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張臉

南方遭受特大洪災，損失特別慘重。為幫助災區(qū)群眾重建家園，市里組織了募捐活動。這天中午，有個人匆匆忙忙趕到募捐點。大熱天的卻穿了件長外套，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還戴著口罩、墨鏡，腦袋上扣了頂安全帽。他把1萬塊錢塞進了募捐箱，守在一旁的電視臺記者想采訪他，他慌忙擺了一下手，一言不發(fā)，火燒火燎似的跑掉了。

看來這人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捐錢的事，所以才那么副怪異打扮。當晚，電視臺播出了這人捐錢的鏡頭，請觀眾幫忙尋找到那位獻愛心不留名的好心人。第二天，有人打電話到電視臺，說是找到了這位好心人。

打電話來的是一個姓陳的小伙子。小陳在一家大酒店當保安，好心人是他的同事朱峰。記者立即趕到酒店。朱峰大約50多歲，腰背佝僂，那臉跟揉成一團后又抻開的紙，滿是褶皺。他瞅著記者手中的攝像機，矢口否認他捐款這事。一旁的小陳在他宿舍找到了長外套、口罩、墨鏡和安全帽啥的。這下，朱峰只得承認了。

朱峰道出了自己的苦衷：他兒子大學畢業(yè)后。一直沒找到理想的‘工作，一天到晚游手好閑。前陣子，兒子跑來找他要錢，他不給，父子倆大吵了一通。你說，兒子要是知道他一下子捐出1萬塊，還不跑來跟他鬧騰?所以他捐款時故意不讓人認出自己。朱峰早些年在南方打工。得到過許多好心人的幫助，這回他想報答那些好心人。那1萬塊錢是他這輩子的全部積蓄。

當天下午，朱峰被保安隊長叫進了經(jīng)理室。經(jīng)理那臉陰得能擰出水來，隊長的眼神也怪怪的，“老朱，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那l萬塊錢哪來的?”朱峰奇怪了：“你問這話啥意思?”他腦子里突然激靈一下：上個月，經(jīng)理丟了個皮包，里頭裝著1萬塊錢現(xiàn)金，一直沒找著。莫非……

經(jīng)理慢條斯理地說：“老朱，你在這兒已經(jīng)干了好幾年，咱們好歹算老同事了，如果那包是你拿的，你就干干脆脆地承認得啦。錢反正已經(jīng)捐獻給了災區(qū)，我就不再追究了。”

朱峰臉漲得通紅，眼珠子瞪得快蹦了出來，“你，你們這是誣陷好人!我如果偷了你的包，出門就讓車撞死!”經(jīng)理一拍桌子：“那你的錢從哪兒來的?”“我一點點積攢起來的。”隊長陰陽怪氣地說：“老朱，你蒙誰呀?你既然有那么大筆錢，前些天買藥干嗎還找老方借錢?”朱峰這下蔫了，低著頭老半天不吭氣，最后才說：“看來，我不說實話不行了。”

那是上個月，有一天夜里，朱峰跑到江邊散心。他一個人在江邊沙灘上傻坐了很久。有輛黑色轎車開到江邊停下了。從車上下來一對男女，兩人抱成一團，在沙灘上滾來滾去。后來，那對男女又跳到江里游泳。沒想到游著游著，男的突然腳抽筋，女的游過去救他，結(jié)果兩人直往水底沉。朱峰一見不好，顧不上脫衣服，一頭扎進江里，把兩人救上了岸。那對男女千恩萬謝朱峰。男的還從車里拿出厚厚一沓鈔票。硬塞給了他。臨走時，男的求朱峰別把今晚的事說出去。

經(jīng)理和隊長對望一眼，瞅他們那神情，像是說朱峰在編故事。朱峰一跺腳，“我去找那兩人，讓他們給我證明。”

回到宿舍。朱峰發(fā)現(xiàn)小陳他們幾個把抽屜鎖換了。他去廁所時，聽見老方正跟老婆打電話：“你趕緊到銀行把存折密碼給換了……前幾天老朱翻動過我那存折……”在食堂吃飯時，幾個要好的同事都坐得遠遠的。大家都拿怪怪的眼神瞅他，好像他真是個賊。朱峰心里甭提多窩火。 ，朱峰跑到江邊找過好幾回，又跑到大街上胡亂瞎轉(zhuǎn)，指望能撞見那對男女。有一天晚上，他無意中從電視新聞里，居然看見那男的在做報告。那男的姓羅，好像還是個局長。朱峰樂壞了。

第二天朱峰找到那羅局長，滿臉堆笑地把來意說了。羅局長臉一沉。壓根就不承認有那回事，還找人把朱峰轟了出來。

朱峰這下明白了：那天晚上跟姓羅的在一起的，肯定不是他老婆，所以他才不敢承認。朱峰不甘心，又去了幾次，把羅局長惹火了，叫人打電話報了警。警察把朱峰狠狠地訓了一頓，打電話讓保安隊長把朱峰領(lǐng)了回去。

隊長沒好氣地罵了朱峰一通：“你偷了經(jīng)理的錢，經(jīng)理寬宏大量，念你把錢給捐了，不再追究，你還想咋的?”朱峰不服氣，“老子一輩子做人堂堂正正，經(jīng)理的錢不是老子偷的!你等著，老子會拿證據(jù)給你看的。”

朱峰不知從哪兒弄來輛破單車，連班也不上了，天天騎著滿城跑。那姓羅的不肯證明，他就去找那女的。可城市這么大，他連人家姓啥叫啥都不知道，怎么找?你還別說，還真讓他瞎貓碰死老鼠給撞見了。

那天晚上已經(jīng)快凌晨兩點了，朱峰的單車爆了胎，他扛著往回走。路過一家酒吧時，遇到一群喝得醉醺醺的男男女女。他一眼認出其中一個穿綠短裙的女孩，就是那女的!他心頭一陣狂喜，扔掉單車沖了過去，把找那女孩的目的說清楚。那女孩眉頭一皺，“上個月7號?我早不記得跟誰在一起了，反正我陪過的男人多著哩!”她眼珠子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又說：“不過你要我證明也好辦，拿5000塊錢來。”

朱峰一愣，別說5000塊，現(xiàn)在他兜里連5塊都沒有。那女孩鼻子哼了聲： “沒錢想要我給你證明?門兒都沒有!”一群人揚長而去，朱峰傻了。

第二天一大早，羅局長剛到單位上班，驚異地發(fā)現(xiàn)好多警察。還有一大群消防隊員圍著辦公大樓忙活，有人爬到樓頂要自殺。要跳樓的不是別人。正是朱峰。警察苦口婆心地勸導了他好久，他都默不作聲，不停地抽著煙。最后他向警察提出要求，讓羅局長和電視臺的人來一下。

一會兒，電視臺的人來了。羅局長當然知道朱峰的用意，他哪肯上來?還是聞訊趕到現(xiàn)場的副市長發(fā)了話，他才萬般無奈地上到樓頂。朱峰指著羅局長問：“姓羅的，你摸著良心說句實話，那1萬塊錢是不是你給我的?”羅局長臉一陣紅一陣白，嘴巴嚅動了老半天，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朱峰長嘆一聲：“既然你不肯證明，那我只好拿自己的命來證明了!”他兩腳慢慢朝樓邊沿挪去，引得圍觀者一陣驚呼。

一名警官叫道：“老朱，你等等，你兒子要跟你通話。”他把手機遞給朱峰。聽筒里果然是兒子的哭聲：“爸，你怎么能干這種傻事?媽臨終的時候，你答應過她，一輩子好好照顧我，你怎么說話不算數(shù)?”朱峰淚流滿面，心跟刀子剜似的疼，哽咽著說：“兒啊，爸不想死，可人活的就是個臉面。人家說爸偷了錢，爸哪還有臉活在這世上呀!”

兒子告訴朱峰，有人給他安排了一個好工作，條件是朱峰別再糾纏羅局長了。兒子苦苦哀求朱峰：“爸，別犯傻了，你不是說做夢都想我有個好工作，對不對?現(xiàn)在機會來了，你就說那1萬塊錢是自己偷的。錢已經(jīng)捐了，警察不會拿你怎么樣的。”

朱峰長嘆一口氣，終于答應了兒子，也不想死了。他抹了把淚。沖羅局長鞠了個躬：“對不起，羅局長，這事跟你無關(guān)，讓你受驚了。”羅局長鐵青著臉，撂下旬：“神經(jīng)病!”氣沖沖地走了。朱峰對剛趕來的經(jīng)理說：“經(jīng)理，那1萬塊錢，是我偷你的。”

經(jīng)理直發(fā)愣：這老朱難道腦子真的壞掉了?自己那錢壓根就沒被偷!今天早上。老婆告訴他，上回那皮包是她給藏起來了。那段日子夫妻倆慪氣，她想整整他。經(jīng)理剛想說什么，淚流滿面的朱峰沖著電視機鏡頭大吼一聲：“我是小偷，我偷了1萬塊錢!”吼完，一轉(zhuǎn)身跳了下去。眾人發(fā)出一片驚呼。

就在這當兒，一個女孩正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上樓來：“我來啦，我來給你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