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愛女人疼

幾個朋友一起看電視，張小燕訪問一位曾經紅極一時的演員。

演員比以前胖了不少，旁邊坐著年輕漂亮的太太。據說他太太的家世很好，學歷高，又富有，兩個人戀愛時，卻是那演員最低潮的時期，所以受到娘家強烈的反對。

“我早就不賭了，也不敢花心了。”演員說，“她管我管得好嚴。有時候，她打手機找我，我說我在車上，她就假裝說她正在唱一首歌，忘了歌詞，CD在車上，要我放給她聽。”他聳聳肩：“你們知道嗎?她還總是在我身上撒痱子粉，全身都撒喲!等我回家檢查，看有沒有在外面被洗掉。”

“天哪，有這樣管丈夫的女人！”看到這兒，有個朋友叫了起來。

“那有什么稀奇?”另一個朋友說，“她一定是特別有母性的女人，這種女人專愛管頑劣的丈夫，她們看到一個男人，好像見到一個孩子，孩子不乖，沒關系，她們心里自然升起母愛：‘交給老娘管。’所以很多能干的女人，挑來挑去，最后可能嫁個條件很有限的男人，甚至是一般人都認為沒有藥救的男人。道理很簡單，她們有特強的母愛，她們嫁給這個男人，不是要男人疼她，是她要疼那個男人。”

看報紙，大陸消息：河南一個身高兩米四十五、體重一百五十公斤，卻體弱多病的“大男人”征婚，居然各地都有熱情的女人回應。好多女人給這“大男人”寫了熱情的書信，還有人急著見面相親，一位清純的大學女生，則留下宿舍的電話。

其中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個湖南女孩子說的——

“他的腿腳不便，他要找的是一個真正愛他的人，這一點我能做到，我知道怎么做才是疼他。”

多有意思啊！那么巨大的一個男人，卻要被一個小女子疼愛，但是說巧不巧，晚上讀《林海音傳》，也看到相似的一段話——

有一次，林海音應臺北女青年會之邀去演講，會中有人問她家里夫妻分工的問題，林海音說：“我的兒子、我的女婿在家都做家務，我先生他這一輩子沒有下過廚房，沒進過銀行、郵局，他每天埋首堆積如山的書報中，辛勤工作。有段時期他腰痛，不能坐著寫稿，他就躺在床上口述，我在床邊代謄，我還真伺候呢!我們外出旅行，我像隨身丫鬟，照顧著他。我比何凡先生小八歲，我想一個人多疼疼自己的丈夫也沒什么不對啊!”

過去只聽說丈夫比太太如果大得多，便特別會疼太太，讀林海音這段話，才知道其實當夫妻都老了，女人因為本來就比男人長壽、耐老，加上年輕許多，所以照顧丈夫、疼愛丈夫反而成為當然的事。

想起二十年前，我家附近有間咖啡店，據說是個“老夫”為她“少妻”開來解悶的。

我常在那兒喝咖啡，看到店里忙不開的時候，“老夫”也幫著打理。閑下來，則靜靜坐在柜臺前，看他年輕太太煮咖啡，好像一個父親，看著心愛的女兒做功課。

但是就在前幾天，又見到他們，那做妻子的，扶著半身不遂的丈夫，在巷子里，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動：“左腳、右腳，別急!別急!”

聽她溫柔叮囑的聲音，如果不看，還以為一個媽媽正在教她的娃娃學步。

我的一個朋友講得妙：

“男人哪，其實遠不如女人強悍。男人真正強悍，是年輕的時候，為了把女人追到手，他們比誰都狠，但是真有了家，他們就成為睡獅。

“你沒看野生動物的影片嗎?那些在非洲草原追殺斑馬和羚羊的是雄獅還是母獅?全是母獅子啊!抓到之后，最先去吃的卻是雄獅和小獅子。”朋友笑笑，“所以女人一生只有兩個階段，婚前是女兒，婚后是媽媽，只有中間很小一段時間是太太。一有孩子，女人就成了媽，為母則剛，她一成媽媽，就像母獅一樣，成為保護者，不但保護孩子，連丈夫也一起保護。”

可不是嗎？看電影，常見垂頭喪氣的丈夫，回到家，把頭埋在妻子的胸前，好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尋求媽媽的安慰。

只是再想想，那男人在外面為什么受委屈?他又為什么在外面沖鋒陷陣?

他何嘗不是為了家?

家里有他的兒女、有他的妻子，每個九死一生回到家的英雄，都可能先把妻子摟在懷里，又在夜闌人靜的時候，將自己的頭，偎在妻子的胸前。

妻子的胸，不是妻，是家，男人的疲憊就為了那個家，所以他要對那個家訴說別后，或者什么都不說，只偎著，讓他的心靈得到慰藉。

至于那個小女人，此刻則成為母親，成為她男人心靈的家。

她摟著丈夫，摸著丈夫的頭發，看男人曬黑的皮膚、受傷的疤痕，想丈夫在外面受的苦難，心頭涌上無限的同情。

那同情也可能轉為憤怒，當她發現男人在外面受到太大的屈辱，甚至會怒火中燒，挺身而出。所以總見到當政治異議人士被關之后，他那原本柔弱害羞的妻，突然沖到了第一線，代夫出征。也怪不得在立法院，會上演男委員躲在太太背后，看杏眼圓睜的老婆，指著政敵的鼻子罵的畫面。如果不說，看到那一幕，你只會以為是個媽媽在護著兒子，跟人吵架。

這是個多么奇妙的世界啊!

在前線跟敵人拼刺刀的男人，懷中可能藏著他嬌小妻子的照片，是那嬌小的女人，使這男人剛強。

男人愛女人，愛到極致，他把女人看成母親，聽“母親”的話，討“母親”的歡心；女人疼男人，疼到極致，她把男人看成了兒子，滿足“兒子”的心，甚至寬恕“兒子”的錯誤。

看電視節目《真情指數》，訪問名女人何麗玲，談她和她的另一半。

“聽說你把他當成兒子，甚至不叫他名字，叫兒子。”主持人蔡康永問。

“是啊，你把男人當兒子疼，比較能寬恕他犯的錯。”何麗玲露出爽朗的笑。

這讓我想起前幾年，有一次過境香港，看見港報上引述一位丁姓早期性感女星的話——

“女人年歲大了，就要把丈夫當兒子疼，兒子在外面有了女朋友，要諒解他；兒子有一天離開，要祝福他。”

多令人吃驚的話!我可以不同意，卻不能不佩服她疼男人，疼得多么無私、多么愚蠢、多么偉大!

（選自臺灣《自由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