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題目是我小時候最不喜歡的題目,因為這樣的作文太難寫了。為什么難寫?讓我解釋一下:如果寫了“做一個平凡的人”,老師的評分一定很低,而且我也會被老師看成一個胸無大志的人,這樣會破壞我乖乖學生的形象。記得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同學的“志愿”是當小販,被老師當眾讀出他的“文章”,結果被同學取笑為“走鬼雄”,而我那時寫的恐怕是醫生吧,因為老師分回作文本時,要我做改正,所以記得當時的“志愿”是醫生。但是我真正的志愿卻不是什么醫生,而是因為前車可鑒,所以我不能掉以輕心,只好乖乖寫上一些讓大人贊同的志愿。記得小學一年級的那篇作文被媽媽當成績表拿給親戚們傳閱,結果他們都說我“有出息”,但其實我那時的志愿是當“士多(store)”老板,為什么?因為“士多”老板總有“叮”不完的東西,而我恰巧喜歡吃東西,我甚至已經替我的“士多”取了名:玲食店。
小學一年級的志愿是醫生,但是老師們都好像患了失憶癥似的,到小學四年級又出這一道題目。而我的志愿又改變了,但是改了什么,我已經沒有印象了,我只是記得小學六年級和中學三年級的“志愿”,因為一篇是我最差的作文,另一篇是我最高分的作文。
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我轉到另一所小學,第一篇作文,又是“我的志愿”,我一見到這個題目,已經心中暗自不高興。天哪,又是這一個題目!但是不高興也沒有用,最后還得寫。我見到鄰座的同學疾書,不一會就已經寫好了一百五十字,但我卻呆望著書桌上的白紙,一句都寫不出來。
“王志玲,你為什么還沒開始寫?你們要在下課前交作文。”最后一句雖然是對全班同學說,但很明顯是沖著我而來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但是我真的一個字都寫不出,我愈心急就愈寫不出。老師又走過來了,于是我只好勉強寫了一行,我寫道:我的志愿是當一個有用的人,一個非常有用的人,一個非常非常有用的人。
老師停在我的跟前,看了看我的作文,皺一皺眉道:“王志玲,你一定要寫出你想做什么工作,不是空泛地說做一個有用的人?!彼A送S值溃骸袄?,你可以說你想做醫生,或是警察吧!女孩子也可以當警察的?!薄安?,不,我想做老板。”我心中喊道。但是我知道我不可以讓人知道的,“走鬼雄”的笑話仍然是我的陰影,我怕被同學們取笑。
“或者女孩子一定希望當護士,她們是一群白衣天使,想想看:穿著一襲白衣,到處安慰受傷的病人,是一份多么神圣的工作?!崩蠋熇^續“循循善誘”?!澳抢蠋熌銥槭裁床划斪o士呢?”我竟然天真地問。雖然是童言無忌,但恐怕老師是有少許不高興的,這是我事后才知道的,結果我這篇“志愿是當一個有用的人”不合格,還被媽媽責罵了一頓,從此我知道我要寫一些比較“好”的職業。
中三那年又遇到這個題目,我可謂“訓練有素”。我暗暗想道:老師一定是想當記者的,但是因為某些原因,不能當上,好,今年我的志愿就是當記者,于是我想也不想就寫道:
“人生一定要有一個目標,而我們現在求學時期就應該裝備自己,為迎接日后的挑戰。我的志愿就是當一名記者。
“讓我在這兒告訴你,為什么我的志愿是當記者。記者是社會的法官,他的責任是把社會上的真實情況揭示出來;同時他也是理想的宣傳者,他把社會上不公平的事揭露出來,讓人知道正義還存在于天地間。
“我最佩服的就是那些當戰地記者的新聞從業員,他們堅守崗位,把戰爭的殘酷用圖片、用文字告訴讀者,讓人們知道戰爭的可怕和可厭。
“記者,是一個偉大的工作,我真的希望我將來可以成為一個出色的記者,為這個社會盡一點力。”
我第一個交作文。老師以嘉許的眼神望著我,結果我這篇作文得了八十三分,是全班最高分。老師的評語是:文筆絢麗,甚具文采。志玲,你有高尚的情操,努力呀,希望有一天你能如愿當上記者。
但是我知道我的志愿是什么:當一個“士多”老板,有吃不盡的美食。
而店鋪的名字就是:玲食店。
(選自香港《香港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