余力。我曾認為,林莽是一個因為種種原因被埋沒了的人,我常常能感覺到,一件事(甚至是他一手操辦的事)做下來,當大家回頭再一次梳理的時候,他總會微笑著躲在人們的后面,他幾乎是一個須要鉤沉的人,而林莽又是一本厚書,是一本越讀越有味道的厚書。他為文為人的端正淳樸,是我敬重并一直在學習的。”
在朋友中,林莽是一位赤忱的老大哥,是一位永遠都在幫助你的知心者;在中國新詩的路程中,他是一刻也沒有脫離隊伍的在場者;在詩歌的后面,他是一頭辛勤的不知苦與累的老黃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