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晚上,高雪戀和同事逛商業(yè)街,在一間時裝店的櫥窗里看見一件很漂亮的連衣裙,穿在一個芭比女郎的身上,高雪戀很喜歡。進店問了價,要688元,而且只有芭比女郎穿著的那件了。店員把裙子脫下來,高雪戀迫不及待地拿到試衣房里穿,穿完后出來就照鏡子,正欣賞著,忽然看到后面靠在墻上的那個光溜溜的芭比娃娃竟然睜眼,射出一道冷冽的光。高雪戀吃驚地扭頭,看到芭比女郎緩緩閉上眼睛,還是那副只有眼縫的樣子。
芭比女郎很詭異可怕,讓高雪戀不敢買那條裙子。她走出服裝店,回頭看,里面的兩個店員正把剛穿好那條連衣裙的芭比女郎推上櫥窗。還歪著身子的芭比女郎忽然歪歪脖子,朝高雪戀露出微笑。那個微笑雖然十分詭秘,但含著友好,令高雪戀也不自禁地笑笑。
打那以后,高雪戀好幾次去商業(yè)街看芭比女郎,可它再也不顯出生命的征兆。高雪戀都以為那是幻覺了,可這晚又去逛,她經過那間時裝店。習慣性地看向芭比女郎,發(fā)現(xiàn)它竟在微笑,眼睛睜得大大的,望向遠處,流露出無限情意。高雪戀順著它眼神一看,有個小伙子正提著許多飯盒從街那邊走過,是送外賣的,很快消失于人群中。高雪戀回頭,看見芭比女郎竟看著自己,嘴還輕輕嘟起,把一只揚起來的手湊到嘴邊,伸出一根手指豎在唇上,眨眼又擺回去。完全恢復原狀。
高雪戀覺得有意思,她猜芭比女郎愛上了那個人類男子。她朝芭比女郎點頭,就離去了。過了兩天又從這里經過,看見櫥窗里沒了那個芭比女郎。高雪戀走進店里問芭比女郎的去向,店員愣了愣就說出了件怪事。那條漂亮裙子賣掉了,店員給芭比女郎穿上另外的衣裳,可每次穿好再把它扶起,衣服總會滑下來。大家沒辦法,只好把它放進倉庫。高雪戀明白,一定是芭比女郎失去了那件它很喜歡的裙子,不愿再穿別的衣裳。
高雪戀請求店員把她帶到倉庫里看芭比女郎,店員把她領進倉庫。高雪戀看見墻角的芭比女郎姿勢很古怪。人一樣蹲在墻角。把臉埋進膝彎。黑暗中顯得詭秘可怕。店員一看就驚駭?shù)卣f:“奇怪,我明明把它立起來的,它……怎么蹲在墻角里了?”
店員不敢過去,高雪戀也有幾分忐忑,她知道芭比女郎有生命,就緩緩走過去,在芭比女郎的面前蹲下,像對待朋友似的問它:“你怎么了?”
芭比女郎不說話。高雪戀大著膽子去摸它的臉,臉竟有溫度,還濕漉漉的。芭比女郎哭了!高雪戀鬼使神差地決定,買下這個芭比女郎,把它帶回去,還給它專門安置一個房間。自高雪戀把芭比女郎買回家,它就沒任何反應,就像只是塑料。晚上,高雪戀把芭比女郎放在床上,給它蓋上被子。第二天早上,怪事發(fā)生了,芭比女郎居然又是光溜溜地蹲在墻角里。摸摸它的臉,一片濕潤。
高雪戀直嘆氣。她特意上網搜到那種連衣裙,郵購回來,給芭比女郎穿上。芭比女郎本來蒼白的臉色竟在瞬間變得紅潤,神采飛揚。高雪戀滿意地笑笑。退出房間,虛掩房門。她沒離開,覺得芭比女郎會有些異常舉動,躲在旁邊看。果然,透過門縫,高雪戀看見芭比女郎竟緩緩從床上爬起,站到落地鏡旁邊,擺各種姿勢,都顯得那么柔媚,接著跳舞,真人也跳得沒那么好。高雪戀忍不住推開門,劈里啪啦鼓掌。芭比女郎嚇了一跳,趕緊跳上床,躺在那里一動不動。高雪戀走過去。大著膽子摸它的頭發(fā),真心發(fā)出贊嘆:“芭比女郎你真美,如果你能變成真人,會迷死很多男人。”
芭比女郎沒反應。高雪戀又說:“你不會說話嗎?要是不會說話,就搖搖頭。”芭比女郎果真搖搖頭。高雪戀側過臉看它,只見它竟把下嘴唇咬得死死的,臉上有痛苦的表情。芭比女郎的心中一定也為自己不能說話、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人而傷心。
第二天,高雪戀一起來就去看芭比女郎,發(fā)現(xiàn)它竟不在房間,到處找都找不到。打開房門跑下樓,下了兩層就聽見吵嚷。那里圍了一群人,一個老太太臉色蒼白,敘說著她的離奇經歷。老太太說她散步回來,上樓時看見樓上跌跌撞撞地下來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孩,好心地上前扶她,一碰手臂,居然是涼涼的塑料。再仔細看她的臉,天啊,竟是一個塑料人!老太太嚇得差點昏了過去,而芭比女郎也定在那里一動不動。
高雪戀撥開人群,連聲道歉,說是她把芭比女郎搬下來的,搬到這里發(fā)現(xiàn)有東西忘了拿,就把它放下,回去拿東西,剛才老太太可能看花了眼。高雪戀把芭比女郎帶回家,讓它坐到沙發(fā)上,自己坐在它的旁邊,摟著它的肩膀,就像對待一個朋友似的,問它是不是想去見那個送外賣的小伙子,猜對了,芭比女郎竟點點頭。
高雪戀把芭比女郎帶出去,來到商業(yè)街,坐在街邊的長椅子上。等待中,高雪戀感到芭比女郎的身子一震一震的,攬住它的背,竟發(fā)現(xiàn)那是一顆心臟在劇烈地跳動。過了大半個鐘頭,高雪戀看到芭比女郎的眼睛忽然睜大,幸好沒人注意,不然準嚇倒人。順著它的眼神望過去,高雪戀看見了那個送外賣的小伙子。沒多久,小伙子也注意上了她們。踩著單車過來了。
小伙子指著芭比女郎問:“它怎么在這里?你把它買下了?”高雪戀回頭一看芭比女郎,發(fā)現(xiàn)它的眼睛已恢復原狀,可心臟仍在劇烈跳動,小伙子當然不知道。高雪戀反問小伙子:“你認識它嗎?”
小伙子說:“認識,它原來不就待在那間時裝店的櫥窗里嗎?我每天從這里來往,都會看見它。它身上的裙子真漂亮……”聲音越說越低,漸漸蒙上憂傷。高雪戀越聽越有興趣,叫小伙子坐到旁邊,讓他把事情說清楚。小伙子開頭不想說,可高雪戀使出女孩子特有的纏人功夫,硬纏得他說。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小伙子有個女朋友,在別的地方看過芭比女郎穿著的那條裙子,很想買,但沒錢。小伙子想到一個主意,他每天都不吃早餐,想省下這錢來給女朋友買裙子。可是,小伙子干的多數(shù)是體力活,長時間不吃早餐讓他感到虛弱。一天,他和女朋友相約去爬山。那山又高又陡,爬到半山腰,累得夠嗆的小伙子一陣暈眩,從山上栽下,女朋友趕緊拉他,兩人一起掉落……小伙子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掛在松樹上,而女朋友已落入深淵。小伙子說著就流淚,“有一次我從這里經過。看見這個塑料人穿著我女朋友很喜歡的那條裙子,就忍不住老是看。以后我每次從這里過。都要看看它……我甚至覺得她是我女朋友……”
小伙子緩緩掏出錢包打開,一張相片夾在里面,是一個長得清秀、笑得很甜的女孩。癡癡地看了一會兒,小伙子把它收起來,站起身,在芭比女郎的頭發(fā)上輕輕摸了一下,“它被買走了,我也應該醒了,不能老是這樣子。”說著就推起單車走。高雪戀愣了一愣,芭比女郎忽然臥在她懷里,肩頭一聳一聳的。
高雪戀把芭比女郎帶回家,安置好。半夜起來喝水,經過芭比女郎住的房間,看見門下還瀉出光芒,又隱約聽見一些奇怪聲響。她悄悄扭開門把,看見恐怖的一幕。芭比女郎坐在梳妝臺前,正用一把刀子割自己的臉。高雪戀的聲響驚動了芭比女郎,它猛地轉頭,臉上已被割得慘不忍睹,鼻子削掉一塊,露出一個黑洞;嘴唇也被削薄了。詭異又恐怖。高雪戀驚叫一聲,忍住奪門而逃的想法,撲過去抓過芭比女郎手上的刀子,隨手扔到一邊。她驚慌地問:“你在干什么?你在于什么?”
芭比女郎猛地抱住她,發(fā)出凄慘古怪的哭聲,接著竟說起沙啞含糊不清的話:“我……我要把我……刻成……她,她……那個死了的人……”
高雪戀明白了,忍不住也抱住她:“傻瓜!”
第二天,高雪戀帶著芭比女郎去找一個雕刻家。雕刻家依照高雪戀的描述。先在紙上畫出了一個女孩子的頭像,直到她滿意。又照著樣子刻在芭比女郎的臉上。結果,芭比女郎就變成了一個長得清秀、笑得很甜的女孩。
高雪戀又帶著芭比女郎去了商業(yè)街,等到那個小伙子,把芭比女郎交給他。高雪戀鄭重地說:“我很被你的故事感動,就把這個芭比女郎刻成你女朋友的樣子,希望你能好好對它。”高雪戀還留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要小伙子遇到什么事就跟她聯(lián)系。過了兩天,小伙子就打來電話,緊張地告訴她,這兩天他每次回來,總會發(fā)現(xiàn)屋子被收拾得干干凈凈,臟衣服被洗了,桌子上還有熱氣騰騰的飯菜。他懷疑是芭比女郎干的,他有些害怕。
高雪戀笑了,覺得這就像民間傳奇里的田螺姑娘。她想起自己在剛認識芭比女郎時,不也被它的詭異嚇了一跳?但不管怎么。只要它心中藏著善和愛。就沒必要去害怕。“就算是芭比女郎干的這些事,也是對你好。你干嗎要去害怕?”她對小伙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