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語
因為對于西藏人文地理的過度熱衷和臆想,西藏詩歌或者西藏詩人這一群體概念,幾乎成了一個當代詩歌的“高原”景象——被我們的習慣性視覺所忽略。因而,一次“西藏詩人”的紙上版圖式集結與亮相,看起來有了它一點獨特的意味。
或許,這些詩歌是“傳統”的,對于已經習慣了先鋒或口語的很多詩人來說;或許,這些詩歌是“低沉”的,正如高原凝重而廣袤的土地;或許,這些詩歌是“重復”的,仿佛西藏人民千年的勞作與歌唱……但是,在此時,它們都將以自己的色彩擦亮我們世俗的眼睛,它們都將引領我們,從現代漢語詩歌的路徑,去重新走向一群默默寫作者的心靈圣地。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文字”(劉曉麗《吟唱》)。
——阿翔
當這一期《詩歌月刊》“西藏詩人專輯”擺在我的面前,我的內心受到一次又一次強烈的震波沖擊,我完全能感受到這些站在“世界屋脊”的歌者在高處放聲的激動心情。
西藏,這個神秘土地,到處是歌舞的海洋。詩歌是西藏文學最值得品味的文學體裁之一,在厚實的民歌基礎上,曾出現了許多優秀的詩人和作品,她獨具高原神韻和芬芳,為西藏的文學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特別是西藏當代文學,詩歌發揮了突出的作用。西藏新時期的文學自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始,迄今三十年了,西藏這片熱土在天時地利人和的大好形勢下,誕生了馬麗華、魏志遠、阿來、加央、蔡椿芳、楊曉敏、加措、曾有情、楊劍冰等一大批詩人,掀起了詩歌創作的一次高潮。
但是,進入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后期,特別是進入新世紀以來,一大批詩人像馬麗華、阿來等都紛紛轉行寫散文、小說,詩人的“流失”讓西藏詩歌這朵奇葩黯然失色。西藏詩歌創作逐漸走入低谷。近些年,國內的一些權威詩歌刊物如《詩刊》、《星星》詩刊、《綠風》詩刊以及《詩歌月刊》等均以較大篇幅集中刊發西藏詩人的新作,但是,這種看似繁榮的詩歌現象并不能驅趕我對西藏詩歌的擔心和憂慮。
我認為,西藏的詩歌至少有以下幾個方面的需要努力:一是要改變西藏詩人“一盤散沙”的現狀,把詩人集中起來、團結起來,二是要緩解西藏詩人的浮躁心情,讓西藏詩人把詩歌的創作當作事業來做;三是要加強西藏詩歌的“領域”研究,讓西藏詩歌本土化,特色化……
盡管我有這樣和那樣的憂慮,但當組稿的凌仕江先生把這一期的“西藏詩人專輯”放在我的面前,我還是感動了——一種對西藏詩歌憂慮之上的感動。
感動之一:我認識了凌仕江、乙乙、陳躍軍等長期致力于西藏詩歌的詩人。我不否認,凌仕江在散文上的成就遠遠大干在詩歌上的成就。但是,凌仕江在散文創作的同時,并沒有丟掉他的詩歌,我們可以從他這一期的《改邪歸正》中看到他詩歌創作的深層次思索,我更愿意把這首詩歌看成是他在西藏經過l5年的“文化苦旅”之后的一次反思,一次追問。乙乙的詩歌讓我感動,更讓我感動的是他二十多年來對西藏詩歌的執著追尋,他在他的詩集《生活中有很多的奇癢》中自序說: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我就開始了對詩歌的熱愛……走到今天,無論如何也把詩歌割舍不掉。他的話,我相信,也看到了這位從軍營里走出的漢子的執著。陳躍軍我沒見過面,但我經常從一些報刊雜志中讀到他那帶著靈性的詩作,我知道他也是一位長期致力于西藏詩歌的詩人,他創辦過“西藏文學論壇”,當過詩歌編輯,現在和乙乙等一幫文人在辦《格?;ㄩ_》,詩歌是這份報紙的主打體裁……
現在這個社會,談論詩歌是奢侈的!盡管今年汶川大地震后,“汶川詩歌”為我們帶來一次群眾性的詩歌盛會,詩歌,煥發出了一次前所未有光彩,但是,我敢斷言,隨著汶川震后的重建,人們生活回歸到正常軌道,詩歌的現狀又會趨于從前。而像凌仕江、乙乙等詩人,他們十多年、二十多年來對詩歌的堅守就顯得是那樣的彌足珍貴。
感動之二:一些新興的詩人如李丹、何飛等讓我看到了西藏詩歌的希望。在寫這篇小文之前,我曾同凌仕江先生好好地盤點了在西藏八零后的詩人,李丹這位“八零后”的詩歌讓我看到西藏詩歌的未來“陽光咀嚼著肉體/從寒冷中生長出鮮艷的花”(《拉薩河邊》),李丹把五月拉薩河邊那道美麗而詩意的風景展現在我們面前,一個八零后的詩人能寫出這樣靈異的詩句,不得不讓我等噓唏不己。在本期的十位詩人中,何飛的詩也讓我眼前一亮。何飛是一位“七零后”的軍人,他在繁重工作之余,一直堅持詩歌的創作。我跟何飛有過幾年的交情,他創作的大部分詩歌我都看過,他的反映西藏的詩歌從最初感性的抒情到現在理性的創作,他的詩歌越來越成熟,已逐漸成長為西藏新時期的新興詩人,我相信他會走得更遠……
其實,在西藏,還有很多非常有潛力的詩人。我曾知道有一位八零后的西藏軍人,他的詩歌也非常有潛力,但我們多方聯系也沒有聯系上。這些有潛力的詩人是西藏詩壇的明天。有明天,就有希望。我們期待著。
感動之三:致力于西藏詩歌創作的女詩人讓我驚喜。本期西藏詩人的專輯,給我最大的驚喜就是王旭全、龍水蓉、劉曉麗、子嫣和白瑪娜珍等五位女詩人的詩歌,我對寫詩的女人總懷著一種特崇敬的眼光去看待她們,她們,為詩歌增添了一份獨特的芬芳。本期的五位女詩人中,我認為王旭全的詩較其他四位更成熟一些。王旭全的組詩《荒漠與城》是她對藏北草原的大聲疾呼:“荒漠你這孤寂的遼闊/誰與你分享這片藍天/當我轉身再度觸摸你時/已經分不清是夏季還是冬季”她的這種疾呼,而她并沒有完全陷入這種疾呼之中,她巧妙地用“城”這個意象連起了她的疾呼,讓我們讀到了她詩中的“荒漠”以及她心中的“城”某種意義上的和解。她這種對詩歌情感的理性駕馭無疑會讓當今詩壇的一些“大腕”詩人們自嘆不如。龍水蓉的詩也很見功底,我喜歡她詩里的那種清新撲面而來的感覺:“拉薩河畔。夕陽/一杯酥油茶/薄薄一層時光的虛掩”(《西藏,在路上》)“生命/空靈 飄逸 圣潔/似一首透明的詩”(《雪蓮花》),劉曉麗的詩如神秘的西藏高原一樣充滿了神秘的氣息,她“從一處山尖邁向另一方云端”,于是她說:“我輕輕地游走/象是遇到了傳說中的神”……驟然回首,我才發現,我多年來尋找的西藏竟然就在劉曉麗的詩中。子嫣對詩歌的把握稍欠一些,但她一些靈光的詩句仍讓我驚喜:“我要從黑暗中過濾光明”、“孤獨而獨立獨立而自由/自由而美好”等;白瑪娜珍是本期惟一的藏族女詩人,她長期生活在這片熱土,她沒有其他剛踏上西藏的人們那樣多情,她的情感多了一份理性,多了一份從骨子里對西藏的戀情:“只能祈愿來世/沐浴佛的光明”。
從這一期的女詩人中,我可以提煉一個關鍵詞:“夢幻”。無論是王旭全、龍水蓉、劉曉麗、子嫣,還是我們的藏族女詩人白瑪娜珍,她們在詩中都帶著夢幻,這是她們作為女性的夢幻,更是她們對于西藏這片熱土的夢幻。是她們作為女性對西藏的夢幻般的向往和追求,甚至疾呼和吶喊。
感動之四:本期詩歌讓我讀到太多的感慨。凌仕江的詩歌《改邪歸正》我讀得激情澎湃,一個個關于雪域高原的意象如“藏獒”“藏刀”“酥油”“哈達”“雪山”等等接踵進入我的視野,我相信,這些深邃的意象已深深地進入了這位已在西藏呆了15年的漢子內心,所以他說“如果我不能把我的想法拒絕/請馬蹄將我吐出的珍珠瑪瑙/葬西/葬西”?!霸嵛鳌边@樣如夢幻的詩句讓我想起他曾在他的散文里說過的一句話:我被西“葬”了。無疑,“西‘葬’”和“葬西”都引申于“西藏”這個詞匯。能把“西藏”這個詞以詩的語言用得如此深邃,凌仕江,不能不說為我們西藏詩歌注入了一縷清鮮空氣?;牧鞯脑姼琛恶W鹽的孩子》我認為也是本期詩歌中比較優秀的一首。加央西熱是西藏本土的詩人,四十七歲就離開了人世,荒流把他詩歌的人生完全地溶入到這首詩中:“你本是馱鹽人的孩子/謬斯艱難放飛的詩歌之旅”,如果荒流僅僅這樣來寫,就顯得單薄了些,但荒流無疑是一個在詩歌里充分運用情感的高手,他在詩里又進一步深入地寫到:“又一次點燃馱鹽的酥油燈”、“馱鹽的苦難和你相依為命/時光的汗漬透視著詩的憂患”等,把加央西熱對詩歌的“馱鹽”精神展現在我們面前……
還有,乙乙本期的詩歌是平和的,這種詩歌的平和讓我讀到西藏的安詳:“云彩比以前亮了/雨水比以前多了/風暖了……”(《火車開進了雪域圣城》)陳躍軍的詩歌讓我讀到西藏獨特的美麗:“多少年后/假如我還能觸摸西藏的雪花/那一定是你今天的笑臉”(《德吉的笑臉》)龍水蓉的詩歌讓我們深思:“一生只為一個蒼涼的地方/為何我忍不住/總是去想”(《我的可可西里》)……可以說,本期的每一首詩歌都能讓我們從中讀到一份驚喜,讀到一份感動,這是詩歌的魅力,更是詩人們自身的魅力。我在前面也說了,我的這些感動是在憂慮之上的感動。本期的西藏詩人的詩歌仍讓我看到一些詩歌詩性的缺失以及“為賦新詞”的“強說愁”。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相信,有了這些令人感動的詩人的堅守,會有越來越多的詩人們致力于西藏詩歌的創作,西藏詩歌必定會有更加絢爛的明天。
我也是西藏這片熱土上的詩歌愛好者(本期選發了我反映西藏民間故事的詩歌《我的鐵匠明珠托央》),讓我們共同努力,共同奮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