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生命的時間需要倒數,還有什么比活著更幸福。
那年我上高中,每天早晨騎著自行車去上學。大約在開學的半個月后,我注意到,每次快到學校那個路口時,都有一個瘦瘦高高的女孩從公交車上下來。
從這個路口到學校門口,還有將近一公里的路程。每次從車上下來,那個女孩都會步行著往學校走。我騎著車從她身邊經過時,她總是裝成漫不經心的樣子看過來一眼,雖然她矜持,不說話,但我從她那清純明亮的眼眸里,分明看到了一種欲說還羞的神色。
女孩纖細瘦弱,臉色蒼白,看起來不像別的女孩那樣紅潤健康。有幾次快到學校門口了我才看到她,竟見她滿臉疲憊的神色。以后再見她從公車上下來,我都想說:嗨,上來吧,我載你。但這句話,我一直沒說。
夏天,天氣多變,剛才還晴空萬里,一會兒就下起雨來。那天放學,我剛騎出學校大門,天就下起雨來??纯挫F蒙蒙的天,我心想,管他呢,總不能不回家吧,這樣想著,我就騎著車加速往前沖去。沒騎多遠,就見前面有個熟悉的背影正走在雨里,我騎近一看又是那女孩。也許是女孩怕羞的緣故吧,她沒有跑,只是走著,身上已經有些濕了??此蓱z的樣子,我的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就把車拐到她面前說:嗨,載你一段吧!本想著她會拒絕,沒想到她卻一下子坐在了我的自行車后座兒上。
那是我第一次騎車載女孩,心里總有些不太自在。憋了好一會兒我才問她:“下著雨為什么還急著走呀?”她告訴我說,她家很遠,怕晚了沒有公交車。
第二天、第三天我都沒有見到那女孩,甚至在接下來很長的日子里我都再也沒有遇到過她。沒有她的日子,我的心里總是空落落的,像丟了什么。我總在想:她出事了,還是不在這個學校上學了,為什么這么久都見不到她呢?每天放學回家,我都騎著車在那條路上轉上幾圈,總想著能遇到她一次??上?,我們從此就再也沒有遇到過。
時間過得飛快,不覺間一個長長的暑假就過完了。沒想到,開學的第一天,我又看見了那女孩。
她照例坐那班公交車,臉還是那么蒼白,看上去身體似乎更加瘦弱了??匆娝?,我很激動,卻不知道應該跟她說些什么。倒是她,一看見我,就很明朗地笑著說:“嗨,好長時間不見了,你還好嗎?”我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對她說:“上車吧,我載你?!?/p>
女孩是與我一個年級的同學,由于身體的原因,她不能騎車上學,只能坐公交車。她告訴我,上次淋了雨,她因此住進了醫院。因為身體不好,她才剛剛熬過來呢!她笑著說:“又能到學校來,真好!”
我想知道她的身體到底怎么了,問她,她卻不肯說。她只是笑著告訴我:“以后你就當我的司機吧,我從這里下車,你再載我去學校。”
從此,我每天都提前一點到學校去,然后,在那個路口等她下車。她每天都會給我捎些好吃的,或者是一個雞蛋,或者是一包點心,時間長了,我在家就不吃早飯了,好像是專門為了等她帶來的東西一樣。下午放學后,我會按時等在校門口,她每次走出來,都會高興地坐在我的自行車后座兒上。一路上,我們總是有說有笑,我有時把她送到公交車站,有時就直接把她送到家。
為了不再讓她被雨淋,我每天都在車筐里準備一把雨傘。
然而,就在高考近在咫尺的時候,她卻突然病了。于是,我一邊準備高考,一邊利用空閑時間去醫院里看她,給她看學習筆記。她變得不再愛笑,很多次我都看見她一個人靠在病床上,久久地望著窗外的天空發呆。那些日子,我真是忙得焦頭爛額,直到有一次她對我說:“你以后不要來看我了,就快高考了,你一定要考個好學校,也算幫我完成一個心愿。我一直都想上大學,現在看來一切都不可能了?!笨粗敲措y過的樣子,我想盡辦法去安慰她,我讓她不要胡思亂想,讓她安心養病,說她一定能參加高考??伤皇菗u頭,一臉的空洞與絕望。
高考后我去醫院看她,誰知那里竟已是物是人非。我到她家里找她,她的母親哭著拿出她的一個日記本,對我說:“謝謝你一直以來對小葉的照顧,她得的是一種罕見的血液病,醫生本來是不贊成她到學校去的,可她堅持,我們也就沒有反對。上學的這兩年她過得很快樂,我們知足了。但愿她現在在天堂里也能過得快快樂樂的!”
翻開那本日記,里面貼著那么多她的照片,每張照片上都有她燦爛的笑臉。在那些娟秀的字里,到處都是我的名字。她說是上帝眷顧她,才讓她遇見了我,并和我成了好朋友。她說,兩年多來,一直是我們之間的友誼在激勵著她,讓她堅強地與病魔戰斗著、抗爭著,盡管她最終還是向病魔投降了。她在日記的最后一頁寫了這樣一句話:好好活著,我的朋友!
17歲的那一夜,我抱著那本日記哭了很久很久。
編輯★知非